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郭小洲一起在街頭漫步,吹着風,甚至能聞着他身上的氣息,這氣息讓韓雅芳陶醉。她知道,自己已經死心塌地的喜歡上這個男人,很喜歡很喜歡他,也許是她成人後唯一能感受到內心激情盪漾的男人。
只是他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樣,從不給她任何機會。
但是她知足,能這樣近距離的待在他身邊,看着他,感受着他,就足夠了。
走在燈火闌珊的街頭,郭小洲有心和韓雅芳拉開距離,但也不能做得太明顯,讓人家女孩子難堪。憑着他這些年和女人女孩子打交道的經驗,他敏感的意識到,韓雅芳似乎對他動了真情。她這樣一個閱人良多的女子爲什麼會對他動情呢?郭小洲有些想不明白。就她的個人條件,她如果只是想通過他向上爬,完全有資格挑選“逼格”更高“權利”更大的男人。
郭小洲心裡浮上雜七雜八的想法。漫不經心地聽着韓雅芳的工作彙報。
“縣長熱線的開通步驟我已經整理成文,下星期可提交縣政府討論,最遲九月份開通。”
“行業熱線方面我中午去了趟縣電視臺,挑選了兩名主持人……”
“挑選?”郭小洲心不在焉的挑眉問。
韓雅芳不慌不忙說:“女主持人的風評和個人道德很重要。畢竟,她們將長期接觸陸安的政府部門男領導,如果女主持人容易招惹是非,這個行業熱線就可能被緋聞毀掉。”
郭小洲本身就是從電視臺走出來的。他馬上明白了韓雅芳的意思。行業熱線每期都會邀請一些局長鎮長和百姓互動,就百姓關注的民生話題進行答覆,那麼女主持人之前會和這些男人領導私下溝通,設計提問,甚至預演等等。如果女主持個人品德不到家,經不起誘惑,或者主動魅惑,那麼這個欄目也許就真成了八卦窩子了。
想起以前廣漢電視臺的幾大著名女主播惹出的一系列緋聞,郭小洲頓時覺得韓雅芳考慮得非常周到細緻。換任何一個男人都想不到這一隱患。
如果換在辦公室,他或許會口頭表揚一句,但是在夜晚的街頭,他只能點點頭。
女人的直感是非常敏銳的,雖然沒有聽到他的讚許,但韓雅芳還是從男人的眉眼中得到了心靈上的褒獎,她繼續彙報工作……
郭小洲見她刻意拉開了兩步距離,心中鬆了口氣,目光瞟向街道對面。
忽然,他心中一震,霍然睜大眼睛。
一個身穿黃背心黑色七分褲的男人躍入他的眼簾。這個男人身高體瘦,蓬亂的前髮長及鼻際,遮掩了上半部臉孔。但那兩道寒冷的瞳光卻穿過烏黑的髮絲間隙,在半空和郭小洲的眸光相撞。
即使夏季未過,但郭小洲仍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他從未見過這樣陰冷寒毒的眼神:混含了火焰般的怨念、憤怒、恨意……
同時,他還有種熟悉感,彷彿在什麼地方見過?
也就在他神情恍惚之際,這個瘦長男人鑽進一條小巷,消失不見。
郭小洲猛然驚覺,失聲喊出一個名字——“鍾昇!”
正在向他彙報工作的韓雅芳緊張的問,“縣長,您剛纔說什麼,總是?我沒聽明白?”
“不,和工作無關的事情。”郭小洲站住,沉聲對韓雅芳說:“韓主任,我現在有點事情要獨自處理,你先回家。工作的事情明天來辦公室談。”
韓雅芳眸光一黯,她還希望時間走慢些,讓這樣美好的時光多在她身邊駐留一會兒。讓她和這個陽光燦爛,乾淨明爽的男人多待一會。可是……
“好的……您也早點回家休息。”
看着韓雅芳離去的背影,郭小洲長出了口氣。他站在原地回憶剛纔那個男人的身型和眼神。雖然和鍾昇以前的翩翩風采絕然兩樣,但他敢肯定,這個人就是他。
他冷靜地掏出電話,撥打齊大保的電話。
………
………
鍾昇大步穿過一條陰暗的小巷,來到了另外一條不怎麼熱鬧的狹窄街道上,左右看了一眼,又轉入右側一條巷子。
在密密麻麻的巷子中行走了七八分鐘後,他來到一棟平房前,輕輕敲了敲門,“衛秀,我回來了……”
話音剛落,破舊的大門“咯吱”打開,然後是一道粗壯的嗓門,“出去買盒蚊香買了三個小時,你可真行啊!”
鍾昇不動聲色道:“街頭有兩羣人打架,看了會熱鬧,大丫二丫睡了沒有。”
“睡尼瑪屁,都被蚊子咬了十幾個包。”一個身材高大,體格魁梧的中年婦女一把抓過鍾昇手中的蚊香,喋喋不休朝裡屋走去。
鍾昇擡眼看着女人異常寬大壯碩的臀部和水桶般的腰肢,目光中露出一絲敗喪和哀傷,轉身關上大門。
“大大!”
“大大!”
裡間的涼蓆上,兩個穿着花睡褲大背心的女孩親熱地喊他。
“哦!你們快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呢。”鍾昇的臉上升起一絲笑意。
“早起個屁,你看看她們身上……”大塊頭女人一邊拿打火機點燃蚊香,一邊埋怨道:“你瞧你這點出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能頂啥用。隔壁老王每天騎摩托車去清水河販兩百斤魚,一個上午能淨掙三百,你呢,讓你賣肉,你把自己的指頭切斷,花我幾百醫藥費;讓你去工地提灰桶,你把腰折了,在家躺半個月,還得我侍候你;讓你跟我去賣菜,你憋着嗓子就是不喊,我得倒多大黴才遇見你這樣的慫貨男人……”
鍾昇默默從懷裡掏出一疊紙幣,扔在女人面前。
“我這輩子怎麼就這麼倒黴,遇到的都是你這樣的……”女人的聲音忽然一變,緊盯着一疊錢,哆哆嗦嗦道:“你……哪來的?”
鍾昇蹲在地上,點燃一支菸。默不作聲。
“我說老雄……你老實交代,那來的錢,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哎喲喂!我是哪輩子做孽,大丫二丫她爸就是搶人錢判了十三年,你……”
“我掙的。”
“你哪掙的?你有那本事掙錢?”女人嚇得大哭起來。
“我打牌掙的。”鍾昇站起身,拉着女人的胳膊,壓低聲音道:“我們回屋說去,別吵她們睡覺。”
女人一把摟這飯桌上的錢,跟着鍾昇走進臥室。
說是臥室,其實就一張牀,連窗戶都沒有,屋子裡一股潮溼的黴味,一個半白半黑的燈泡燈泛着悠黃的燈光,鍾昇一屁股坐在牀上,牀發出搖曳的聲響,他兩眼無神地不知道盯着什麼地方。
女人摟着錢死死盯着他,顫聲道:“我的祖宗,你可千萬別犯渾喲!”
“這錢是乾淨的。你先存卡上,以後孩子們轉學用得着。”
“轉學?爲什麼轉學?”女人又急了,“你把我們娘弎從西山忽悠到陸安,這才待了幾天……”
“我們一個月後離開陸安。帶你去個新地方。以後你也別出去買菜了,我給你盤個小店,賣點日用雜貨。”鍾昇狠狠吸了最後一口煙,把菸蒂彈在灰暗的牆壁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一種儀式的口吻,“最多一個月,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