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淡淡一笑,“嫂夫人!我不得不讓您失望了。別說是我,就是比我再大的官也擺不平法律。”
王藝臉色立變,帶點兒長輩提醒後輩的口吻說:“小郭縣長,別急着答覆,不妨再考慮下。考慮再長遠些,對你我都穩妥。”
郭小洲搖頭,“盧鋒的所作所爲已經給國家造成了莫大的公信損害和財產損失,也給社會也帶來了極大的消極影響。我們不能昧着良心司法不公、執法不力。如果我們講法外人情,一些得逞者未來會更加囂張,貪腐會更加的肆無忌憚。未來國家和人民的受損只會更慘烈,政府的信譽遭到非議,這也給構建和諧社會帶來不和諧之音!您作爲領導,作爲領導家屬,更應該以身作則,予以司法的公正與尊嚴……”
王藝何嘗見過如此“囂張”的縣長,她氣的“砰”的一掌推翻茶几上的玻璃茶杯。氣呼呼地站起身,嘴裡發出可怕的高分貝,尖聲怒斥:“郭大縣長!行,你真行!別看你今天威風凜凜,明天就可能威風掃地。”
郭小洲微微欠身,卻沒有站起身,臉上始終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表情,“抱歉!法律不是人情。我無法答應您!我相信吳書記能理解我的苦衷。”
王藝死死盯着郭小洲,手指顫抖着朝郭小洲搖晃着,卻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她猛一跺腳,怒氣衝衝朝外走去,邊走嘴巴里發出威脅,“我就不信你能一直這麼囂張下去,咱們走着瞧……”
吳長明的秘書蘇白樺起身跟着王藝,走了幾步,他又回頭,對郭小洲苦笑道:“對不起,郭縣長!”
郭小洲倒是很客氣地起身說:“抱歉!這事我真沒法送人情。”
蘇白樺再次苦笑者點點頭,低聲說了句,“這事吳書記壓根就不知道。哎……”說完他朝兩人擺擺手離去。
葉宇無疑一直處在壓力的中心。他明白自己犯了個大錯誤,既得罪了王藝,也有可能讓郭小洲心生不滿。畢竟他的行爲給郭小洲帶來麻煩。他朝郭小洲苦笑着嘆了口氣,“這事……都怨我。”
郭小洲搖搖頭,笑着說,“葉縣長你可別搶着但責,這事誰都不怨,誰種下的果,誰自己去吞。”
葉宇以往對郭小洲是真不服氣。但是今天白天他目睹郭小洲力挽狂瀾,把歐朝陽一方吃得死死的。不管郭小洲採用的什麼手段,都讓人震撼。
他答應蘇白樺的託請,暗中也包含有看郭小洲笑話的意思。心想,你不是很能耐嗎?我搬出一尊大神,你答應說情就等於以權謀私,送人把柄。你不答應,恭喜!你得罪了順山市三號人物。未來的路途佈滿荊棘。
一個縣長,得罪地級市的市委副書記,換在別的地方也不是塌天的事。但吳長明是什麼人,是省委副書記劉崗的重要心腹之一,是地方系的箭頭人物。
那麼郭小洲得罪的也許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一大片人。也許某日醒來,放眼都是“敵人”。
但是,郭小洲剛纔的鏗鏘鐵骨和坦蕩胸懷,令他不得不感到佩服。因爲他就做不到。他甚至想起一位老前輩的詩,“大雪壓青松,青松且挺直!”
總而言之,郭小洲的表現,贏得了他的足夠尊重。
他對郭小洲釋放出一種訊號,“郭縣長!您不怨我是您的氣度,我卻不能原諒自己。聽說您後天要搬家到常委樓,我還存有兩瓶好酒,到時候我帶過去向您賠罪,順便恭賀喬遷之喜。”
“賠罪這詞太嚴重了。我歡迎你來我的新家做客。”
葉宇和郭小洲鄭重握手後,匆匆向外趕去。所謂送佛送到西,他還得去送送王藝和蘇白樺。
郭小洲送走葉宇,默默回到原地,新換的服務員正在快速清理地下的玻璃碎片。
郭小洲本想問問她艾雪的事,但旋即一想,問了有什麼用?涉及私人情感上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他可以揮霍的範圍。
剛纔他之所以毅然決然回絕王藝,是不希望接下來的時間都用在敷衍人情世故上。辛勤蘇籬等人的案子雖然移交地方司法,但他們這羣人之中,有的人還會起底另外的案子,比如李金龍,據宮加力說,涉案頗多,深挖下去,很有可能是個轟動性的窩案。還有盧鋒涉及到的貪腐大案。
至於白虹蘇籬等人只是涉及單純的吃乾股,問題僅限於摩洛哥酒店,不會太嚴重,最後無非是退股退還所得。領導誡勉談話。
但是林森辛勤或者還涉及到容留脅迫少女賣Y,甚至還涉及李潤髮死亡案。
他答應辛福和萬宏,只是把案件移交地方司法,並沒有承若無罪表態。至於這些人有幾個能平安出來,又有誰被繼續羈押審查,則視他們的涉案程度高低而定。
他甚至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前來找他說情的人會絡繹不絕。
因此,他正好借萬藝的說情來個參照物式的表態。這樣,許多實力背景不如王藝的人會自然退縮,不再敢來自找沒趣。他不能把有限的精力用在這些齷蹉的事情上。
正當服務員把現場清理乾淨時,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咔咔”響起。
郭小洲和服務員同時擡眼望去。
出現在露臺玻璃大門後的女人是宣傳部長林巧菊。
林巧菊人雖然不算漂亮,但平時給郭小洲的印象是穿戴絕對不馬虎,在任何場合,她的儀容都經得起推敲,大方得體。但是今天的林巧菊就像菜市場匆匆趕回家的普通婦女,頭髮有些蓬鬆,褐色的裙子滿是皺褶,眼睛佈滿血絲,一臉無助的樣子。
和以往那個陸安政壇上的女強人判若兩人。
郭小洲心想,怎麼歐朝陽還沒通知他們幾個嗎?前不久辛苦福和萬宏如此,現在林巧菊如此。
明顯送貨上門的便宜,他不佔都對不起自己。
實際上源於歐朝陽的性格過於沉穩。他同時也想讓藉此警告下這些人,讓他們急一急,緊張緊張,加深印象。所以歐朝陽才選擇在半夜分別給他們撥打電話。
以至於讓郭小洲鑽了個大空子。
郭小洲急忙迎了過去,“林部長,你怎麼了?”
郭小洲剛開口,林巧菊以誇張的姿態,一手捂着胸口,嚎啕大哭起來,接着捂臉踉踉蹌蹌走到沙灘椅上坐下。
年輕的女服務員拿着紙巾盒猶豫着,郭小洲接紙巾盒,默默朝她揮手示意。看着女服務員離去,郭小洲走到林巧菊面前,抽出紙巾遞到她手上,安慰道:“林部長,別哭,不管遇到什麼事情,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想辦法。”
林巧菊聞言立刻止住哭泣,她擡起淚眼朦朧的臉,疾聲道:“只有縣長能幫我。”
郭小洲心裡好笑,“哦……先擦擦臉,慢慢說……”
林巧菊非常聽話的擦乾淨臉色的淚痕,開始講述她的家庭苦難史。什麼遇人不淑啊,男人出軌,她獨自拉扯大兒子,娘倆相依爲命到現在,她因爲忙於工作,疏忽了對孩子的教育等等。
說到最後,她一把抓住郭小洲的手,陡然拔尖了在各種會議上鍛煉出來的大嗓門,可憐兮兮的仰望着他,“郭縣長,只有您能救我和孩子,您大慈大悲,看着一個可憐母親的份上,給我和孩子一份生的希望吧……”
面對她的悲情苦旦戲,郭小洲若不認識她,只怕也會被感動。他猶豫道:“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幫助你,可是於法律……”
“如果我孩子有什麼事,我也活不下去了……”林巧菊乾嚎道。
“這事……”郭小洲仍然有些爲難。
林巧菊彷彿看到了希望,她急忙說,“您幫了我,我以後一定報答您。常委會上的一票,永遠是您的……對了,財政局肖國華好像要出事了,您是縣長,要是拿下財政局,以後工作就順利多了,我可以幫您……”
財政局長肖國華自打盧鋒被抓後,如坐鍼氈,據說在歐朝陽的辦公室外枯等了三個小時,歐朝陽拒絕見他?盧鋒的案子已經確定牽連到肖國華,這意味着肖國華的落馬已經進入讀秒階段。財政局長的新人選將會是他和歐朝陽的另一戰略重地和戰場。只不過郭小洲今天是連軸轉,還真沒時間考慮這事。
財政局長肖國華是歐朝陽除衆常委心腹外最重要的追隨者,一向唯歐朝陽馬首是瞻。當然,財政部門也是郭小州的重要目標之一,他不是沒動過腦筋,但卻無從下手。本想先放放再說,沒想到機會忽然來了。他當然沒理由放棄。
郭小洲好像並沒有多大熱情道:“不瞞林部長,我初來乍到,對財政系統也不熟悉,即使空出局長位置,我也找不到合適的推薦者……”
“我可以介紹一個,這個人以前一直被歐書記打壓,能力很強的……以後他肯定會緊跟您……”
郭小洲默然不語。
林巧菊急了,“只要您願意,這個位置一定可以拿下,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現在正是機會……”
郭小洲神情平靜,還是沒有開口。
這讓林巧菊非常驚訝。一個如此年輕的縣長,不,是代字未去的縣長,卻有如此超人定力,實在是罕見。這樣的人,要麼是真有涵養和修養,要麼所謀者大。
“我現在就可以打電話約他來見您,您要不先和他談談……”林巧菊眼巴巴的說。
郭小洲終於開口,“林部長可以先告訴我他的名字,我自己有渠道瞭解他的工作能力和爲人。至於怎麼操作,我倒想聽聽林部長的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