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雅加達北部臨海一處很是不錯的別墅院落內。
經歷過往幾個月的磨礪,本以爲自己神經已經足夠粗韌的沈鄰再次在一陣噩夢中醒來,有些怔怔地翻過身,窗簾縫隙透入的一抹明亮陽光讓她感覺舒服了不少。
摸過牀頭櫃上的手錶看了眼,已經快要八點鐘。
上午有事情要辦,下午還要飛去吉隆坡,更重要的一次會面,於是打起精神,坐起身。
穿衣洗漱後,來到樓下餐廳,這邊已經有人在用餐。
那位有着一個韓國名字實際上來自中國的‘黑鳳凰’曹敏媛,以及她的兩位隨從,紋身從身體蔓延到脖頸的諾拉,扎着馬尾的林智雅。
如果只是三人,沈鄰還能平靜以待,只是,看到餐桌旁還有另外兩個明顯都不到十四歲外貌相似的短髮女孩,頓時感覺頭皮發麻,甚至涌起一股淡淡的嘔吐欲。
兩個女孩都是印尼華裔,孤兒,前段時間被曹敏媛收攬在身邊,當徒弟在教。
如果只是這樣,還不算什麼。
關鍵是昨晚。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沈鄰最近幾天正在嘗試讓雅加達這邊的一家大型製鞋工廠重新投入運營,工廠原本屬於一位印尼華商,兩年前的那件事之後,華商賤賣了資產,舉家移民去了澳洲,工廠一番輾轉落到維斯特洛體系手中。
滿負荷運轉能有一千多名工人的工廠原價少說3000萬美元,98年之前還曾拿到過耐克的訂單,這邊購入時,只花了300萬美元,骨折價。
沈鄰的計劃是重新整合手中資產清單裡位於印尼、菲律賓、馬來西亞等幾個國家的總計7家大小不一的製鞋工廠,組成一家公司,統一管理,再一起向阿迪、耐克這些國際頂尖品牌爭取代工訂單,而且,憑藉自家背靠維斯特洛體系的背景,這件事不會太難。
幾番奔波,菲律賓、馬來西亞等地的幾家工廠都已經搞定,只剩下位於雅加達的這一家。
不同於其他幾處,這邊的工廠已經處在停工狀態,好在,沈鄰帶着專業團隊一番評估,確認工廠設備都保存良好,原本華裔廠主多年構建的管理和生產團隊也都完善,一羣人期盼着重新開工。
唯一的問題是,工廠所在雅加達東區的一位高官看中了這家工廠,想買,開價摺合不到10萬美元。
明搶無異。
這邊當然不可能同意,於是,工廠就被地區一個黑幫團伙盯上,日夜騷擾,前些天,如果不是提前派了安保團隊日夜看守,差點被縱火燒掉。
接下這份活計幾個月時間,沈鄰逐漸摸清了很多事情,比如印尼,因爲社會發展極其不均衡,再加上人口衆多,結果是大量完全沒有出路的底層只能混黑,然後黑白交織。作爲一個選舉國家,一些想要洗白的黑幫頭目爲了競選爭奪地區執政官位置,經常發動大批手下強行向選民索票,遇到同類競爭對手,還會發生大規模械鬥。
這種事情,別說大部分人嚮往的文明西方,哪怕是在自己的國家,沈鄰都很少聽說。
然而,這些事情就是實實在在地出現在這片地區,甚至,沈鄰這段時間還在地方報紙上看到關於印尼東部一個原始食人族部落的事情。
簡直就是異世界。
無論如何,有問題就要解決。
連續幾個月的各種崩爛遭遇,已經徹底磨去了沈鄰的最後一抹理想主義,要知道,陳晴當初給她派了四位保鏢,當初明確說過,殺過人的那種,這段時間,曾經都參加過一些軍事行動見過血的四位老兵,死了一個,殘了一個,能用的只剩下兩個。
於是不得不求助。
得到的迴應,就是曹敏媛一行。
最開始見到是幾個女人,沈鄰還有些擔憂,那位陳小姐怎麼能派女人過來幹髒活?沒想到,相比那四位多少有些心理障礙的老兵,這位讓她很快得知‘黑鳳凰’綽號的女人,簡直就是個女魔頭。
現在,女魔頭又帶出了兩個小魔頭。
就在昨晚,曹敏媛帶着一堆人外出辦一些該辦事情,深夜時分返回,一直等待的沈鄰出於好奇,跟着來到就近的一個小碼頭。
這是最近兩年聚集在附近的華人新修的,方便再出一些事情,可以緊急到海上避難。
然後,碼頭邊一艘不起眼的小漁船船艙內,沈鄰就看到了兩個小魔頭在對屍體進行肢解,一身是血。
餐廳內。
強行鎮定下思緒,沈鄰和一羣都不算善茬的大小女人招呼過,走到餐桌旁坐下,本能地沒敢挨着兩個小丫頭,而是擠在林智雅身邊,沉默地給自己盛了碗米飯,又分了些菜蔬,低頭開吃。
另外幾個姑娘顯然沒有沈鄰的心理負擔,曹敏媛等沈鄰吃了幾口飯,就主動開口:“事情已經解決了,我們的人會接管制鞋廠附近區域,那位維卡納先生也答應和我們相安無事,你上午就可以去安排開工的事情。”
沈鄰點頭應了句,頓了頓,到多沒有多問。
上午的事情果然一切順利,以往徘徊在製鞋廠附近的小混混消失一空,甚至那位在東雅加達有着不小勢力的維卡納先生還主動現身,表面看似強硬,但在與沈鄰交談時,透着非常明顯的色厲內荏,大致就是親自過來,再從沈鄰這邊確認一下雙方會相安無事。
顯而易見,這位本來也算黑白通吃的地頭蛇昨晚被嚇得不輕。
沈鄰對具體發生了什麼還是不怎麼好奇。
因爲可以非常確認的一點是,她自己都被嚇得不輕,更何況對方?
忙碌到十二點多鐘,直接在工廠裡吃過簡單的午餐,沈鄰就啓程離開,趕往雅加達西郊的機場。
都是女人的緣故,算是保鏢,東歐女郎諾拉開車相送,副駕駛是林智雅,沈鄰和曹敏媛一起坐在後排。
待車子行駛了一段路程,沈鄰到底還是沒忍住,對身邊與她身份相比很有些違和地捧着一本英文單詞手冊默唸的曹敏媛道:“你……我覺得,你不該讓那兩個孩子做那種事。”
曹敏媛頭也不擡,把面前的單詞手冊翻了一頁,反問道:“爲什麼不能?”
“這種事……”沈鄰遲疑了下,接着道:“你不覺得,太殘忍了嗎,而且,她們還是孩子。”
“殘忍?”曹敏媛終於擡頭,瞄了她一眼,又重新低頭,淡淡道:“想不想聽聽她們母親兩年前是怎麼死的,那個更殘忍?”
沈鄰頓時想起關於兩年前那些事情的一些報道,下意識搖頭,如同打了個寒顫,隨即又道:“可是,我當然知道,我是說,如果你可憐她們,或者幫她們離開印尼就是了。”
曹敏媛語氣依舊冷淡:“我爲什麼要可憐她們,我從來不可憐那些即使被逼死了都不敢血濺五步的人,我只是給她們一個復仇的機會,她們能抓住就抓住,抓不住,我只會重新把她們丟到貧民窟裡自生自滅。”
“你……”沈鄰終於有些生氣,想斥責一句身邊姑娘太冷血,想想又換了話語:“她們纔多大,你……我是說,你這麼大的時候,能做這些嗎?”
“差不多吧,當時我殺了七個人,一家七口。”
“……”
曹敏媛見沈鄰無話可說,斜過來一眼,突然又道:“你知道嗎,這次你過去,那位大人物會誇獎你的。”
沈鄰本不想再和她說話,聞言又難免好奇:“爲什麼?”
曹敏媛道:“因爲你這段時間把事情做得很出色,比其他一些團隊都出色。”
沈鄰還真不知道其他團隊如何,因此,莫名的小愉悅中,又有些狐疑:“你怎麼知道?”
曹敏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嗯?”
“這意味着,你骨子裡和我們幾個是一類人,否則,我們不會配合得這麼默契。”
沈鄰:“……”
“明白過來了吧,”曹敏媛又接着補充:“比如昨晚那種事,別人看到,大概會嚇瘋掉,你只是吐了而已,而且,短短一夜就恢復正常,這其實就不正常。”
沈鄰忍不住提高音調否認:“別說了,我纔不是。”
曹敏媛聳了聳肩,果然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