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影子真身的一刻,我就覺得過去的懷疑全部都是錯誤的,這不是溫道南,更不會是白領。
他的實際年齡,大概應該是三十五六歲,跟赫連一樣,消瘦但很精神,他的五官長相頗爲俊朗,可以說是劍眉星目。和我想象的同,我本來總以爲影子的真身是一個滿臉邪氣,躲在陰暗角落裡不敢露面的奸邪之人,但面前這個人,看不出有什麼邪氣。
結果出乎我的意料,我總覺得影子是一個姓溫的人,但他肯定不是,溫道南家裡的老底,我早就摸過了,他這樣的人物,家庭成員不可能不爲人知,溫道南就那麼一個女兒,而且還是收養來的。
我仔細的看着他,心裡甚至想到了面具。人的聲音可以隨時改變,尤其是對那些學過儺的人,可以完美的控制自己的聲帶,把本音變的面目全非。所以,我還帶着一絲未曾消除的懷疑,認真的注視他,想看看他的臉上是不是還蒙着一層面具之類的東西,遮擋了原本的面目。
“我說朋友,你真的是太小心了。”影子皺皺眉頭,自失的一笑,他的牙很白,他伸手扯扯自己臉上的皮肉,說:“實打實,就是我自己的臉。”
“不是我小心,是你隱藏的太深。”
“咱們先不要說廢話了。”影子看看遠處,說:“這裡離深淵不遠,我們把現場處理一下。”
影子拿出一個袋子,把白鬍子已經割掉的頭顱裝進去,然後又從身上掏了一個嚴封的小玻璃瓶子。他小心翼翼的打開這個小瓶兒,瓶子裡裝的,是一種黑的和墨水一樣的液體。
他倒了一點點黑水,滴在白鬍子沒有頭顱的屍體上。這種黑水不知道是什麼,但對人的皮膚肌肉有很強的腐蝕作用。我幾乎聽到一陣吱吱的輕響,黑水滴落的地方,白鬍子的皮肉開始迅速的萎縮,潰爛,潰爛之後產生的黑水進一步加快了潰爛的幅度,大概就是幾分鐘時間,白鬍子的身軀外面的皮和肉幾乎都化光了。
“古陸的那種白鬚黑蟲,一共有兩種,這一種帶着猛烈的毒性,古陸人從很早以前就提煉這種蟲子的毒,用來殺人。”影子把小瓶塞好,說:“我只不過又把蟲毒深提煉了一次,比硫酸還要命。”
我就想起來第一次到古陸,被困在虛空石塔裡的時候,老王不知道怎麼回事,又跑到虛空塔裡面想要伏擊我和白領,結果,他就是被蟲子弄死的,渾身上下爛的一灘黑水。影子說的毒蟲,應該就是那一種。
我們說話之間,白鬍子身軀的骨骼都被蟲毒腐蝕的斑斑駁駁,影子很不客氣,上去兩腳就把腐朽的骨頭踩成碎渣,然後挖坑給埋了。
做完這些,我們立即回頭,到高富帥和幾個古陸人死去的地方,影子如法炮製,把死者的屍體全都化成一灘水。我又看了看高富帥,他的確死了,那麼高的斜坡上滾落下來,頭部又重重撞在石頭上,頭骨幾乎都撞裂了。
“他的屍體,帶不走,也沒什麼用。”影子把別的屍體處理完,又看看高富帥,伸手拿出那把又窄又鋒利的刀子,刀鋒閃過,高富帥的脖頸就被切斷了一半。
看着這個屠夫一般的影子,我總覺得心裡很彆扭,但是他說的沒錯,高富帥的屍體,的確沒用了,留下來是個累贅,只要把他的頭帶走,保存好頭顱裡的那條蟲子就已經足夠。
最後,所有的屍體都化爲烏有,我們挖了坑,把東西還有骨頭渣滓都埋進去。影子提着那個裝了兩顆頭顱的袋子,對我招招手:“咱們先走,找個地方聊一聊。”
“咱們不去古陸深淵?”我以爲影子割了高富帥的頭,接下來就要想辦法復活他。
“現在不急。”影子苦笑了一聲,說:“我現在這個樣子,再出現一個白鬍子之類的祭司,就把我放翻了,讓我休息休息吧。”
影子的確受了傷,白鬍子臨死前的反擊,肯定如雷霆一般。我想了想,也無可奈何,就跟在影子身後,順着峽谷朝遠處走。
我們走的很快,影子的傷勢不輕,不過我看得出來,這個說話蠻溫和的人,有一股常人比擬不了的韌勁兒,咬着牙堅持,一路上沒有落後我一步。我們離開了古陸人活動最密集的區域,在峽谷另一端出口的地方,找到一個很隱蔽的山洞,影子鑽進去,在洞口又做了點掩飾,這樣一來,就算有人從洞口經過,也不一定會發現。
影子做事非常謹慎。
“咱們也算見了幾次面了吧,既然是合作關係,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從哪兒來的?”
“合作就是合作,知道我的名字,有什麼意義?”影子坐下來,直到這時候,他才顯得有些吃力,他脫下自己的上衣,我能看見他的胸口上,有一個鮮紅如血的拳印。就是這個拳印把他重創了:“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而已。”
“你是姓溫?”
“無所謂的,你覺得我姓溫也好,姓熱也好,都沒什麼關係。”影子很謙和的一笑,搞的自己真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似的。
“有個叫溫道南的人,你認識嗎?”我只覺得整個陽城,姓溫而且有頭有臉的人物,除了溫道南就再沒有別人了,我不相信這個影子真是一個無名小卒。
“算是認識吧。”影子聽到我的話,眼神裡就閃過一絲很亮的光,那絲光只是一閃,隨即就消失了,不過還是被我敏銳的捕捉到。他好像不願意再沿這個話題說下去,慢慢摸着胸口的印記,說:“說點別的吧,你可能覺得,我沒有什麼誠意,偷偷跟你來了古陸,卻一直都不露面。但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古陸人的感官太強,如果我們一起行動,出現意外,誰都脫不了身,那就得死在一塊兒。你在明,我在暗,你出了事,我還有救你的機會,你說是不是?”
“行吧,我不跟你爭論這些。”我嗤之以鼻,以影子的作風,如果我真的被古陸最厲害的人物給堵住,他估計跑的比誰都快。
我懷疑這個影子跟溫道南貌似有點關係,只不過他不肯說,我也不能揪着一直問。現在的情況又這麼嚴峻,是得先商量一下對策。
“你知道很多關於古陸的情況,你既然知道了,爲什麼不自己來,非要跟我合作?”
“我不敢。”影子竟然直接就承認自己膽怯:“你也看出來了,古陸這個地方的危機,跟頭髮一樣多,我很想弄清楚古陸人長壽的奧秘,但我真的沒有勇氣自己跑進古陸深淵去。”
“你是從哪兒得到這些信息的?”
“這個,以後再說吧。”影子重新把衣服披上,說:“能不能拜託你件事,我現在需要養一下傷,在我養傷的時候,我會很脆弱,所以,我想託你到外面幫我把風,如果真有意外,你再幫我擋一擋,時間不會太久,有半個小時基本就差不多了。”
“洞口已經掩飾的很好了,還需要我把風?”
“我看得出來,你學過儺,儘管境界比我低了那麼一丁點,但把風卻足夠用了。”影子說:“一個學過儺的人的感官,比任何掩飾都有效,朋友,拜託了。”
我很不情願,不過影子受了傷,丁靈被帶走,高富帥身亡,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特殊環境下,影子也算是一個有力的夥伴,所以儘管不情願,我還是起身朝洞外走。
“你療傷的時候很脆弱,難道就相信我不會趁着這個時候對你不利?”我一邊走,一邊問他:“也不怕我會自己悄悄溜掉,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
“我相信你,你絕對不是那種人。”影子的表情變的很認真,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裡真的就流露出一絲無比信任的目光。
“好吧。”我點點頭,這個人對我有多少了解,我還不知道,但他這麼信任我,卻讓我突然有點小感動了。
我跑到洞外,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趴下來,這個角度非常好,可以隨時觀察到兩邊的動態。我放鬆心情,讓身體和精神同時進入了那種融化於自然的狀態,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有學過儺的人從附近經過,只要我不動,他就很難發現我。
峽谷這邊非常的安靜,白鬍子他們的屍體被處理掉了,就算古陸人發現族羣裡少了人,一時半會之間也查不出死因,更查不出屍體會在什麼地方,所以我還算比較安心。
我不知道影子是怎麼給自己療傷的,不過也不想打擾他,儺有很多用處,我還沒有完全掌握,要學的東西還非常多。在外面守了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我突然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我的感官非常敏感,這絲血腥味微弱到了極點,可我還是聞到了,而且,這股血腥味裡,似乎還夾雜着一些別的味道,說不出來,但很腥氣。嗅到氣味,很快就找到了氣味的來源,我發現這絲很難察覺的血的氣息和腥味,都是從影子藏身的洞裡散發出來的。
我並不想打擾影子,不過說實話,我還真怕他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什麼三長兩短。所以,我悄悄的摸到被石頭堵住一半的洞口邊,朝裡面看了看。
這一看不要緊,我的頭皮立即麻了。我看到影子靠着山洞的一角,正在吃什麼東西。他的腳邊,放着高富帥的頭顱。高富帥的頭部被撞的已經崩裂了,但現在,這顆頭顱被硬撬開了一半,歪歪斜斜的丟在地上。
與此同時,我就看到影子的嘴裡,咬着半截黑乎乎的蟲子。
臥槽!我的腦袋頓時一大,這貨難道把高富帥頭顱的蟲子給取了出來?不僅把蟲子給取出來了,而且還吃了下去?
“你幹什麼!”我當時也顧不得想那麼多,這件事太扯淡了,高富帥是死了,但我沒有很慌亂,因爲我知道就算他死了,也可以用那條蟲子把他給救活。然而現在,蟲子竟然被影子給吃了下去。
我挺身站起來,一下鑽進洞裡,飛快的跑到影子身邊。影子正慢慢的咀嚼那條蟲子,看見我突然闖進來,他的喉結一動,咕咚一下,把嚼爛的蟲子給嚥了下去。
“臥槽!你他媽幹什麼!”我一下抓住影子的衣領,心都涼了:“吐出來!給我吐出來!”
“我……已經吃了……”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我看見影子的確把蟲子給嚥了進去,雙手頓時覺得無力,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那麼對我來說,不是個好消息,非常糟糕。
高富帥身上的蟲子被吃了,這意味着,他永遠的死去了,再也不可能利用蟲子和那個神秘的洞來複活。
我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影子,他說他療傷,我竟然就信了,還傻乎乎的替他把風。
“接下來,我可能會昏沉十幾二十分鐘……”影子嚥下被嚼爛的蟲子,就好像吞服了什麼精神藥品,他的眼神立即開始模糊,甚至能看到目光在一圈一圈的打轉,他的語氣也有點失常,頭歪歪的靠在洞壁上,慢慢閉上眼睛。
“我宰了你!”我看着他此刻半死不活的樣子,真的有種要殺人的衝動。
“你不會的,我知道……你不會……”影子的意識已經快要消失了,但是他竟然還露出一絲笑意,微微對我搖了搖頭:“你不會的……”
說完這句話,他的意識徹底渙散了,就像一個昏厥的人,再沒有半點反應。我氣急敗壞的用力拍拍他的臉。
這個傢伙,太瞭解我的性格了,他吃準了我不會在這個時候殺他,所以肆無忌憚,居然當着我的面,把高富帥身上的蟲子給吃了下去。
但同時,我又覺得這件事,肯定有很深的內情。影子這樣謹慎而且精明的人,會做這樣無聊而且無稽的事情嗎?他不是第一次吃這種蟲子了,絕對不是第一次。
不到一分鐘時間,影子昏睡的和豬一樣,抽他都沒動靜,我非常無奈。我不能殺他,但是也不能讓他好過。我拿了一根繩子,把他緊緊的綁起來,這樣,等會他醒來的時候,至少我會佔據一點主動權。
等他甦醒之後,我要把這件事問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