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蘇眉的話一出口,巫妖就像被踩住了脖子的鴨子,瞬間啞口無言。

它和她相處時間太長,已經忘記了他們的關係起於交易,由聖誓維持,然後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在它潛意識裡,蘇眉反正還要依靠它,不敢放棄它,因此它可以繼續和她待在一起,指示她做出種種有利於它的事情。

直到此時,它才猛然醒悟,想起交易已經結束了,自己已經不在深淵之中。如果蘇眉不願意,那它也沒有任何辦法。

克雷德訝異地看了它一眼,皺眉說:“巫妖,你果然說了謊。既然曾經立下聖誓,爲什麼要否認自己是哈根達斯大人的隨從?”

“……”

巫妖大怒,決定不理他們所有人,冷笑道:“以你現在的狀況,離開我,又能去做什麼?當女僕嗎?還是找個小酒館,給醉漢們端酒、清理桌子?”

蘇眉笑道:“這又不是什麼壞主意,至少我能掙錢養自己,不用花別人的錢。就算奧斯吃的多了點,那也沒關係,是吧,奧斯?”

狗頭劣魔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是的,大人。如果您真的很爲難,奧斯可以很長時間不吃飯,直到有飯吃了爲止。”

巫妖說:“不用問就知道,你現在力量十分弱小,沒準都打不過這個狗頭。莫非你當真認爲,他們會死心塌地跟着你,做你的保鏢?”

狗頭劣魔繼續老實地說:“海恩哈姆大人,我不想離開哈根達斯大人,我想一直留在她身邊。”

克雷德聳了聳肩,“是什麼給了你錯覺,認爲我會離開?”

“……你們還真是齊心協力啊!”

頭骨狂暴地飛舞了一下,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它的頭腦太過靈活,在這短短几秒鐘中,便想出瞭解決辦法。但它正要開口提出新的交易內容時,卻見牀上的愚蠢人類笑了,說:“不要這麼意外嘛,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沒有別的意思。在你變成壞蛋頭骨之前,我仍認爲你是我的同伴,願意幫你的忙。好了,現在說說你的提議吧。”

屋頂塌了半邊,露出深藍到接近黑色的天空。雪一直沒有停,夾在寒冷的風中,試圖灌進這座小小的木屋。血腥氣本來十分濃厚,至此也慢慢淡了下來。

木屋裡外都很冷,卻難以安撫巫妖心中的惱怒。蘇眉說話之時,它真以爲她下定決心,要和它各走各的路。還好它足夠機智,沒有立即提出交易條件,不然非被她嘲笑不可。不過,她既然沒有離開的意思,也讓它安心多了。

它說:“你以前只是蠢貨,現在變成了無聊的蠢貨嗎?”

“你到底要不要說?我想,這位少爺的安全應該牽動着很多人的心吧。等城裡的亂局結束,必然很快有人發現他失蹤,然後展開搜索,一直搜到山上。到那個時候,我們是跑呢,跑呢,還是跑呢?”

巫妖不勝鬱卒地看了看她,也不反駁,只說:“難道你還不明白?你可以搖身一變,成爲這位子爵先生的救命恩人,跟着他,一起回到他家族的領地。那裡繁華的多,生活更爲舒適,也更容易找到我需要的東西。而且,救命恩人的身份有助於堵住別人的嘴,使得普通人不敢公開質疑和挑釁。”

說到這裡,它的語氣陡然帶上了嫌棄的味道,“你就不用說了,只要表現的正常些,就能哄騙大部分男人。他們看到你的臉,馬上就在潛意識中,認爲你是個需要保護的年輕女人,哪怕你身穿法袍,比惡魔還兇。狗頭醜了點,好在絕大部分人類都沒機會見到劣魔,可以謊稱它是特別醜陋的狗頭人。但傻大個不一樣,你看他那角和尾巴,簡直就像黑暗裡的兩盞明燈,散發着‘快來注意我’的氣息。”

蘇眉默默看向克雷德,正好克雷德也在看她。他臉上毫無表情,並不在意巫妖的嫌棄。但蘇眉本能地感覺到,就算找出改變他外形的方法,他也未必樂意藏頭露尾,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而苟活。

最重要的是,普通人類無法和前魔將相提並論,幾乎不可能傷害到他。他重傷之際,依然有着以真面目生存的實力,無需違心行事。當然她可以說,這是爲了避免麻煩。但爲了避免可能存在的麻煩,就逼着同伴做不願做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夠厚道。

事實上,她本人若非走投無路,也不可能化妝成劣魔,用黃綠皮矮子的身份活了那麼久。

她曾想過把匿影之袍交給克雷德,測試變形效果對他是否有效。如果她理解的沒錯,匿影之袍相當於升級加強版的變形術,能夠隨心改變某個身體部位,一如她當年突發奇想,把巫妖變成了手機鏈,令巫妖大吃一驚。如果袍子沒有作用,抑或克雷德不願意,也就算了。

如今巫妖提出更好的方法,並無改變半魔形象的意思,倒是很合她的心意。更何況,一條路通往平安穩定的未來,說不定還能拿到獎賞;另一條註定顛簸流離,他們得暫時做四隻縮頭烏龜,等她和克雷德痊癒後,再出去得瑟。

兩相對比下,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

蘇眉想了好一會兒,纔回答道:“我想不出更好的選擇,而且這不算胡說。維恩先生全身糊滿了藥膏,嚴格來說,的確是我們救了他,不然他有可能流血而死。但是,沒有人願意相信邪惡的巫妖大人吧?爲了避免對方的懷疑,你要不要再次成爲手機鏈?”

海恩哈姆名揚天下,且住的離堪萊亞國境很近,自然被這些貴族留意並提防着。惡魔後裔還可能不受天性影響,擁有善良的性格,但巫妖不一樣。它們生前必須狠毒無情,才能堅定地執行轉化儀式。自巫妖始祖發明這個儀式以來,從未有人聽說過善良的巫妖。即使蘇眉外表無害,只要手裡抱個巫妖頭骨,或者被人發現身邊有個隱形的巫妖頭骨,立刻帶上了幕後大反派的感覺。

因此,巫妖意思意思,反抗幾下,也就從了她的意思。現在它得以自由移動,在沒有其他力量的情況下,體型變小也是一種保護。

他們能做的事不多,唯有在旁邊等着,關注這位唯一生還者的情況。就蘇眉本心而言,自然希望他能活下來,將八人死亡變成七死一傷。同時,她也開始好奇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以及這位貴族少爺和老牧師是否有關。

在她等待之時,維恩先生正在深沉的黑暗裡苦苦掙扎着。

他的傷勢非同小可,若非自幼進行訓練,十六歲便成功爆發血脈,大幅度提升了體能,那麼肯定剛受傷就死了。即使處於昏迷狀態,他眼前仍動不動出現零亂的畫面,如同深海里升上的水泡,炸開一次,就讓他心驚膽戰一次。可他頭腦已經停滯了,既醒不過來,也無法獲得永恆的寧靜。

當時,那隻邪獸鬼狂笑起來,伸出酷似虎爪的利爪,先舉到眼前看了看,然後毫不猶豫地對他下了手。儘管他已經不記得具體數目,但攻擊次數絕對不會少於五次。他下意識反抗,卻無能爲力,最終倒地失去意識。在失去意識的瞬間,他還能聽到邪獸鬼笑個不停,似乎還有對他身邊護衛騎士的誇讚。

維恩先生當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他這次前來白鷺城,只爲對教父的例行拜訪,卻遇上了生平最可怕的敵人。

巫妖和蘇眉都認爲,他和索烏蘭先生有着密切聯繫。這個想法完全正確,因爲索烏蘭先生就是他的教父。索烏蘭和他父母從年輕時代就認識了,一直相交莫逆,堪稱“家族的好朋友”。他,還有他的兩個姐姐,都與這位和善淵博的老牧師建立了教父教子關係,以維持家族和聖殿的良好關係。

如果索烏蘭沒有在五十歲那年退隱,那麼肯定已經升到大主教的位置,日後成爲堪萊亞晨曦聖殿的樞機主教,大概也沒有什麼問題。但出於不知名原因,他辭掉了所有聖殿職務,離開了所有朋友,自此隱居到這個偏僻小城,醉心於學術研究。

維恩先生還很年輕,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這麼做的原因。他曾經直接問過,老牧師卻和藹地笑着,說他厭倦了與世俗打交道的工作,想要在老邁不堪之前,做點自己喜歡的事。

不管怎麼說,一個退隱牧師帶來的利益有限,可能不太符合侯爵及夫人的要求。但維恩很喜歡這位教父,因爲他自律非常嚴格,對他人卻極爲寬容,又不像某些主教那樣,升到聖殿高位,便以神的代言人自居,連話都不會好好說了。

因此,當他目睹教父遭受襲擊,血濺當場時,頓時陷入極度的驚慌和悲傷。他都不記得自己怎麼逃出了白鷺城,怎麼在家族騎士的護衛下,一路逃上附近的小山,以免被怪物沿着大路輕易追上。

他曾以爲自己安全了,可他大錯特錯。他們進入廢棄的木屋,想要處理同伴傷勢,並想辦法求救。從那時起,他的噩夢才真正開始。

如果就這麼死掉,是否會比活下去更加幸福?

他彷彿身處時光停止流動的地方,分不清時間的長短,也不知自己到底會不會死。他還有意識,卻怎麼都無法清醒。那些畫面全都和過去有關,毫無與外界的聯繫。然而,過了好像一輩子那樣漫長的時間後,他忽然發現,那種全身發冷,譫妄茫然的感覺正在消退,劇痛開始侵襲他的身體。這很痛苦,但同時表示,他還活着,他又找回了自己。

在三個陌生人的圍觀下,維恩先生□□着,慢慢睜開了眼睛。由於他的頭正好側向木牀那邊,所以視力剛恢復,便看到了一副讓他終生難忘的畫面。

奧斯把木牀上的毛皮拿了下來,當作抹布,清潔地上的血跡,雖然不可能完全清理乾淨,卻比之前好了許多。至少維恩身下是相對乾燥的木板,而非粘稠潮溼的血泊。木屋裡已經有了照明,光照強度和魔法燈臺相似,讓他得以將這裡的情況一覽無餘。

牀上坐着一個身穿黑袍的美麗女子,長長的黑髮直垂到肩上,和黑袍融爲一體。她的眼睛很大,也是黑色的,正在直直盯着他。她臉上的神情很複雜,雙眉緊皺,雙脣微抿,肌膚和嘴脣都沒什麼血色,看上去溫和柔弱,很容易消除別人的戒心。

但是,這種感覺馬上被她的同伴沖淡了。維恩只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就再也不在她身上,因爲他發現,房間裡還有一個……不,兩個生物。

牀邊坐着一個異常高大的英俊男人,也在注視着他,目光中沒什麼值得一提的感情。但他額頭隆起,最終形成兩隻漂亮的角,表示他並非普通人類。角從腦袋兩側指向後方,就像天然的頭盔裝飾,又能阻擋着那頭火焰般的頭髮,使它們不致散落到他臉上。

維恩本人就以英俊出名,卻完全不能和這人相比。若只有長相俊美,那也沒什麼,但他身軀結實雄壯,彷彿蘊含着無窮的力量,靜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就讓他有了看到怪物步步逼近的錯覺,竟情不自禁地恐慌起來。這種恐慌來自於直接的精神壓力,也來自維恩對深淵生物的瞭解。

他知道自己今天走了大運,自深淵邪獸鬼之後,又親眼目睹極爲罕見的半魔出現。

與這兩個人相比,牀邊站着的小怪物簡直不起眼到了極點。維恩與克雷德對視半天,才發現它的存在。他知道惡魔全由劣魔進化而來,卻不知道還有狗頭劣魔。在他眼中,可憐的奧斯長的矮,外表又醜,神情又有些猥瑣怯懦,配合上具有狗頭輪廓的腦袋,正是他見過的最醜的狗頭人。

維恩看着面前這三個生物,大腦一時停止了轉動,要硬逼着自己,才能去想這是怎麼回事。但他還沒開口說話,便見那個女人微微一笑,溫和地說:“你醒了,記得自己是誰嗎?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若非有她在,維恩受驚嚇的程度還要再增十倍。她的通用語不太熟練,語速一快,發音就與標準發音不同,聽上去乖乖的,可她畢竟是個人類。

蘇眉隨意一瞥,便發現維恩眼神裡的緊張,不由慶幸自己把黃眼藏了起來。她其實沒抱多大希望,因爲維恩又不是克雷德,重傷之下意識昏沉,可能一開口就胡言亂語,把街上賣麪包大嬸的名字說了出來,當成自己的名字。

但維恩並未令她失望,隨着意識的回覆,戒心的消解,他腦中的霧氣也在消散,得以回憶起昏迷前的遭遇。他勉強開了口,以微弱到難以聽清的聲音說:“我名爲維恩,姓氏爲拉法爾馮特,是拉法爾馮特侯爵和夫人的兒子,達拉瓦山到塔琅峽谷領地的繼承人。”

蘇眉舒了口氣,滿意地說:“不錯,你的思維很清醒。”

維恩卻沒有迴應她,更沒問什麼廢話。就在這時,他完全想了起來,想起之前發生的所有慘事,剎那間驚恐到極點。他目光所及之處,並無騎士的屍體,明顯已經經過打掃。可這無法減輕他的不安,反倒引起了他更大的恐慌。

他掙扎着扭動,四處亂看,結果剛剛轉頭,便看到七位騎士的屍體被擺放在另一側的角落裡,收拾的整整齊齊。最外側的屍體比他大不了幾歲,生前長相應該也算不錯,現在卻雙眼大睜,面容因憤怒而扭曲,看似索命的惡鬼。那雙眼睛早就失去了生命,卻出於不明原因,凝固着怨毒情緒,剛好與他的眼睛對上。

維恩一見之下,竟發出了一聲恐怖到難以言喻的慘叫。他拼命向牀的方向蠕動,想要遠離這張死不瞑目的臉,甚至忘了身上的傷口。傷口因劇烈動作而再次流血,在地板上擦出一大塊血跡。他卻若無所覺,只求儘快離開它們。

蘇眉終於看不過眼,皺眉說:“克雷德,他被嚇着了。麻煩你把他搬到近一點的地方,別讓他看那些屍體。”

半魔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像拎小雞一樣拎起維恩,同時冷淡地說:“原來這就是人類的貴族嗎?那些只是屍體,並非不死生物,如果害怕,扭頭不看就可以了。”

在這種時候,有必要爲傷員補充營養,攝入水分,加快他身體的恢復。但他們離去太匆忙,就算不匆忙,也不可能特意隨身帶一捆肉乾。蘇眉自己還什麼都沒吃,當然變不出東西給這位貴族少爺。

維恩本應坐不起身,受到突如其來的刺激,才奮力折騰了半天。等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便又回到挺屍在地的狀態。可那張英俊蒼白的面容上,已經多了兩條淚痕,觀之令人心酸。

“他們都是我的侍從騎士,”他繼續低弱地說,“裡面有我父親的朋友,也有我的朋友……”

說完這句話後,他終於無法忍耐,居然就這麼哭了起來。那哭聲悽慘而絕望,如同從深淵中傳來的求救,聽的蘇眉心裡一陣發緊。可人家剛剛死了好朋友,她說什麼都沒用,只能默默坐在這裡,等着對方發泄完畢。此時,她也知道,就算維恩先生哭完了,自己也很難進行長時間的詢問,沒準問着問着,人家就又昏了過去。

“我對你的損失深表遺憾,你現在已經安全了,”等他哭完,她才斟酌着安慰了一句,“你的身份這麼顯赫,大概很快就有人來搜索你了吧?到那個時候,我們會把你交給他們,所以不必擔心。”

維恩本就不想談及木屋中發生的事,聽到她的話,猶豫一下,終於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蘇眉微微一笑,“過路人而已,恰巧發現這裡的不對,纔過來看看,沒想到發生了這麼慘的殺戮事件,你還能從中活下來,真的很了不起啊。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蘇眉,是個法師。這位是克雷德,我的同伴。如你所見,他是半魔而非人類,不過他人很好。牀邊這個呢,是我的魔寵奧斯。”

她已經說過真實姓名,希望大家能叫她“阿眉”,而非哈根達斯,因爲她覺得哈根達斯這名字太蠢了。但事實就是這麼無奈,儘管她反覆強調,仍未收到想要的效果。克雷德通常叫她大人,巫妖通常叫她劣魔,狗頭一向從善如流,改口卻很難改,一張嘴就是哈根達斯大人,還很幽怨地認爲她不該改名。

這個時候,狗頭又挑戰了她的容忍底線,討好般地說:“如果你覺得那個名字發音很難聽,也可以叫她哈根達斯大人,奧斯一直都這麼叫。”

“……”

在蘇眉捏爆狗頭之前,維恩便回答道:“不管怎麼樣,多謝你們救了我,我的家族必定會給予回報……但是,你們知不知道白鷺城怎麼樣了,有它的最新消息嗎?”

“襲擊應該已經結束,”蘇眉說,“如果你不願意在這裡等,我們也可以帶你回去,把你同伴的遺體留下,請救援力量前來處理。”

她不等維恩回答,便又說道:“根據我們的判斷,兇手爲來自深淵的邪獸鬼,還有跟隨他的僕從。這個判斷是否有錯?你們還遇上了別的意外嗎?”

維恩吐了口氣,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回答得很流暢,“還會有什麼意外,邪獸鬼還不夠嗎?我們發現襲擊場面失控,便直接出城,逃到這裡,還是沒能逃過他們的追蹤。他甚至沒有讓僕從出手,在我面前殺死了我所有的同伴,然後才輪到我……”

蘇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和半魔交換了一個眼色。她本想問問老牧師的事情,因爲老人遇襲時,這位先生可能就在現場,目擊全部過程。但這也許會引起對方的疑心,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如果維恩和索烏蘭關係密切,早晚會控訴並說出殺害老牧師的兇手,不必在此時多話。

她用最溫和,最富有同情的語氣問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留在這裡?回白鷺城?還是僱傭我們直接把你送回家族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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