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能說出這麼些烹飪方法來,這關就算你過了。”小二側身讓出條路來,讓王況進去。
其實東家只告訴了小二,能答出炒、煮、燴、蒸、烤這五種之中的任意四種,這第一關就過了。唐時的烹飪方法其實也就主要是這五種,至於煎、炸那都是宋時出現的了。唐及唐以前,豬很少有人吃的,傳統上都認爲豬天天在泥裡滾,很髒,也只有農戶人家這些所謂的賤民纔會吃,而唐代的食用油主要由植物油構成,其中麻油佔了主導地位。因此,也沒那麼多的油用來炸食品。到了宋時,豬的養殖才普及起來,豬油也漸漸走上士大夫階層的餐桌,食用油的來源也愈加廣泛,纔可能在南宋末出現“油炸傀”(即油條的前身)這樣的小吃來。這些王況目前還不瞭解。
“不能太過鋒芒了。”王況意識到今後的言行都要謹慎,仔細想想,從一個十來歲的乞丐嘴裡蹦出那麼些個現下聞所未聞的詞來,少了還可以說是自己所創或道聽途說,要多了,指不定被人當成妖孽了。好在到目前爲止還沒引起多大的意外。
唐時的社會,雖然說民風淳樸,但保不定有那居心叵測的人,假如自己太過鋒芒畢露,必定會引起某些人的覬覦,以自己一個小小乞兒的身份,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在沒有自保能力的前提下,慎言慎行很有必要。
給自己定下了今後行事的基調,今後在人前都按此基調做事,儘量不出什麼毗漏纔好。
思量間,已經來到了店內,王況好奇此時的客棧佈局,便四處打量。卻也和前世影視作品上無多大區別:進門左手邊是個木製櫃檯,略約比王況高出一個頭的樣子,大概有一米二高吧。櫃檯後面一個老者模樣的正低頭不知道忙着什麼,不時間傳來吡啪聲,大概是在撥弄算盤算着什麼。櫃檯後面是個木櫃子,上面擺着幾個大黑鈾的陶罐,想必是盛酒的了。其他就再沒什麼擺設了。堂前右邊擺着幾張桌子,桌子是長方形的,兩邊鋪了不知名的草蓆。看來高腳胡桌和胡牀還沒傳到建安來。有食客正跪坐着喝酒,下酒菜簡簡單單的,一碟不知道什麼肉片,一碟約摸是煮出來的青菜,那顏色不敢恭唯,菜都煮黃了,食客還吃的津津有味。整個堂前地上鋪着青色的方磚,看來這富來客棧的東家有些做生意的頭腦,知道環境的重要性,不似王況前兩日去看過的城北的通渠客棧,還是建安第一大客棧呢,地面只是夯實的泥地。再往裡就是右邊一個樓梯通到二樓。樓梯的邊上還有一道門,上面掛着草簾擋住了,不知道門後是什麼地方,大約是通到廚房和後院了。
店裡另有小二早就跑去向東家通報了,王況進來不一會的工夫,富來客棧的東家便來到了堂前,隨行的還有廚房裡的另兩名幫廚,畢竟在富來客棧幹了幾年,眼力是有些的,因此來做評判最合適不過。東家聽說招人告貼才擺出不到一天,竟然就有人前來應聘,而且輕鬆過了第一關,自然很是歡喜,便匆忙帶着幫廚趕到堂前來。
“是你通過了第一關?”堂前僅兩桌有食客正在喝酒,站着的除了店小二就王況一個,所以東家第一眼就看到了王況,剛剛的高興勁一下冰涼透頂,才個十來歲的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是又破又爛,看不出本來顏色了,腳上光着,一手拄個彎彎扭扭的木棍,看模樣還是個乞兒。一個乞兒能有多大能耐?見過的吃食肯定還不如我吃過的十之一二多。
見到有人問話,王況收回因好奇唐時客棧的佈局而四處打量的目光,卻見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正眯着一雙小眼問自己話。男子穿着件褐色圓領袍衫,不知道什麼布料做成,頭戴青色襆頭。一張和氣生財的臉,留一山羊鬍子,有一種討喜的感覺。
“正是小子,因小子從小一直好吃,村裡來貨郎總會說些天南地北的,又總說些南北的吃食趣事,小子就記下了些許。”王況回答。
“哦?那你叫甚麼?”東家心道,“原來是聽來的,會說不一定會做,看來今天要白歡喜了。不過這乞兒記性倒是好,是個當堂前小二的料。”不等王況回答,便扭過頭衝櫃檯大聲說到:“孫掌櫃,我看這孩子口齒伶俐,記性不錯,倒是可以在堂前跑腿。你看如何?”
櫃檯後的老者擡起頭來,眯眼看了會,拱手道:“原來是東家來了,您說讓這孩童做什麼?”
敢情這孫掌櫃是老眼昏花耳又背。怎麼這樣的人當掌櫃的呢?王況樂了。其時自漢以降,幾乎所有商賈人家,但凡重要位置,均是選知根知底又可靠的人擔當,這孫掌櫃自爺爺輩起,就一直做着這客棧的掌櫃,算得是東家的心腹家人了。只是他兒子木訥內向,當不得此任,孫子年紀尚幼,還在跟着學,這帳房算學又是人家家傳之術,不願傳與外人,東家一時又沒合適人選,就只能將就讓老掌櫃再幹幾年,等老掌櫃他孫子成人能獨當一面了再來接班。
知道老掌櫃耳背,這東家倒也不惱,向櫃檯前幾步,大聲又複述了一遍。老掌櫃這才上下打量了王況一會兒。點點頭:“我看當得,瞧這孩子眼神有光,是個機靈角色,不用多少時日,便能是個跑堂好手。”
王況在一旁可不樂意了,拱手問東家道:“敢問東家,您這聘掌勺可有規定年紀?”
“那倒是沒有,不過你年紀尚小,也不過十來歲的樣子吧?”
“小子今年正滿十二歲。”由於不知道這附身前的狗子具體年齡,而這身子又是十一、二歲左右的樣子。王況便說了個十二歲,說小了,以王況前世三十多歲的心理還有些彆扭,且年紀小了,別人也看不上眼。但說大了別人也不信啊。不等那東家說話,王況又道:“既然沒有年紀限定,東家怎地不讓我繼續闖關?可是怕我浪費了你的食材?”這是用上激將法了。
左手捋這山羊鬍子,右手背在身後,那東家沉思了一會:“行啊,就衝你個小小孩童能有這般機智,不管你過得了過不了關,我就讓你闖就是,闖不過呢也別喪氣,至少堂前跑腿可以讓你乾的,管吃住,沒有月錢,不過要幹好了,碰到豪客打賞給你的也有不少哦。”
“如此多謝東家,還請東家出下一題。”王況可不想做跑堂的,心想,只要隨便露一兩手就行了,也不需要太多,就憑自己後世見過,吃過,做過的美食,試問這整個大唐天下,估計還沒人能比得過。看來自己這輩子就只能是個廚師的命了。
“如此隨我來。”見那東家點頭,旁邊隨着來的幫廚便帶着王況穿過堂前,從垂着草簾的那道門來到後面。
門後是個院子,大約百來平米的樣子,院子裡一隻蘆花母雞正帶着一羣小雞在太陽下刨食,左邊應該是廚房了,因爲那前面垛着幾剁劈好的材火,還有個泔水缸就放在門邊。院牆邊有幾棵樹,像是桂花,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右邊有個牛馬廄,裡頭還有匹應該是客人的瘦馬正搖頭晃腦的吃着草料。牛馬廄旁邊一個小茅草房,當是茅房了,王況分明看見不少的綠頭倉蠅嗡嗡的在茅房門邊亂飛,在陽光下閃着點點綠色。廚房門邊有個小水溝,通到院牆外,水溝邊有幾隻鵝正在飲水。見幫廚帶了個陌生孩童往廚房走來,欺負王況個頭矮小,那幾只鵝便都不飲水了,個個都伸直了脖子,頭貼着地面向王況衝來,還不停的“嘎嘎”叫着,要來啄王況。把王況嚇了一跳。
“去去去!”幫廚揮手趕鵝,見沒效果,便擡起腿來,踢翻了兩隻,那鵝才散去。
領着王況進了廚房,那幫廚衝裡頭一個正在竈臺邊忙着洗碗的中年婆娘點了點頭。帶着王況來到竈前邊的案上,指着案上的幾樣東西對王況說:“這第二關就是把這些食材處理下,處理成能直接下鍋的就行,東家看過後,滿意就算過關。”
案上擺着一根沒刨皮的懷山,幾根茄子,一條殺好的鯉魚。這些對王況來說都不在話下,端了盆水,在水裡將懷山刨了皮,取出斜切成半寸厚的小段,放盤裡;然後換過一盆清水,將茄子拿手上,斜刀直接將茄子削塊入水浸着;再將魚放在案板上,兩刀下去就片出魚骨,在靠近魚頭處將魚骨切斷取下,然後將兩片連着頭的魚身改菊花刀,再抓了少許鹽,抹勻在魚肉上,取一大碟,將魚曲身盤在碟裡。前後不過只花了王況幾分鐘時間。完事後,轉頭衝已經看呆了的幫廚說到:“好了。”
那幫廚詫異道:“你手不癢麼?”
“你說這個吧?”王況指了指懷山,由於不知道唐時懷山叫什麼,他也不敢說懷山二字,“我把它放水裡去皮,自然就不癢了。其實,如果覺得手癢的話,拿鹽水洗手或用醋抹手,也能止癢。”
“那你這茄子怎麼削到水裡?”
“茄子入水可防變黑。”古人並不知道茄肉在空氣中會氧化導致裡面的仔會變黑的道理,自然不知道用水隔絕空氣。王況也不說爲什麼,直接說道:“這是那貨郎教我的。”不等幫廚再問話,又指着魚說道:“將魚先去骨,抹鹽入味,這樣適合蒸着或其他的整條魚上桌的做法,食客吃起來也方便。但假如要炒和煮的話,就要切成片或小塊的了。”
幫廚撈起浸着的茄塊看了看,發現果然沒有變黑,不由嘖嘖稱奇。豎起大拇指道:“果然有點能耐,我也學了兩手。我看這關肯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