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洗大楊湖(5)

戰鬥一開始就極其激烈,尤爲殘酷。槍彈炮彈就像狂濤颶浪一樣蓋向大楊湖,村莊火光沖天,殺聲震地,擔任主攻的十八旅旅長肖永銀,在部隊殺入滾滾濃煙後一個小時,接到五十二團團長於振河在電話裡的吼叫:“旅長,我佔領了幾個房子了,敵人反攻的很厲害!”

五十二團,儘管于振河團長曾被撤過職,但十八旅就這個團,因杞縣攻錯了方向,纔是個建制完整的齊裝滿員的團。這在其他團普遍減員缺編嚴重的情況下,是一支非常寶貴的主力團。可是,五十二團僅一個小時的衝鋒,就傷亡了400人。如此代價,換來的卻是幾間民房,而且立足尚不穩,房子四周鋪滿了國民黨軍整編第三師的軍官和士兵。.

肖永銀聽出了于振河剜心割肉般的聲調,知道于振河被對方攻得頭皮發麻。肖永銀心裡產生了幫于振河一把的念頭,但遠鄰救不了近火。肖永銀只好對着話筒大聲喊道:“第一,馬上拿一個連去攻!”

于振河回喊道:“哎呀,攻不動!”

“攻不動也要攻!你不攻它,敵人就不攻你了?第二,你趕快把房子打些槍眼。第三,你把所有的戰鬥員都收進去打。打敗了,殺頭!”

于振河心裡明白,旅長喊“殺頭”,並不是嚇唬自己,他是真的幹得出來的!杞縣一戰中,不是說撤職就撤職了嗎?不僅僅如此,于振河還明白,旅長是在釜底抽薪,背水一戰。.

于振河把部隊收進房子,做了最後戰鬥動員:“肖旅長講了,我們旅這一回是要拼老命了,全旅打光了也在所不惜!那麼,我們五十二團還能站着活嗎?都給我拼死抵抗敵人!”

就這樣,五十二團頑強地抵擋着整三師急浪似的衝擊。

五十二團左翼是四十九團。四十九團是十七旅的主力團。戰鬥開始前,王近山把該團配屬給了十八旅。蘭封作戰中,該團已損失三分之二,總兵力不足500人。四十九團在團長宗書閣的指揮下,打到大楊湖村的東南角,被整三師打了下來,再打上去,又被打了下來。.四十九團說是說3個營的編制,但目前實際兵力只有3個連。他們輪番打了三個回合,打一個來回就傷亡了三分之一,到了第三個回合時,鋼刀都捲刃了。

宗書閣只好告急:“旅長,我們團攻不動了!”

肖永銀知道,四十九團拼不動了,刀不快了,沒有後勁了。但是,肖永銀咬咬牙,對宗書閣說:“我把五十三團二營給你。”

全旅誰都知道,五十三團二營是十八旅的預備隊。現在連預備隊都用上了,可見形勢逼人啊!換句話說,再發生緊急情況,肖永銀手上將拿不出一兵一卒了。

宗書閣明白,旅長是在做虧血本的買賣,打心眼裡感謝旅長如此增援自己。.於是,他咬咬嘴脣,和二營扭成一股繩,又是幾度拼殺,勉強打上了大楊湖村的東南角。

“五十四團!五十四團!”十八旅指揮所裡的參謀焦急地呼叫,但話筒裡卻絲毫沒有迴音。

緊鎖眉毛的肖永銀,焦急地在房間裡踱過來踱過去。因參謀多時要不出五十四團的電話,肖永銀停下來回走動的腳步,急切地吼道:“給我要四十九團,讓他們要五十四團!”

五十四團戰鬥開始後,進展比較順利,從整三師的屁股後面打進去了,佔領了幾座被炮彈炸成廢墟的院子,戰士們在院落四周與撲來的國民黨軍士兵激戰。正在這時,五十四團的屁股後面,上來了整三師的大股援兵。.五十四團變成了國民黨軍整編第三師的夾心餡。

五十四團進行了猛烈的抗擊。但是,整三師的援兵在5輛坦克的引導下,根本就抵抗不住。一營營長祝明全在激戰中負傷,教導員朱輝身掛9顆手榴彈向團長盧彥山請戰:“團長,給我一個尖刀連!”

盧彥山知道朱輝此時出戰的後果,他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下朱輝。二十幾歲的小夥子啊!烏黑的短髮下滾動着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勻稱的身材,穿着一身合體的灰軍裝,腰裡皮帶扎得緊緊的,胸脯挺得高高的。

盧彥山從來沒有這樣認真看過自己的這位年輕的營教導員,心裡抽搐着。.朱輝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張戰前結婚的合影照,遞到盧彥山面前,說:“如果我犧牲了……”

盧彥山沒有讓朱輝說下去,而是很快接過他的話,“我代你保存一下!你帶三連上去!”

朱輝的心願實現了,稚氣的臉上綻開了一朵花。

朱輝教導員帶着尖刀三連剛上去,盧團長立即命令一連和二連左右跟着衝上去。可是整三師的士兵,像是飛蝗一般飛過來。朱輝打完了子彈,甩完了手榴彈,最後用圓鍬砍,終因身上多處負傷,倒在血泊中……

三連排長孫全貴,滿腔怒火,死死攥住槍柄,高喊道:“同志們,血債血還,爲教導員報仇!”說罷,帶着李三元、孫玉順、劉心恆三人,像四隻猛虎一樣衝向敵羣,只聽得“嚓嚓嚓”一陣拼殺,國民黨軍士兵如倒樹排一樣,倒了一片,嚇得後面的國民黨軍士兵掉頭鼠竄。.他們四人把國民黨軍士兵壓到了巷口,李三元搶前一步,抓住對方一挺正在射擊的機槍,爭奪了起來。槍口滾燙滾燙的,手掌心被燒得嗞嗞響,但李三元就是不鬆手。正在爭奪之際,三名國民黨軍士兵端着刺刀衝過去,孫排長一個健步,衝上去兩槍打倒了兩個,另一個國民黨軍士兵將刺刀捅進了李三元肚子裡。此時,不知從哪個方向飛來兩顆子彈,孫全貴和孫玉順中彈,巷道里只剩下劉心恆一人了。劉心恆抱起一挺機槍,邊扣板機,邊喊道,“他孃的兔崽子,只要老子在,就別想上來…..”

五十四團就這樣處在兩面夾擊下,漸漸失去重心,力不能支。.團長盧彥山和政委李少清互相看了一眼,彼此明白,最後時刻到來了。此時,電話線斷了,他們知道無法向旅長最後告別了……

五十四團失去了聯繫。

肖永銀和李震等在指揮所裡焦急萬分。他們的心頭上,壓了一塊石頭。

石頭重千斤哪!

五十四團肯定是遇上了不測的事。

這時,旅指揮所的參謀,五十四團指揮所的通信員,同時驚喜交集地大叫起來:

——“旅長,通了!通了!”

——“團長,通了!電話通了!”

盧彥山團長緩緩接過話筒,聲音悲壯而凝重:“我是盧彥山,旅長。.外面的來了,裡面的也出來了,夾擊我們。我和政委馬上率參謀長、政治處主任、司號員、衛生員、電話員和勤雜人員出戰了。請旅長派五百副擔架!”

仗打到這份上,都沒有張口要援兵,這是一支怎樣的部隊啊!

肖永銀握着話筒的手,沁出了冷汗,只覺得背脊上有一條冰冷的“水蛇”往下爬——團長政委都要出去戰鬥了,而且團長的最後要求竟是五百副擔架!五十四團做好了成仁準備。如果半個小時內,不給他們援兵,五十四團將徹底完了。五十四團被搞掉了,大楊湖就輸掉了,仗也就打敗了!然而,大楊湖的背後,繫着整個六縱,繫着整個晉冀魯豫野戰軍,繫着整個劉鄧大軍!能不能在整個戰役中,反敗爲勝,反危爲安?這個寶,都押在大楊湖的勝利上啊!

肖永銀猛地用拳頭砸了一下自己發脹的腦殼,“唉”的一聲,嘆了一口氣,猛地轉身,佈滿血絲的眼睛朝警衛員掃去。警衛員知道,旅長是要酒,趕緊把身上的行軍水壺遞過去。肖永銀仰起脖子,腦子裡則在問:“兵在哪裡呢?”

就在肖永銀這一閃念掠過腦海時,旅指揮所衝進來兩個黑影。

“誰?”肖永銀拔出手槍,心想,真是禍不單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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