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望山(八)
風雪吹得人幾乎站不住腳,夾雜着冰碴的雪花打在人的臉上,竟有一種刀割的感覺。好在三人中兩人修魔,身體較之修真者要結實許多,而青炎自身功力高強,護體真氣自動形成一層薄薄的氣罩,不讓冰雪傷到自己的身體。
冷肅功力最弱,在這強烈的狂風之下幾乎要被吹跑,即使是使出新學的千斤墜功夫,也會被風吹得移動起來,原本已經凍得結實的地面上被拖出兩道痕跡。他連忙伸出手抓住前面人的衣袖,才勉強使得自己不會被吹跑。
“哼!”前方傳來清脆的哼聲,夜媚嫿此時不願張口,便傳音道,“怎麼到最後變成我在照顧你這小東西?青炎怎麼跑那麼遠去了?你可千萬別凍死,女子本就陰氣重,我修煉的又是陰寒的心法,若是你真的凍僵了,我的真氣只會讓你死得更快!”
夜媚嫿與寒逆霄的師從頗有些淵源,從好幾輩前算起來可以說是師兄妹的關係,也正因爲這一表三千里的雞肋關係,寒逆霄對這個遠房師妹還是偶爾關照一下的,是以從修魔至今,夜媚嫿從未遇到過什麼兇險之事。她被保護的很好,縱使有些驕縱,卻也從未傷過人的性命。這樣的她,或許脾氣蠻橫許多,但若是冷肅在她面前遇難,她也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也正是因爲她這好名聲,少陽宗纔會無法將人拒之門外。若是修真界那位有名的紫洋金規規矩矩遞上拜帖,估計少陽宗會直接出人來斬妖除魔了。紫洋金名字聽起來俗,可含義卻是十分深刻的,洋金花乃曼陀羅花在中州的名字,紫色曼陀羅,那是可是要多毒有多毒。紫洋金此人成名至今都沒人知道他的真正性別,主要是因爲無論男女都被他採補過,這人臭名遠揚到連修魔者都不待見他,偏偏此人面目百變,至今未能有人知曉他的真面目。
不過前生的紫洋金青逸和冷肅都是見過的,又是一筆糊塗賬。
暫且不提紫洋金,冷肅與夜媚嫿一起無法保暖,若不是火蘊珠在心口順着血脈將熱氣送入全身,他此時只怕已經是個冰人了。夜媚嫿倒是驚奇了一下,她原本認爲冷肅在這大風雪之下很快就撐不下去,沒想到少年的手竟比她的還要暖和,當下握住冷肅的手取暖。
冷肅怒視,這到底是誰照顧誰!
當然,他的怒視被掩埋在冰雪中。
另一邊青逸發現青炎竟是追着他而來,心下充滿了怒意,冷肅還要靠着這人保暖,他來做什麼!
偏偏此時某二貨還往槍口上撞:“師兄,我想了許久,還是覺得讓你來做此事,實在是不妥,還是由我來引開冽寒旋風,你腳下的靈氣與之前我們遇到的都不同,你去……”
話沒說完,就被人一腳踹飛,此時風又大,青炎將炎陽劍整個的插/入冰層中才停了下來,方纔緩過來就聽見青逸傳聲道:“你不在,冷肅怎麼辦!”
語氣又急又怒,青炎認識青逸至此,從未見他這般失態過。
他嘿嘿笑了兩下後回道:“火蘊珠已經被他收服,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事的。”
青炎不是傻子,冷肅能撐到半山腰一定是因爲有寶物護身。他的炎陽劍是用火晶石爲主材料煉製而成的,對火性法寶感應十分強烈,初時火蘊珠只是淡淡的散發熱度他並未察覺到。不過方纔青逸幫冷肅收服火蘊珠時,炎陽劍便立刻感覺到了。青炎與劍意相通,能夠完全感應到火蘊珠的力量以及它能夠撐到什麼程度,這才放心離開冷肅來幫青逸。
青逸也知道他和冷肅私底下那些小動作不會完全瞞過去,是以並未驚訝。青炎說的對,此時最重要的是玉凌髓。
女子哀泣聲越來越近,直衝着青炎與青逸而來。兩人皆是男子,又都是童男,還同樣修得至陽心法,對冽寒旋風來說那就是饕餮遇到美食,要是他們能看懂冽寒旋風的表情,估計都能看見它流下的口水。
狂風更強,青逸也幾乎站不住,不過他並非像冷肅和夜媚嫿般是往遠處吹,而是和青炎一起向旋風處飛去。冽寒旋風彷彿一個無底的黑洞般,吸引着二人的身軀。青逸深吸一口氣,他此時也悟了,若是隻他一人,冽寒旋風的威力未必這麼強,那東西根本就是爲了一次性將他二人全部吸入而加強了力道!
青炎也明白這個道理,他連忙從乾坤袋中取出幾個紅色的小旗子插/在地上,咬破舌尖,一口至陽真血噴在雪地上,小旗子發出光芒,形成一個紅色的光罩,擋住了旋風的力道。
“烈火旗?”青逸挑眉。
青炎嘿嘿點頭。
若是少陽宗長老見到,一定會大怒喝道:敗家子!
烈火旗是什麼東西?靈器中品!整個修真界都找不出來幾個的至陽法寶,只有上了合體期的高手才能煉製出來,加之它是至純法寶,威力堪比靈器上品!若是能找到火精髓來淬鍊一下,都夠用來抵擋普通天劫了!這樣威力奇大的法寶青炎自然是無法完全驅使的,可也不能被他拿來當防護罩吧?暴殄天物啊!
不過對於青逸來說,此時有這法寶護着卻是正合心意,他連忙運起真氣推開冰雪,可惜冰雪太厚,幾下刨開十來米深都沒見到碧落長生草的影子。而冽寒旋風一見到烈火旗這樣的至寶,口水流的更狠了,萬物相生相剋,相剋之物必定相吸,這是本能。浮望山的玉本身也是寒性寶物,遇到烈火旗,嘿嘿……把整個山體的靈氣都給用上了,誓要把烈火旗切吧切吧剁吧剁吧熬了喝湯呢!
換別的元嬰期高手來,就算是被冽寒旋風捲入一點也能有辦法逃脫,最多是身體受點凍傷。可青炎加上烈火旗,招來了整個浮望山的攻擊,就算是分神期高手都未必能夠抵擋。
青逸也察覺到此中奧妙,心下是有些後悔的,還不如忍上十年等自己到了元嬰期再上山,只怕比現在要安全許多。不愧爲少陽宗第一掃把星,這招禍的本事不分敵我不分人事不分有生命還是無生命。之前青炎招來的不過是人,現在可巧,把整座山給招來了。
如此一來,他二人要逃出來,基本不可能。只能等着那烈火旗的結界被旋風突破,然後兩個人同時被捲入風中,永埋在這冰川中,一如億萬年前冰河世紀時消泯的生命般。
青炎一臉苦意望着青逸:“師兄,連累你了。”
青逸卻是一臉鎮定,只是繼續挖着冰雪,靈氣越來越濃厚,而烈火旗結界的力量也越來越弱。時間緊迫,青逸也不再掩飾功力,運起全身真元推動着冰雪,只一下便出現數十米的深坑,坑內赫然出現一棵大白菜……呃,一株碧落長生草。
死到臨頭的青炎在坑上看着大白菜嚥了下口水道:“師兄,此物比起那日我吃的那顆更爲可口,想必是成熟的。”
青逸沒說話,他摸着碧落長生草的根部,一塊與周圍白玉不同的翠綠色寶玉緊緊護着碧落長生草的根部。
他用起過去學過的掌刃,化掌爲刀,手掌落下竟彷彿利刃一般,輕鬆在白玉上割出一道筆直的豁口。青逸面不改色,幾下便將碧落長生草和玉凌髓同時取出,並在坑底藉着視覺的掩飾將玉凌髓從長生草根上取下,收入懷中。
與此同時,烈火旗再也抵擋不住整個浮望山千百年來累積的天地之力,結界好似新婚之夜處子的最後屏障般,掙扎幾下便被破了。
青逸從深雪中躍出後,發現自己和青炎已經被冽寒旋風圍在中央了。
而結界被破的同時,幾乎將冷肅和夜媚嫿吹到西天的狂風也停止了。雪花散落,他們清楚地看見十幾裡外那道連接天際的巨大旋風,而青炎與青逸已經失去了蹤影。
“一旦冽寒旋風將目標捲入,就不會再攻擊他人。”夜媚嫿盯着那道旋風,喃喃自語。
冷肅死死地望着那巨大的旋風,整顆心彷彿陷入了冰川中,隨着青逸一起被掩埋。
夜媚嫿是後悔的,她從未像此時這般後悔。不過是一個碧落長生草,大不了再耗上百年養一顆便是,爲什麼仗着兩人功力高強,偏要去山頂找已經成熟的呢?是她……害了青炎!那個生得憨呆脾氣又好的老實人,就這麼被冰雪掩蓋了嗎?
手心突然一涼,身旁少年溫暖的手甩開她,拼命地向那道旋風跑過去。
夜媚嫿一把上前抓住他道:“你是要去送死嗎!”
冷肅轉過頭,眼中一片森寒,彷彿將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凍結,夜媚嫿聽到他冰冷的聲音說道:“我是來找玉凌髓的,你不也有想找的寶物嗎?他們說不定已經將東西拿到手了。”
是的,他是爲了看看玉凌髓是否到手才靠近冽寒旋風的,他是確定了旋風不會再傷到別人纔去的,絕對不是爲了看那個人是不是僥倖逃過,或許被捲入旋風的只有青炎。
夜媚嫿也湊上前,她是爲了找碧落長生草才上前的, 畢竟當時只有那裡靈氣最濃郁,絕對不是爲了看那個人是不是僥倖逃過,或許被捲入旋風的只有青逸。
兩人心思各異,卻又奇異般地契合,共同向着旋風跑去。
此時,旋風內,青炎青逸兩人半個身子都已經被凍成冰渣了,其中以青炎最爲悽慘,畢竟禍根本就是他招來的,而烈火旗也被他收了回去。
“師、師兄,”青炎打着哆嗦道,“我、我們還、是靠近、些、些吧,還、還能、暖和、些……”
“我在想一件事。”師兄的表情依舊沉靜(面癱)。
“什、什麼事?”
“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我、一、一直在、少、少陽宗、活、活着……”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青逸淡淡道。
他說的不是今世,而是前生。他們同來浮望山雖然是他今世刻意改變了軌跡纔有的結果,可是從事情本身來看,就算是沒有他,青炎也一定會與夜媚嫿來浮望山找碧落長生草,而以青炎這招禍的本事,也一定會遇到冽寒旋風,更一定會取出烈火旗招來整個浮望山的靈氣。換言之,有他沒他,青炎都一定會被旋風捲入,他只是被牽連的。
既然如此,前生一直活到論道大會的青炎,到底是怎麼從浮望山回來的呢?
好像,只有一個可能。
正當二人即將被凍成冰人之時,一道流星劃過天際,天空中降下七彩霞光,堪堪照在冽寒旋風之上,而已經靠近旋風的冷肅與夜媚嫿也被這光芒籠罩住。
衆人耳邊同時響起一個聲音:雪山女,禍人間,冰封萬里;浮望玉,百年至,歲寒城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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