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臭老酸的脾氣,是屬於不服老的那種,平日裡,能騎馬則一定不坐車,除非皇帝發話了,讓他坐車,又或者說是生病了,身體虛弱得騎不得馬了,這纔會改坐馬車。而且,臭老酸每次來王況的建安侯府的時候,基本都是步行過來,頂多帶上一兩個家人護衛跟着。
在這點上,長孫臭老酸倒也算得上是相公中的楷模人物,要是他能將他心胸狹窄的缺點給改了,那麼在歷史上留下的絕對是褒多過於貶,不過一個人的心性那是從小養成的,到了大了,除非有什麼鉅變觸發,否則很難改變過來,人無完人,王況自己都沒辦法讓自己做到理想中的好人,又哪裡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別人呢,其實算起來,長孫臭老酸已經算是個難得的好官了,即識大體,知進退,還編篡了足以流芳百世的《貞觀律》。
那輛馬車的車伕本是靠在馬車邊上打盹的,初夏的時節,最使人犯困,而一般當家人的,又要起得比主人早,睡得比主人晚,還整日介裡跑上跑下的,就是鐵打的漢子,那也是抗不住這初夏傍晚的暖陽照到身上而引起的陣陣疲乏。不過打盹歸打盹,耳朵可沒閒着,這一聽得坊街口傳來的嘈雜,那馬車伕就一個激靈,往坊街口看了看,隨後對着馬車裡面的說了些什麼。
隨即,馬車上下來一個白淨的年輕人,穿着上也沒什麼出奇之處,不外就是長安這兩年流行起來的尋常款式,藍灰色的襆頭,褐色袍服外罩了一件輕紗,是豪門子弟中最常見的打扮。
這年輕人一下了馬車,就迎着王況的車隊走了過來,張三和其他的家丁倒也沒攔着,能進得了頤政坊的人,都不是尋常角色,而且,能夠等候在建安侯府外的人,肯定是有什麼事情比較急,否則也應該是見主人不在家,就留下名刺,下次再來了。
“可是建安侯當面?”來人朗聲一抱拳,穿得文謅謅的,說話卻是一派市井味道。
聽得這一聲,王況對來人莫名就有了點好感,這是個不做作的傢伙,這個傢伙,王況認得,便是被許多yy網文裡描寫得爛得一塌糊塗的長孫無忌的長子,長樂公主的附馬長孫衝,第一次到長安的時候,王況當時就對這個娶了李世民最可憐的女兒之一的長樂公主的傢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徐國緒的指認下,遠遠的見過一次,那時候的長孫衝,已經是宗正府少卿了,而當時的王況,還是個無名小卒子,自然是沒有辦法和長孫衝這樣的世家子弟關交上的,就是碰到程處默他們,也是機會使然,要不是當初踏春碰上,王況又是有心交結,程處默他們也不會那麼早的就被王況拉上船去。
其實長孫衝並不爛,這裡說的是品性。王況倒沒腹誹那些把長孫衝寫得爛的人,他明白那是劇情需要,如果不把長孫衝寫爛一點,主角怎麼可能把長樂公主給泡到手呢?但凡是把長孫衝貶得一無是處的,基本都是主角最後要了長樂公主,從此男主女主過上其樂融融的幸福生活的橋段。
真實的長孫衝,官至秘書監(相當於國務院秘書長一職),和其父長孫無忌的才華橫溢相反,長孫衝的才學不顯,也沒什麼政治抱負和野心,否則憑藉他長孫家長房長子的身份,長孫皇后親侄兒的身份,最得李世民疼愛的公主之一長樂公主的附馬都尉的身份,官何止到秘書監?最起碼也能撈個御史噹噹,位列相公之流裡去。
當官當到高位上,只要不是管實權的,大抵上才能就已經退居二線,轉而是要拼起人脈和關係網來,如果長孫衝真有野心的話,只要上下活動兩下,嘴巴一磕,絕對就不會在宗正少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幾二十年,直到他老爹長孫無忌死了後才被提拔到秘書監的。由此可見,長孫衝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屬於真正的知足常樂,而且他對長樂公主用情也深,長樂公主去世後,他就開始酗酒,常喝得酩酊大醉,有時候還會因喝醉了而露宿街頭,要巡街兵扛回家中來。
而長樂公主性格聰慧,人又開朗,對下人對百姓極爲仁愛,加上長的漂亮,棋琴書畫無一不精,所以在許多人看來,長樂公主似乎很是不幸,但是,看客們又不是長樂公主本人,她幸福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對於王況來說,長樂公主這樣品性好,又有才學,出身高貴的美人兒,只可遠觀,只能是敬而遠之的,自己有多少斤兩自己知道,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長相普通,要不是自己會那麼幾手的烹飪技藝,早就淹沒在茫茫人海中了,說白了,以前的王況,就是一隻螻蟻,所以他從來沒有yy過要娶個什麼公主什麼的,這個他是想都不敢想的。當然這也不是說林穎芝不好,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放到王況身上也是適用的,在王況看來,林穎芝配他,纔是真的門當戶對。
至於長樂公主幸福與否,王況不敢下斷言,但是有一點王況是可以肯定的,如果長樂公主和長孫衝的感情不好的話,那麼長樂公主去世後,長孫衝也不至於頹廢到買醉的地步,在王況看來,一個人,能找到愛護自己的人,那就是最大的幸福,如果從這一點上來看,長樂公主並非不幸福。
但可悲就可悲在,長樂公主命運多舛,年紀輕輕就染上了重病,最後是病死的,死的時候才二十多歲,這或許就是自古紅顏多薄命的寫照了,也許,這也是長樂公主博得諸多同情,贏得了許多人的一聲唏噓的主要原因。
再說長孫衝這邊一招呼,王況就覺得長孫衝或許可以值得一交,因爲他並沒有其他豪門貴族子弟那種拿腔作調的派頭,知道王況文不成,所以也就摒棄了文人間的招呼方式,而採用市井中人慣用的打招呼,可以感覺得出來,長孫衝並不是第一次這樣,應該是已經熟悉了對什麼樣的人就用什麼樣的方式說話,給人一種早就相識的錯覺。
誰說他沒才的啊?這就是才,逢人講人話,遇鬼講鬼話,還要講得自自然然,這也是一種本事,只不過這種才能在這個時代並不爲人所認同罷了,但放在後世,絕對是個公關好手,也會是一個銷售高手。
“原來是長孫少卿,璃何德何能,怎敢勞動少卿等侯,這些家人也討打,竟然不使人出城通知一聲。”王況下得馬來迎上前去,三白不在的時候,王況就喜歡坐馬車,三白來了,王況就喜歡騎馬,因爲有三白,王況大可以放了繮繩,就是在馬上閉着眼打盹,有三白在,馬也絕對是走得穩穩當當,不會將他摔下來的。
附馬都尉的身份比起宗正少卿來要高過許多,但男人自有男人的尊嚴,如果稱呼長孫衝爲附馬都尉,給人的感覺是這人是靠了自家的婆娘上位,是個吃軟飯的,這就好比介紹某位大明星的丈夫,這是某某某的丈夫,給人的感覺就是夫憑妻貴,不光是旁人會這麼想,就是當事人也會心中不是滋味。所以王況只稱呼長孫衝爲少卿而不稱呼其爲都尉。
見王況這麼稱呼自己,長孫衝不由的臉一滯,可以說,王況是少數的幾個這麼稱呼他的人之一,別人見了他,要麼稱呼其爲小公爺,要麼稱呼其爲長孫都尉,不是借了其父的光,就是借了其妻的光。而王況這麼稱呼他,讓他感覺有些意外,不過隨即就笑笑:“不怪貴府管家,某也是剛到,貴府管家說天色將晚,建安侯也該回來了,也讓某進府喝茶,不過主人家不在,某可不敢僭越。”
這一句話裡,即說明了自己是剛到,又說明了在府外等候是自己的意思,還連帶着不着痕跡的誇了一下建安侯府的門房知事理,是有邀請他進門的,不過是自己沒接受罷了。
那邊,高三和張三等人將車隊引到側門進去,正門有臺階,馬車是上不去的,如果沒有外人在,女眷自然是可以在門前下車進去,但現在有了外人在,幾個女眷中,有要抱孩子的,而三寶幾個和黃大的女兒都還沒斷奶,這在這個時代很是常見,許多的孩子吃奶一直要吃到三歲,女人們爲了哺乳方便,穿得並不是很嚴實,有諸多不便,是以就乾脆沒下車,直接進府去了。
將長孫衝引進門,賓主雙方落定後,王況笑着道:“長孫少卿這可是第一次登門,依璃看來,當是無事不登門了?”本來想要脫口而出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突然覺得不妥,殿這個稱呼可不是王況能擁有的,只有王這一級,家中的房屋才能冠以“殿”這一稱呼,長孫衝可是長孫臭老酸的兒子,對於長孫無忌編撰的《貞觀律》應該是比別人還熟悉,尤其他還是個宗正少卿,這可是也有權管禮儀的部門,別無端的落人把柄纔是。
對長孫衝的好感並不能真正讓王況對他不設防,有時候,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況王況當初還狠狠的涮了長孫淖一把,要是這長孫沖和長孫淖的關係好,難免長孫衝不會一時衝動而陰王況一下?現在的王況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逢人就交淺言深的王況了。
長孫衝尷尬的笑笑,他也聽出了王況話中的意思,不過顯然他並不太在乎這個,見王況問起,也不客套,直接切入正題:“實不相瞞,某此來,正是求建安候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