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衆多門派已經上山,秦月蟬被勒令只能待在落雪閣,除非有鍾智宸的命令,其他一概不準。
她不是當年那個傻愣愣的自己了,雖然被善意的禁足,卻並沒有任何生氣抵抗,最近發生了太多事,又牽扯到那晚易容成四師兄的歹人,心的最低層隱藏着一種叫做不安的情緒,使得她亦沒了心思玩樂。
每天吃了早飯便趁着夏日不太熱的清晨,將三年來荒廢的武功再拾起來,原本她的招數便學的不太多,若不是體內有早先極深的內力,怕是她所學的都是花拳繡腿。
本想跟着青兒或者暖悅學武,可她們所會的都是招招致人死地的功夫,太過兇殘她也不喜歡,只好練習完招式,便坐在長廊下打坐。
夏日風暖,輕柔的吹開眉宇間的漣漪,美人如玉,淡漠間,思緒萬千。
不知是重回故地心思不同,還是幾年內身體發生了什麼變化,盤腿而坐,雙手在膝蓋結成蓮花,剛一入定,便覺體內一道亂竄的東西,說不出是什麼,卻彷彿壓抑了千年的蓬勃悸動!
所有的鳥叫蟲鳴風路過的聲音都被掩蓋,變成一片失聰的虛無,沒有一點動靜,空白的可怕!她欲掙脫這篇駭人的寧靜,卻聽耳邊緩緩的響起一聲輕笑。
“若兒……”
“我若爲帝,你便爲千古一後。”
“若兒,你可願意赴死?”
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卻聽得她整個靈魂都在顫抖,彷彿一切都隔着一張紙,只要輕輕捅破,所有的事就會得到答案,可是,她即強烈的好奇又如地獄的恐慌,即便是死,也不願得知的真相!
“小姐快醒醒啊!”
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出現隨心擔心的小臉,周圍依舊是熟悉的院落景物,心中恍然,重重放鬆一口氣。
見她這般擔心,秦月蟬很想露出個安慰的笑容,可是她試了好幾次,都只能扯開一邊的嘴角,“我沒事。”
隨心緊蹙的眉沒有解開,拿着帕子爲她擦拭額頭不知何時冒出的薄汗,輕聲道:“太陽太大,小姐還是進屋去吧。”
無聲點頭,堪堪從坐墊起身,扶着她的手走進寢室。
謊稱練功累了把隨心支開,她渾身無力的躺在牀上,雙目空洞的望着碧紗櫥頂,淺色的頂部,是她最愛的顏色,恍惚中,她彷彿看到有個穿着淺紅衣裙的女子,手握金劍,肆馬揚鞭。
慌亂間閉上發澀的眼睛,腦中一遍遍回想着方纔那沉重又飄忽的男聲,那麼熟悉,好似印在心底的烙痕,以至於想起來,便那痕跡便疼的毀天滅地,可偏偏,卻不似周圍任何人的聲音。
思緒不知不覺的恍惚,連房門被人打開走進來都不知道,直到那雙乾燥溫暖的大手覆上額頭,月蟬才微微回神,眼睛纔在一瞬間有了焦距。
白衣斐然,飄飄若仙,脣邊揚起一抹安心的弧度,“二師兄……”
他點頭,狹長的鳳目裡蘊藏着擔憂,緩聲說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月蟬歪頭,剛好看到門邊揚起的一角青衣,裝出無所謂的模樣,覆上他的手,“是不是隨心那丫頭跑去找你了?都說沒事的。”
二師兄如玉的臉上化開淡淡的寵溺,聲音清澈動人,“蟬兒連我都不信了嗎?”
額,她的神情變化,果然都逃不開他的掌控,以他對自己的瞭解,便是深入骨骼納入靈魂的吧。
無力點頭,月蟬望了眼門邊,二師兄會意,起身走過去,便聽他溫潤如水的聲音,不一會兒,便傳來離去的腳步聲。
他重新坐在牀沿握着她的手,鼓勵的望着她。
剛想張口,又覺得說這些太過詭異,便撐起身子調轉了方向,將頭擱在他的腿上,與他雙手緊緊交握。
“今日我閒來打坐,不知是走火入魔還是怎的,竟然聽見有個男人在說話。”
二師兄沒有過多的表情,靜靜的看着她,“那人說了什麼?”
“他在喚……若兒……對了!”她猛地坐起來,“三年前我打坐或是夢中,曾見有人在喚這個名字!”三年之久,再沒出現過,她竟然忘了。
他從身後環住她,呼吸灑在敏感的耳側,“走火入魔,你的身子或許並不適合練武,今後還是莫要再打坐,否則經脈盡斷就不好了。”
淡淡的聲音,淡淡的語氣,月蟬卻敏感的察覺有些不對勁,“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二師兄身子一瞬間的僵硬,卻又恢復了溫軟,輕柔的扳過她的肩頭,流光溢彩的眸子盈着笑意,藏着溺愛,“什麼都不知道,只想你平安安樂。”
沉浸在他從不刻意營造的柔情中,微微揚起脣瓣,“我亦然。”
這件事雖然被二師兄輕描淡寫的翻過去,可月蟬的心裡卻深深的記掛,回想起多次在夢中見到的那名男子,或皇袍加身,或金甲覆體,總不可能是巧合夢見,而且他多次喚道“若兒”的名字,定是女子無錯。
他,她,到底是誰?
記得不久前她曾在攝政王府的迷路事件時,是師傅救了她,事後卻不曾說明什麼,他明顯是知道什麼的,既然從二師兄這裡打探不到什麼,那只有親自去問師傅了。
吃過中飯,秦月蟬帶着隨心一路去往閒雲閣,腳下的青石板被太陽烘烤的乾燥,路邊栽種的花草卻不曾因此而萎縮,依舊青鬱可愛,一如三年之前,她每日來練武時經過的那般。
行至閒雲閣院門口,守衛在側的弟子見她來了便恭聲喊道:“小師妹。”
秦月蟬溫聲笑道:“師傅在裡面嗎?”
兩名弟子在看到她的一刻便有些怔神,如今美人一笑,更是如百花齊放,兩人頓時愣在當場。
隨心捂着嘴巴嘿嘿直笑,“咱們進去吧,看這兩人的樣子一會半會是回不了神了。”
嗔怪的等她一眼,撩起裙角踏進閒雲閣。
一切都沒有變化,畫着名家書畫的長廊一直延伸到正堂,她緩步走近,卻聽到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心想定是有門派前來拜見,她出現在這裡倒是顯得無禮了,於是便準備迴轉,待師傅晚些再來。
可剛一轉身,卻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猛地站住身子,後背冰涼,是那日在客棧闖進來的歹人!
一瞬間目光冷凝,按捺住狂跳的心臟,輕手輕腳的走到窗下側耳傾聽。
“昊天所說之事,還請葉盟主好生思量,我等靜候佳音。”雖說恭敬,其中卻帶着不羈,實打實的表面功夫。
她皺眉,這聲音……王昊天?想起大師兄曾對她說過,這件事與猛虎幫有關,那麼,那日易容成四師兄的人,便是幫主王昊天本人嗎?他綁架四師兄又企圖侮辱自己,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
只聽師傅呵呵笑道:“王幫主,武林大會便是決勝盟主之時,葉某期待您技壓全場。”
“好!既然葉盟主頑固不化,那咱們便走着瞧吧。”
王昊天說完便拂袖離開,走至門口,卻見一側盈盈站立的絕代佳人,細長陰鷙的眼睛眼前一亮,如女子般小巧的脣綻開笑容,“小姐,好久不見。”
秦月蟬微微一笑,美眸含着冷意輕啓朱脣:“不見最好,見了,反而會發生一些噁心的事。”
王昊天的眸子閃過一絲驚訝,盯着她的臉,一股強烈的佔有慾自渾身散發出來,“怕是要讓小姐失望了,今後,你一定會經常見到我。”
瞪他一眼,一分鐘都不願與他面對,帶着隨心轉身進入正堂。
他自身後望着她纖細嬌柔的背影,櫻桃般的脣笑意更甚,“看你在我身下呻吟求饒時,還會不會覺得我噁心。”
“蟬兒來了?”葉閒卿坐在上首,朝她慈祥笑道。
秦月蟬點頭,“徒兒今日練武打坐發覺有些問題,便想來請教於您。”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負手而立,“走吧,咱們去後院。”
“是。”
隨心在後院入口處停下,她跟着師傅一直走到後院竹林外的石桌旁坐下,便聽他說:“是不是打坐又看到什麼了?”
秦月蟬眼前一亮,“師傅您果然是知道的。”
葉閒卿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次夢境如何?”
“沒有看到,是聽到,有人在喚一個名字,還說一些千古一後,死不死的話,莫名其妙。” шшш .тt kan .C○
她說着,卻見他的臉色微沉,洞察萬千的眸子望着竹海深處,若有所思。
驀地發現,師傅原本平滑的眼角多了幾根淺淺的皺紋,雖然並不影響他中年美大叔的氣質,可終是老了許多。
“師傅?”她輕聲提醒道。
“嗯?”他回過頭來,見徒弟正一臉疑問的看着自己,才知又陷入沉思裡去了,遂說道:“你有沒有懷疑過,爲什麼總是做這些夢?”
秦月蟬點點頭,這種事發生一次屬於正常,但總是夢到就有些詭異了。
“還請師傅明示。”
葉閒卿無聲嘆息,望着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迷濛的目光彷彿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半晌,才緩緩說道:“此時關乎你的前生,那名總是出現在你夢中的男子,便是你上一世的羈絆。”
前生?她迷茫了,若說前生,那也是穿越之前的楊姍姍吧……
她疑惑道:“真的有前世今生嗎?而且,那個人到底想做什麼?”
他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你可知,上古神帝的故事?”
秦月蟬皺眉,將自己知道的說出來:“知道一些,幾百年前統一大陸的皇帝,據說只有他的皇袍纔是真正的明黃色,而我夢中……那男子便是穿的明黃色龍袍。”
她說完,心裡便打起了鼓,難道她前世與上古神帝有有一段故事?不,她只是一個普通的異世靈魂穿越而來,怎麼會與這個時空幾百年前的皇帝有什麼關係?
不等她思緒太多,葉閒卿便沉聲打破了她的斷定,“如此,爲師便更加確定,你與他,定是在百年前定下了什麼約定,以至於他追你至今。”
聞言,她趕緊追問道:“那怎麼樣才能擺脫他的糾纏?”
師傅沒有回答她,站起身來,臉色平和,如寺裡高高在上的佛,白衣飄飛,邁着輕緩的步伐離開。
“仍是時機未到……”
她留在原地,突然驟起狂風,吹得竹海沙拉作響,吹得她根本睜不開眼,風吹起的落葉旋繞在後院裡,將師傅離去的白色身影模糊成了一個淡淡的印象,最終不見。
而這一幕,又是該死的熟悉……
繡着牡丹花開的裙角揚起在風裡,單薄纖瘦的身體幾乎搖搖欲墜,任憑凌厲如刀的竹葉劃過肌膚,泛着生疼。
恍惚之間,她彷彿看到一個明黃色的身影,搖搖晃晃的離她而去,他回過頭,亦是臉上模糊看不清模樣,但她竟然神奇的感覺到他在笑……
眼前驀地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一片緋色,落英滿園……
一片桃花海洋裡,一身淺色衣裙的少女肆意的舞着劍,刀光劍影,裙訣飛揚。
而不遠處,一身白色衣衫的男子帶着玉冠,手下撫琴,玉白的長指如精靈般跳動在琴絃上,劃出陣陣仙樂般的琴聲。
“若兒,你可心儀與我……”
女子嬌俏的笑,“您是天下最英偉的男子……若兒當然喜歡!”
銀鈴般的笑聲縈繞在桃花海里,縈繞在她的耳側,那副畫面彷彿被定格在那最美好的瞬間,讓人看了,卻忍不住心疼……鑽心的疼!
猛地睜開眼,坐起身子,眼前依舊是素色的碧紗櫥,層層紗幔如飄飛的靈幡,掩蓋滿心的血色!
“師妹醒了!”
一聲驚喜的歡呼,幾個高大的人影湊了過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喜悅,清醒,心疼……
她木然的目光在他們臉上劃過,半晌,才從泛白的紅脣裡說出:“師兄,我怎麼在這裡?”
二師兄忙上前將她攬在懷中,手指搭上她藕臂手腕,靜靜的一會兒,纔在她耳旁輕聲說:“你在閒雲閣後院暈倒了,到底發生了什麼還記得嗎?”
秦月蟬的目光呆滯一瞬,閉上眼睛緩緩的搖頭,“不記得了,可能有些累了吧。”
衆人見她這般說,顯然是有問題,卻寧願藏在心底不欲多說的模樣,便不再問,二師兄一個眼神,他們對視一眼,囑咐幾句便離開了。
她目送着他們走出寢室,注意到他們離開之時臉上受傷的神色,眸中閃過一絲愧疚的神色,她不是不想說,而是,一切都太離奇太詭異,甚至,匪夷所思,她不知道該怎麼述說心裡的毀天滅地般的痛苦……
晚間,二師兄便留在落雪閣,從餵飯到洗澡,無不細緻入微。
秦月蟬看着他一襲白衣在眼前晃悠,從心底生出一陣厭惡,忍到睡前,她才冷着臉說:“你就不能換件其他顏色的衣衫?”
二師兄正在燈下看書的身形一頓,豔麗的脣邊綻開寵溺的笑,依言道:“聽從娘子安排,只是,爲夫沒有其他的衣衫呀。”
她愣住,二師兄總是如謫仙般淡漠溫柔,鮮少說這種俏皮話,如此一來,方纔心裡擠壓的煩悶到因爲他的一句話而破裂,冷脣不禁彎起,“那就別穿了,光着或許更好看些。”
見她終於展顏,他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將醫書放下走到牀邊,手下的動作不停,鳳目含着溺愛,幾乎要將她淹沒……
感覺到二師兄走到了她的牀前,驀地擡頭,卻有種強烈噴血的衝動,目光呆滯的看着眼前白光光的男性裸體,腦中閃過一句話,穿衣顯瘦,脫了有肉……
雖然不如大師兄以及五師兄那般強壯有力,可看上去白嫩嫩的卻迸發出不過分的肌肉,腹部的六塊腹肌十分明顯,精瘦的腰身沒有一絲贅肉,恰到好處將男性優美體魄展現出來。
堪堪嚥下口水,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不自覺的嘶啞,“二,二師兄你好誘人哦……”
朱銘泉的勾起一抹笑,欺身上榻,捧着她呆若木雞的小臉,輕啄了下她微張的紅脣,面如冠玉的面容彷彿鍍上一層光,一顰一笑,都有讓人目不轉睛的力量。
“師兄的這身衣服,師妹可還滿意?”
秦月蟬漸漸從震撼中醒過來,雙脣不由彎起,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頸,寬鬆的睡衣垂落下來,露出白藕般的手臂。
“師兄如此聽話,本小姐該賞你什麼呢?”
明眸含笑,紅脣微揚,露出其中雪白整齊的貝齒,明眸皓齒的形容,最是合適不過,他寵溺的笑道:“賞我一夜春宵吧。”
說完,頎長的身子便覆了上來,吻上她不染自紅的脣瓣,溫柔的親吻着……
狂風驟雨之後,便是無邊的寧靜,他望着懷裡昏睡的美顏,溫柔的神色染上憐惜,卻又似堅定,“不管發生何事,即便豁出性命,也要護你一生周全……”
睡夢中的小女人不知聽到還是夢到了極美的東西,絢麗的脣邊,竟然流露出一抹淡淡甜笑……
朱銘泉柔光更甚,目光依依不捨的留戀在她的小臉,昏黃的燈光已然快燃盡,他無聲輕嘆,準備入睡,不經意,便瞥見胳膊上一道淺淺的疤痕,鳳眸閃過慶幸,幸好沒被她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