香格里拉酒店二樓。
某個房間中央的沙發上,坐着一個相貌清矍、身形清瘦的老者,手裡夾着一支香菸。
剛帶着郭小洲進門的丁震快步上前,伸手從老人手裡接過尚在燃燒的香菸,低聲道:“今天已經三支了……”
年過六旬卻不曾發福的國家發改委主任解東風被卸了手中煙,臉上並無一絲惱怒或者尷尬,他反而很“內疚”地對丁秘書解釋道:“就一小口。”
丁震很嚴肅地說,“一小口也不行。不能過量。”
解東風笑了笑,“下不爲例!”
郭小洲暗暗吃驚,他若不是親眼看到,怎麼也不敢相信,以嚴苛聞名的解東風竟像個孩童一樣,還被秘書“呵斥”。
要知道,發改委號稱小國務院,不僅國家許多重大審批權都掌握在發改委手中,而且發改委還負責擬訂並組織實施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戰略、中長期規劃和年度計劃,是國家經濟的調控槓桿和閘門。權利之大,已經超越或者等量一些副總理。
在華夏任何一個大部委,任何一個機構,都不會出現發改委這樣的集權配置,一個正部級主任,卻配備了十名正副部級副主任。這十名副主任中,幾乎一半領導都是中央委員,甚至有幾名副主任曾經在地方擔任過正副省長。權柄之重,別無分號。
丁震開始向解東風介紹郭小洲的身份。
在聽丁震介紹的同時,解東風便把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郭小洲。
一股壓力隨着解東風的目光壓迫過來,郭小洲微微欠身異常恭敬的問候道:“謝謝解主任百忙之中能抽出時間關心地方基層建設。”
解東風笑着說:“你先別給我急着扣大帽子。難道我給你項目就是關心基層,不給你批覈就是不關心?”
郭小洲終於領教到解東風犀利的語言和敏捷的反應,他知道在這樣的大領導面前,所謂的恭敬和拍馬之流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他不卑不亢道:“我只是實話實說。”
連一旁給郭小洲倒茶的丁震都不由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別說他一個小鄉鎮的鎮長,就是下面的省長見了解東風,莫不小心謹慎,如履薄冰。
“小夥子坐下說話。”解東風說,“我今天就是想聽你如何實話實說。”
郭小洲坐在解東風對面的沙發上,又起身接過丁震送上的茶水,輕聲說了句,“謝謝!”
“你老師是程力帆教授?”解東風忽然問。
“我是老師弟子中最不成器的一個。”郭小洲想起解東風的履歷,他不止在幾大部委主政,曾經還兼任過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協助總理分管宏觀經濟政策和經濟發展方面工作。而老師又是國內宏觀經濟領域的權威之一,國務院參事,兩人應該有過交集。
“程老當年可是指着我的鼻子罵我不識時務……”解東風話沒說完,郭小洲便嚇了一跳,暗暗叫苦,他沒想到老師當年還“得罪”過解東風。以老師以前的風骨和性格,指着解東風的鼻子罵,也的確不稀奇。
“但程老的確是個真正的學者,令人欽佩!前幾天我在內參上拜讀了他的‘順武廣經濟走廊概念’的學術文章,很受啓發。”解東風話題又轉,“據我瞭解,陳塔是個農業結構小鎮,你們省的經濟走廊概念啓動後,農民和土地將何去何從?”
郭小洲知道進入項目談話中心了,關於這個問題,他考慮得比較細緻,不能拿單純的土地財政來說話。他不慌不忙道:“衆所周知,農民是對着土地勞動的,但不管怎麼勞動,土地也不會增長,最多是每畝地多打糧食。你種地的能力再強,土地的畝產也就是從上百斤變成上千斤。”
“而生態農業工業經濟和原始耕種土地不一樣,本身也是產品。我們沒法從一塊耕地種出另一塊耕地來,但可以在一塊土地上種樹的同時,栽花種草,用一塊土地創造出三塊四塊土地的價值。在這個價值增長過程中,一方面農民的收入增加了,生態環境也得到改善和發展,另一方面我們造消費品的能力也增加了。”
“明天上午,陳塔將和西海最大的農貿集團簽約,大力發展農業綠色經濟,從生態種植到大範圍苗圃培育,再到引導性生產。徹底摒棄原始的農耕生產模式,從綠色經濟到循環經濟,再到生態經濟。”
解東風長時間陷入沉思,然後擡頭道:“陳塔提倡的農業經濟模式非常科學,也非常寶貴!值得我們探討研究。”
郭小洲大喜道:“感謝解主任支持!”
解東風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道:“從原則上,我個人非常反感所謂的項目攻關這一套。但這個陳武大橋項目……”他拿起茶几上的一疊資料,抖了抖,“我個人是支持的。”
郭小洲頓時起身,恭恭敬敬道:“我代表陳塔鎮人民謝謝解主任!”
解東風含笑點頭,“項目你按照正常手續報批。”
郭小洲知道,項目攻關已完成了大半。解東風率先點頭,其它如交通、國土、環保等部委想不重視都不行。
解東風忽然挑了挑眉,“子怡怎麼不來見我?丁震說你們是一起來到酒會的?”
郭小洲頓時卡殼,他能怎麼回答,難道說甘子怡去照顧他的情人去了?他只能說,“甘子怡不想影響正常公務……”
解東風冷哼道:“一通鬼話,她不想影響怎麼把你帶去見宋芮?這丫頭……”
…………
…………
酒會現場。
朱穎和甘子怡投目朝於怡看去。
於怡的外貌和身材包括氣質都算上佳之選,但她選擇的透視裝卻拉低了自己的檔次。特別是甘子怡,上下打量着她,眼眸裡露出淡淡的嘲諷。
朱穎則瞟了於怡一眼後,收回視線,不理不睬。彷彿眼前沒這個女人似的。今天郭小洲要談重要工作,她不想因此影響到他。
再說,對於這樣的女人,不理睬她,比打她耳光還狠。
“朱穎,你……”於怡有些氣急敗壞。
她身後的年輕男人當即跳出來“護花”。在京都,他跟着任公子的身後,經常遇到的都是有背景有來頭的大人物,今天難得任公子予以他“重任”,對方又是來自外省的一個普通節目主持人,現在不踩還等何時。
他氣勢洶洶走到兩女的桌前,一掌拍向桌子,“你們,趕快向於主播道歉,速度。”
朱穎側首,抱歉地對甘子怡說,“子怡妹妹,你先離開會,我遇到一個同事……”她不知道甘子怡的底細,不想平白無故把人家拖入水中。
甘子怡淡淡一笑,“我非常不喜歡你這個同事。”
朱穎聞言,眸子有些不安,她猛地起身對於怡道:“我們倆的問題,還是單獨找個地方解決吧。”
於怡媚紅着臉,帶着酒氣嘲諷道:“怎麼,害怕了?”
朱穎認真說,“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請不要牽扯旁人。”
“旁人?這個傻大姐剛纔不是挺橫的嗎?非常不喜歡這位同事?老孃要你喜歡?”於怡說着伸手去捏甘子怡的下巴,“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出來打抱不平……”
“你……”朱穎急着伸手去拉拽於怡的手臂,卻驚訝地發現,於怡的手腕被甘子怡輕描淡寫抓在手中,然後輕輕向前一推一拉,只聽“咔嚓”一聲,於怡發出一聲慘叫,抱着手腕子蹲在地上,驚恐大呼,“我的手腕……斷了……斷了……”
“你特麼的……”年輕男人伸手朝甘子怡的頭髮抓去。這是他打女人的習慣,再潑辣的女人,只要被他抓住了頭髮,擰起來左右幾耳刮子,沒有不服軟的。
可是,這次他找錯了對象。
甘子怡原本隱含諷刺的目光,忽然掠過了一抹怒意,她閃電般叼住年輕男人的手掌,迅速反向一扭。
又是一聲“咔嚓”。
“哎呀……”男人臉色當即煞白,痛疼得單腿跪地,臉上流出一顆顆豆大的汗滴。
朱穎目瞪口呆地看着甘子怡,她想不到這麼個漂亮大氣的年輕女孩,出手如此之狠……
一男一女先後發出的慘叫引來了酒會的服務生和安保人員。
“怎麼回事?”
“誰在這麼打架鬧事?”
甘子怡安安穩穩地坐在椅子上,淡淡道:“這一對情侶在這裡吵嘴鬧騰,請你們把他們趕出酒會。”
酒會安保和服務生的目光不屑地落在於怡和年輕男人的身上。
“兩位,這裡不允許大聲喧譁和吵鬧。你們如果有矛盾,請離開酒會,到外面去解決,不要影響酒會在正常秩序。”
於怡疼得滿臉是淚,她的酒也在瞬間清醒,她不比旁邊的年輕男人,男人要面子,不好意思說他被這個漂亮姑娘打傷。但於怡不在乎,她尖聲痛斥道:“明明是她動手打人,把我的手腕打斷……哎喲!還不趕緊抓人,快叫救護車,我的手腕……嗚嗚嗚!”
酒會的兩名安保人員狐疑地看着甘子怡,他們當然不相信,一個嬌滴滴的漂亮姑娘,能輕輕鬆鬆打斷一對年輕男女的胳膊?
朱穎忽然咬了咬牙,站出來大聲道:“是我打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包括甘子怡,眼睛裡也升起異彩。對這個大包大攬替她承擔責任的美麗尤物又加深了幾分好感。
於怡卻哭泣着說,“不是她,是旁邊這個惡婆娘……”
安保人員和服務生們不知道該相信誰,一名安保手扶耳麥,呼叫領導,“隊長,酒會西側有來賓發生鬥毆,兩人受傷,請來人處理。”
這時,任重春風得意地撥開人羣,“於怡,是你嗎,我剛纔好像聽到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