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菲的話,一陣見血,擊中了姬清心中最隱秘的擔憂。
可是……
不,她不是偷竊者!
“姐姐……”姬清猛地看向柳菲,着急辯解說道,“我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沒有記憶了,我想不起來。可是,不管怎麼樣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不是嗎?就算你恨我,你……你能不能告訴我,在我十歲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會不會是誤會呢?”
“誤會?”柳菲搖頭,“不可能是誤會,我親耳聽到你和別人說的,怎麼可能是誤會?”
“我親口和別人說的?”姬清連忙問道,“當時是什麼情況,我爲什麼要說?難道沒有可能是聽錯嗎?”
她沒有過去的記憶,她完全想不起來。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十歲之前發生了什麼?”柳菲忽的問道。
“想。”姬清重重的點頭,一雙眼睛認真的看着柳菲,十分的誠懇,“姐姐,若是你想要我的命,我不會反抗。但是,在我死之前,我只想知道這個原因,我只是需要一個原因而已。”
只要能談一談,好好的談一談,也許就能化解誤會,也許事情並沒有糟糕到那種程度呢?
她現在要做的便是穩定姐姐的情緒,和她好好的溝通。
就算到了最後,姐姐仍然想要她死,她好歹也死得一個明明白白。
“想知道?”柳菲脣角突然揚開一縷極爲複雜的笑意,她輕輕說道,“可是我卻不會告訴你。我殺不了你,但是……”
她卻能殺了自己,讓她後悔,讓她內疚一輩子!
柳菲撿起了地上的剪刀,突地狠狠的刺入了自己心臟處。
她的動作又快又狠,姬清甚至來不及反應,便見到柳菲握在手中的剪刀只剩下了手柄在外面。
這一剪刀下去,幾乎沒有活命的可能。
姐姐……
姬清的心陡然一沉。
她飛快的朝着柳菲撲去,動作迅速的將她胸口的剪刀拔出,不顧柳菲的掙扎,將手中的大衍靈丹朝着她的口中塞去。
一顆,又一顆。
可是大衍靈丹的藥效,似乎並不能挽救柳菲的性命。心臟乃是人體的重中之重,又怎麼是區區丹藥就能逆轉這種損傷的?
“姐姐。”剛剛已經乾涸的淚水又洶涌而至,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姬清的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她嘶啞着聲音喊道,“姐姐,你要懲罰就懲罰我好了,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你爲什麼要這麼傻,爲什麼……”
應該死的人是她,是她啊!
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爲力,姬清只覺得一陣陣的無力,哭着倒在了柳菲的身上。
清楚的感覺到生命的流逝,柳菲的呼吸急促起來,可是她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懲罰?
不,不是懲罰。
也許在將剪刀刺入心臟之前,她是帶着懲罰妹妹的心思。可是現在,她卻只覺得解脫。
柳菲的目光看向屋頂,彷彿透過屋頂,看到了一片晴朗的天空。
藍天,白雲,那是恬靜鄉村的天空,不同於柳府的束縛和壓抑,痛苦和掙扎,那是一片自由的天空。那時候家裡並不富裕,父母每日忙碌,她負責照顧年幼的妹妹。
她只有十歲,照顧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對她來說並不算輕鬆,可是……那時候的她是多麼開心。無憂無慮,每天只用擔心怎麼哄得妹妹不哭不鬧就好。
現在,她就要回去了,就要回到那一片天空之中去了吧?
再也不用害怕,再也不用恐懼,因爲,她再也不用擔心會有人傷害她了。曾經壓在心中的秘密,還有矛盾掙扎,也都可以放到一邊了。
看着插在胸前的剪刀,她的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笑意。似乎是解脫,又似乎是輕鬆。
目光,落在姬清的身上,看到姬清趴在她身上痛哭,哭得渾身發軟的模樣,她的眼中也沁出了一絲淚光。
剛纔那偏執痛恨的目光,這時候卻變得柔軟了起來,如同之前那麼的溫柔。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也許是快要死了,當她心中的偏執和痛恨都消失,她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姬清是真的在悲傷難過,是真的依戀她。
雖然剛纔她說自己的一切不幸,都是因爲妹妹。可是現在想想,妹妹又做錯了什麼呢?那時候,她不過是一個孩子。
就算……妹妹有可能不是妹妹,有可能是……
算了,不想了,哪怕到了臨死前,她的心中也是極爲矛盾的。
她只要知道妹妹對她一片真心,也就總算沒有被辜負。
“不要哭了。”她輕聲說道。
因爲劇烈的疼痛,她的聲音十分的破碎,帶着顫抖的顫音。
她擡起手,撫上了姬清的脊背,用盡全身力氣,拍了一下,又一下。
姬清身子一僵,撕心裂肺的哭聲驀地哽咽在了喉中。她擡起頭,不敢置信的看向柳菲。
柳菲臉上笑容淺淺,目光溫柔,對上姬清的眼神,她眼中的笑意更濃。
“……清兒,其實,其實姐姐不恨你,不恨你了……姐姐恨自己,可是恨自己太累,只能……只能恨你了……姐姐只是累了……真的累了……咳咳,姐姐,也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你不用覺得只有你,對,對不起姐姐……曾經……曾經發生了什麼……你不要去猜,答應姐姐,不要……不要去了解……你,要,幸福……”
破碎的聲音,漸漸變成了無聲。
手,狠狠的墜落在地上。
這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音,卻讓姬清彷彿被驚雷給嚇到,呆若木雞。
半晌,她才陡然明白過來。
姐姐……離開了……
“姐姐……姐姐……你跟我說說話啊,你不要死,我求你,你不要……”姬清看着柳菲胸前的血水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一顆心猛地狠狠揪起來,徹底清醒了過來。
不,她不要,不想要姐姐離開!
她用手緊緊的按住柳菲胸前的傷口,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卻都按不住那洶涌的血潮。
鮮血汩汩的朝着外面冒出,短短時間就將柳菲身上月白色的中衣給染上了鮮紅的顏色,就像是在月白色的底色上繡上了大朵大朵的紅色牡丹,十分的豔麗刺目。
她的身體,在這冬夜的寒冷空氣之中,冰冷得十分的快速。
體溫流失,身體漸漸的變得僵硬冰涼。
再也無力說服,再也無力辯解。
“姐姐……姐姐……”姬清撲倒在柳菲的身上,喉中發出嘶吼的哭聲。
哭聲劃破寂夜,撕心裂肺的沉痛彷彿讓冬夜的冷水都安靜了下來,不忍在這悲傷之上再添一道悲涼。
痛哭的爬在柳菲的身上,姬清緊緊的握着柳菲的衣袖,就像是一隻小獸,一隻被拋棄的小獸,她不知道要怎麼挽回,她不知道怎麼發泄自己心中的疼痛,最後只剩下了本能。
她想不通,她從來不知道事情還能朝着這樣的方向發展。
太出乎她的預料,太讓她無法承受。
怎麼會這樣呢?
爲什麼她只是想要見姐姐一面,卻害得姐姐送了命?爲什麼姐姐說不恨她了,卻又離開了她?
她失去的記憶之中到底埋藏了什麼秘密,爲什麼姐姐那麼的諱莫如深?
她很想要再問一問,可是……姐姐卻再也無法睜開眼睛了。
“柳菲,你在屋子裡做什麼?”
“大半夜的哭什麼哭,真是晦氣。”
突地,一陣喧譁的聲音響起,姬清擡起淚眸,透過關着的窗棱朝外看去,只見隱隱有兩盞燈火朝着這邊走來。
有人來了。
似乎是因爲剛纔兩人的爭執在黑夜之中太吵鬧,所以讓這兩個僕婦聽到了柳菲房間的動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便過來看看有什麼異常。
若是姬清一直呆在這裡,必然會被人發現,可若是她現在離開,她便再也不能見到姐姐。以她的身手,她無法在不驚動人的情況之下帶着姐姐離開,可她捨不得姐姐,她只想一直呆在姐姐的身邊。
姬清眼中露出一絲倔強的光,並沒有離開的動作。
可就在姬清下定決心不離開的時候,北邊的窗戶卻倏地被推開。
冷風倒灌進來,一道黑色人影從窗外躍進房中,在房中沒有停留,便朝着姬清衝去。
“誰?”姬清回頭查看,卻只見黑色人影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幾乎是瞬息之間便到了她的身前。
黑影的動作極快,虛虛擡手將提起柳菲的屍體攝入手中,一手攬住了她的腰身,猶如矯健的獵豹衝向大門。
嘭嘭。
門扉敲打在門框之上,發出兩聲巨響,接着院子裡便響起了兩道極爲驚恐的叫聲,“來人啊,有刺客!”
兩個僕婦叫聲再次打破了夜色的靜寂,她們俱都震驚的看向高空,可是再一眨眼哪裡還有黑衣人的身影?夜色安安靜靜的,就像是她們剛纔晃花了眼睛一般。
就在在姬清被黑衣人帶走之後,原本空無一人的房中突地又走出來另外一個黑衣人。
這個黑衣人臉上蒙着一塊黑布,看不到面容,只能看到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極爲勾魂攝魄,彷彿有一種極爲令人着迷的魅力。
他似乎仗着超高的修爲,一點也不擔心房外的僕婦突然衝進來。站在房中,他靜靜的看着剛纔姬清停留的地方,突地口中發出一聲輕笑。
“原來,失憶了。”
話音一落,他轉身朝着窗外掠去,轉瞬之間也消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