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滿月,肖文卿出月子,開始每月初一十五朝謁皇后娘娘,和其他貴婦人往來應酬,履行一名三品淑人貴婦的職責,另外,婆婆七十大壽快到了,她這次必須幫着三嫂籌備,自己還需要籌備大弟文樺二月份的婚禮。溢奶總是讓胸-前溼漉漉,她儘管勤換內衣但依然散發奶腥味。一拖再拖之後,她在第三個月狠心地喝大夫開的回奶藥,不再給兒子餵奶了
。
肖文卿斷奶第一天,瀟瀟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精疲力盡,遲遲等不到親孃的奶便只好吃奶孃的奶;第二天,他繼續折騰,折騰兩個奶孃老半天才吃奶;第三天,他哼唧哼唧一陣後也不鬧了,有奶便吃。
因爲有太醫開的回奶藥,肖文卿回奶過程也不痛苦,只是當抱着兒子,而兒子毛茸茸的小腦袋在自己懷中拱來拱去地找奶,她感覺到了強烈的失落。
十二月十一,丞相夫人七十大壽,丞相府前一大早就車水馬龍,送禮的絡繹不絕。肖文卿和三嫂崔氏、丞相夫人長女蔡大夫人一起忙碌着招待貴客女眷。滿朝高品階官員來了三分之二,因故沒來的也派人送了禮;皇上皇后賀禮豐厚,皇上另外還派秦王、睿王、齊王前來賀壽;其他和凌家揍得比較近的皇子皇孫也前來了:這一天應該是凌家最繁榮鼎盛的時刻了。
大壽之後便是春節,春節期間天氣不太好,元宵過後一直大雪飄飄。倒春寒了,堂屋裡便燒起銀霜炭炭盆,肖文卿和丫鬟嬤嬤奶孃們一起在堂屋裡說話做女紅,瀟瀟的搖籃就擺放在她們中間。
看着身邊過年之後又大一歲的丫鬟們,肖文卿道:“水晶,你過了年就十九了,打算什麼時候出嫁?我好開始準備你的嫁衣和嫁妝。”水晶和南飛的事情福壽院的人都知道了。
水晶也沒有害羞,聞言擡頭道:“夫人覺得什麼時候適合?”南飛還在等她的話呢。
“三月怎麼樣?等大舅爺婚禮之後我們翻翻黃曆,在三月份找個好日子。”肖文卿笑道,“你嫁人後也別搬出去住,南飛是孤兒沒有家人,我在福壽院騰出兩間屋子給你們兩個住。你嫁人之後別和我們生疏,天天過來和我們說說話。”今年倒春寒,元宵之後便大雪紛飛,不過到二月份肯定能冰雪消融,她大弟文樺的婚禮不會受到影響。
水晶想起南飛的話,甜蜜地說道:“大人也這樣詢問過南飛,南飛答應婚後繼續居住在大人夫人身邊。”南飛這羣侍衛目前都居住在福壽園中,只是還都單身的他們每四人一間屋子。
“這就好。”肖文卿高興道,“你看主屋西邊的兩間偏房怎麼樣?你中意的話我派人去清掃整理,然後添置新傢俱。”福壽院的人口貌似會越來越多,她希望宇軒能夠早點分家出去過。不過這次之前,她是不是先讓丁伯挑選京城最近可能會出售的大宅子了?墨大將軍府宇軒不肯要。
水晶感激道:“全憑夫人做主。”夫人前一陣有說過,她和瑪瑙成親前,夫人都會把她們的賣身契約作廢掉。
問完水晶,肖文卿又把眼睛轉向瑪瑙,“瑪瑙,你是不是該和我老實說,你身上那瑪瑙珠子是誰送的了吧?海棠百合現在都做的不錯,你要不要和水晶同一日成親?”瑪瑙性子比水晶活躍,沒想到這種事情她居然捂得緊緊的,要不是她問水晶,她都不知道南飛好兄弟南陽和瑪瑙牽手了。
瑪瑙望望水晶,扭捏道:“是南陽,夫人看着辦好了。”南陽比南飛霸道,他直接問她喜不喜歡他。她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他便將一枚瑪瑙珠子塞到她手中,說他喜歡她,既然夫人和大人都允許她們出嫁,那等南飛和水晶成親的時候他們也提出成親。南陽不喜歡被別人注意到,所以他自己保密,她也因爲隱瞞不了同屋居住的水晶而只告訴了水晶。
“唔,那就一起出嫁吧,那樣熱鬧。”肖文卿笑道。她身邊的水晶瑪瑙的終身大事不用她擔心,只有春麗,雖然說恢復了丫鬟裝束但畢竟是做過通房丫鬟,想要說個身份家世好點的人家不容易。
你們的贖身錢現在攢了多少,你們準備什麼嫁妝了,你們感覺需要什麼幫忙……
肖文卿一邊給文樺趕繡新郎袍一邊詢問水晶瑪瑙,別人也在一邊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突然間,小丫鬟迎春急忙忙衝進來,喊道:“夫人大事不好,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被人擡回來。”
肖文卿頓時愣住了,停下手中的繡活鎮定道:“你說清楚點,丞相大人怎麼回事?”
迎春定了定神,道:“前院派人到後院各個院子,說丞相大人今日上朝突然昏厥,經過太醫急救,現在已經擡回府中
。凌大人和凌三爺都回來了,吩咐女眷全部去前院。”
肖文卿立刻明白了,道:“水晶瑪瑙,你們和我先去前院。春麗、三娘、奶孃你們替小公子多加些衣物,隨後抱着他跟來。”說着,她看看自己身上淡藍色衣裙,覺得還算合適,便不打算另外更衣了。
瑪瑙急忙取來一件顏色素淡的厚披風讓肖文卿披上,三人也沒有叫轎椅,直接快步往前院去。
在前往前院的途中,肖文卿遇到了好幾撥女眷,丞相夫人主僕,丞相三名妾室和丫鬟,三房的崔氏帶着女兒和妾室姨娘們。一家之主突然倒下,大家都面露驚慌和悲傷。丞相大人年紀大了,他會倒下是大家都預料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會在今日,而且非常突然。
後宅女眷們相遇,大家也沒有計較禮數,只相互打了個招呼便一起往前院趕。
前院的氣氛很嚴肅,往日凌丞相休憩的屋子裡,太醫院的老太醫剛將金針一根根從凌丞相的頭上拔下來,下人端來了緊急熬好的蔘湯,連官服都還沒有換的凌宇樓便接過蔘湯,同樣沒有換衣服的凌宇軒將父親摟在懷中,兩人協力給父親喂蔘湯。
在皇宮的時候太醫們就搖頭了,他們兩兄弟都明白,父親的大限到了,藥石無醫。扎針和灌蔘湯只是想讓他有半刻清醒,見見兒孫,交代一下遺言。
凌丞相已經沒有多少直覺了,一碗蔘湯他勉強喝了小半碗,還有大半碗隨着嘴角流溢了。
“父親,父親……”凌宇軒和凌宇樓不斷地呼喚着凌丞相,眼圈都是紅紅的。他們和姐妹們不同,自小就被父親帶在身邊培養,和父親感情很深。
“老爺,老爺,你快醒醒。”丞相夫人進來後悲慼地叫了起來,忍不住老淚橫流。雖然他們夫妻感情已經淡薄了,但曾經也恩愛過,他還是她擁有榮華富貴的根源,沒了他,她便失去了榮耀。
肖文卿和三嫂崔氏帶着凌家的兩位姑娘站在角落裡。在戶部做了小官的凌景泉得到消息,已經趕回來了,和在國子監讀書、同樣趕回來的凌景泉凌景海一起圍在牀前。
半響,凌丞相睜開渾濁的雙眼,呆滯地環顧周圍的人。“嚇……嚇……”他喉間發出含糊的氣音,衆人都趕緊側耳傾聽。
“景泉……嫡……長孫……景……泉……”凌丞相艱難地喘着粗氣,右手顫顫,努力地要指向凌景泉。
丞相夫人立刻道:“我明白了,你這是要嫡長孫景泉繼承凌家宗祧。”
屋裡人頓時很意外地望向凌景泉,凌景泉立刻急切搖頭道:“祖父,四叔纔是嫡子,他比我強。”雖然祖母和母親都有這個意思,父親也隱隱傾向於他,但他知道,自己遠不如四叔。
凌宇樓撇了凌景泉一眼,道:“你祖父的決定不會有錯。”他在父親非要景泉做嫡長孫的時候就被告知原因了。
凌丞相喉嚨呼哧了一會兒,繼續道:“家產……由,宇樓……和景泉……均分。書……房……書架……有……遺書……給……宇軒……鎮國……龍……將軍知道……”好不容易說了這些,他再也支撐不住,吐出最後一口濁氣,頭一歪身子一軟,便癱在凌宇軒的懷中。
“父親,父親!”距離他最近的凌宇軒和凌宇樓悲慟地大喊道,頓時落淚了。
“老爺……我的天啊……”丞相夫人頓時失聲痛哭起來。扶着她的曹芸娘已經是淚流滿臉了。
“祖父,爺爺……”孫子孫女們哭喊了
。
肖文卿和崔氏心中悲傷,落淚嗚咽,開始下跪。屋裡的僕人隨即也開始跪哭,站在外面的妾室姨娘們知道丞相大人已經過去,紛紛嚎哭起來。丞相府的當家主人逝去,一時間,丞相府中哭聲一片。
太醫院的老太醫勸道:“凌同知大人,凌少卿大人,請節哀順變。老丞相已經過去,你們還是派人給他淨身更換壽衣吧。”老丞相三子現任大理寺右少卿,四子任龍鱗衛指揮使司指揮同知,即使老丞相選擇了嫡長孫,凌家也不會因爲失去他而衰落。
凌宇樓聞言,道:“多謝太醫提醒。來人,給老爺淨身更衣。”老年人一旦過了五十歲便會給自己預備後事,父親十幾年前就給他自己準備好了壽衣和壽棺。
凌宇軒迅速低頭擦去淚水,對凌宇樓和凌景泉道,“三哥、景泉,我們去書房。”既然父親最後選擇了景泉,他以後就分家搬出去。父親遺言提到了書房有遺書,好像鎮國將軍有關,他要看看。
“四叔……”凌景泉很愧疚地說道,“對不起。”
“景泉,你要相信祖父的選擇。”凌宇軒平靜地說道,當父親堅決要給早逝的大哥選景泉爲嫡長孫,他便有了心理準備,他也在前些年提前獲得了父親的財產贈予,不在乎現在有沒有分到家產,只是父親臨終前的選擇還是讓他感覺被遺棄了。
凌宇樓頷首,道:“大家都退下,讓人給老爺淨身更衣。”父親在過繼了景泉之後便告訴了他的選擇,並叮囑他要好好扶持景泉繁榮凌家。
崔氏和肖文卿一起上前,對痛哭的丞相夫人福身道:“母親,請節哀。”
丞相夫人頓時擡起頭,怒道:“肖氏,你生了個災星。你兒子剋死了老爺!”老爺選擇了景泉,讓她失去了他依然老有所依,而不是讓和她關係糟糕的四兒子奉養她。不過即使這樣,她對四兒子的憎恨也不會減少!
肖文卿聞言立刻嚴厲道:“母親,請節哀,父親年老而逝,和瀟瀟沒有任何關係!”瀟瀟一旦冠上災星罪名,以後凌家出了什麼事情都會認爲是瀟瀟帶來的。
“老爺遺言,凌家家產有宇樓和景泉均分,你們一家馬上給我滾出凌府。”丞相夫人狂叫道,“宇軒一出生便剋死生母,兩歲剋死兄長,瀟瀟現在剋死了祖父,他們父子都是災星,統統給我滾出凌家!”自從有了嫡長孫,她一直期望嫡長孫繼承家業,爲這,她沒有少在凌丞相面前說過,沒想到凌丞相臨終前不僅讓嫡長孫繼承凌家宗祧,名下家產半點也不分給凌宇軒。這讓她狂喜萬分。
“母親,你悲傷過度,犯糊塗了。”不等凌宇軒發怒,凌宇樓立刻道,“曹姨,你馬上扶老夫人下去歇息。”然後他又吩咐道,“素蘭,你帶齊大管家馬上開始操持父親的喪事。”父親過世,家族的權威便發生了轉移。嫡母,只有被尊重和奉養了。
“夫人,我們出去,讓人替老爺淨身更衣。”曹姨哽咽地說道,強行扶着丞相夫人出去。老爺不在,凌府從此是凌家兒子們的天下,夫人以後也要受到他們的約束。
“是,大人。”崔氏頷首,擦擦眼淚領着兒女們全部退出去。
“凌宇軒,你給我滾出凌家。老爺,我的天啊,你就如此走了,狠心拋下我,我孤苦老婆子以後可怎麼活呀。宇堂,我的兒,你走得太早,爲娘好命苦……”丞相夫人顏面痛哭,任由曹芸娘和丫鬟將自己扶出去。
肖文卿望望宇軒,跟在崔氏一家後面出去。
她早就料到了,只是不知道父親的遺書中會不會提到宇軒的真正身世。鎮國龍將軍,父親臨終前爲什麼要提到他?是他證明遺書有效,不讓宇軒找藉口奪凌家家業,還是龍將軍也知道宇軒的身世?
宇軒會很傷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