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時間轉瞬即逝,今日便是進宮的日子。
今日赴宴歸來,明日便要啓程回蒼炎國,留在淩水國的時間已經不多。
坐在去淩水國皇宮的馬車上,姬清悄悄掀開簾子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街景,眼中露出一絲極爲隱晦的掙扎。
時間,就只剩下今晚。
眼看就要回蒼炎,可是她卻還沒有去見那個人。
若是想要去一趟柳府的話,這三日時間剛好有空閒,原本是極好的時機,但是卻因爲她自己的原因,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擱了下來。
她給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比如她要鞏固一下靈師修爲,比如拓跋烈將她看得太緊,比如晚上起了風,比如……可是,每一個理由都那麼的蒼白無力。
她知道真實的情況是,不知道爲何,她突然有了幾分心怯的感覺。
雖然對那人心中有着恨意,痛恨她背叛自己,可是一想到要和她再次相對,想要親口問一問她爲何要背叛她的原因,她便覺得有些膽怯。
這並不是所謂近鄉情怯,而是一種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膽量去面對,去聽她一句解釋的膽怯。
馬車軲轆向前,姬清眼中突然看到一塊熟悉的牌匾。
她突地伸手敲了敲車壁,語氣急促的說道,“停車!”
“怎麼了?”拓跋烈問道。
“我想去買一些點心。”姬清回眸看着拓跋烈笑道。
她從車上躍下,走到一家店面門前。
真味閣。
真味閣是淩水國京都最有名的老字號,做的點心糕點十分精緻,特別是其中的招牌清荷凝露,簡直是店內的一絕。
因爲姐姐喜歡吃,她便也喜歡上了清荷凝露的味道。
每次修煉有了進步,柳府要給她一些獎勵,她多半都要求換了這清荷凝露,和姐姐兩人坐在桌子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極爲香甜。
清荷凝露,對她來說不是糕點,更像是曾經的回憶。
“想吃糕點了?”拓跋烈問道。
“嗯。”姬清主動牽起拓跋烈的大手,脣邊笑意清淺,“聽說這裡的招牌點心十分的不錯,想要買一些嚐嚐看。”
“好。”拓跋烈回握住她的手。
從真味閣買了清荷凝露回來,姬清坐在馬車上看着手中的清荷凝露,那一顆顆猶如碧綠荷葉上凝出的露水一般的糕點,眼中滿滿的都是回憶。
白皙纖細的手指捻起一顆,姬清將一顆清荷凝露送到了拓跋烈的脣邊。
“阿烈,嚐嚐看。”
拓跋烈張開嘴,將她手中的糕點吃進口中。
甜膩軟糯的東西他並不算喜歡,可是這是她送到他脣邊的,哪怕是毒藥他也甘之如飴,何況只是一枚小小的糕點,怎麼能難倒他?
更何況,他並沒有錯過姬清眼中那帶着淡淡回憶的眼神。
這三日的時間中,她越來越多的變得神色恍惚,彷彿在思考着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般,猶豫、爲難,又像是帶着幾分膽怯和下不定決心。
拓跋烈眼中閃過一絲深色,卻並沒有打斷姬清的回憶。
三炷香時間之後,馬車到了淩水國皇宮之外。
姬清和拓跋烈剛下了馬車,在宮門口等候着的內侍便迎了上來,“奴才見過拓跋皇子,姬靈師。皇上在榮華殿設宴,命小人在此等候,請拓跋皇子和姬靈師上轎。”
跟在內侍身後的是兩頂小轎,小轎看上去並不算寬敞,但是用來代步,總比自己走着要舒服,看樣子淩水國在面子功夫上還是做得不錯的。
客隨主便,姬清和拓跋烈對視一眼,各自上了小轎。
足足過了兩柱香的時間,纔到榮華殿前。
還沒有下轎子,姬清便聽到榮華殿之中絲竹聲陣陣。等下了小轎,放眼朝裡看去,姬清一眼便看到身段妖嬈的舞姬身着輕薄的舞衣,合着絲竹之聲在殿中翩翩舞動,極盡妍麗之色。
初冬的寒意陣陣,殿中卻春意盎然。
榮華殿的兩側各擺放着一排楠木矮几,矮几上擺放着精緻的點心,看上去就令人十分的有食慾。矮几之後的羊絨地墊上放着兩個蒲團,供人跪坐。
在內侍的引導之下,兩人走進榮華殿中,在一張狹長寬大的矮几上坐下。
坐下來一看,姬清發現戰風國和蠻國的人已經到了,戰風國的王明和楊崢,還有蠻國的金益決和齊鳴都在,雙方舉杯示意一番,眼中俱都是極爲和善笑意。
等到四國的人都到齊之後,一道尖利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
殿中的衆人紛紛起身,面朝着淩水國皇上走來的方向行禮,拓跋烈和姬清也不例外。
雖然和淩水國有過節,但是在大廳之中公然表現出來卻有些不妥,他們的確都是直接的性格,卻並不意味着魯莽,授人以話柄。
“衆位不必多禮。”淩水國的皇上北堂成笑着虛虛擡了擡手,“今日設宴招待衆位,歡聚一堂,真是我淩水國的一大盛事,衆位需得盡歡。”
“多謝皇上。”衆人齊聲再次行禮。
“衆位請坐。”北堂成也笑着落座,寬厚的聲音說道,“靈師大比的順利結束,靈師大比的獎勵卻還沒有送到各位靈師的手中,想必衆位最牽掛的就是這些,若是朕不早早的將獎勵拿出來,怕衆位喝酒都無法盡歡。高盛,將東西呈上!”
在座的諸位聽到北堂成這話,頓時來了興致,就連姬清的眼睛都被點亮了起來。
美酒佳餚並不難得,此番進宮也並不是爲了吃食纔來的,獎勵和賞賜纔是重中之重。再說,淩水國如此小人行徑,這宮中的東西還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問題,誰又敢真的下肚?
絲竹之聲停了,舞姬紛紛退下,殿中瞬間空曠起來。
在衆人的期待目光之中,一個個端着紅木托盤的宮女魚貫而入,在殿中站成幾排。她們姿容出衆,每一個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但是大家看向的,卻是她們手中托盤裡捧着的寶物。
這些寶物,便是這一次靈師的大比的獎勵。
站在北堂成身邊的內侍總管高盛,略微有些尖利的聲音響起,“此次靈師大比,啓靈師組魁首是蒼炎國的姬清靈師。請姬清靈師上前聽賞。”
姬清從矮几之後走出,走到殿中行了一禮,清聲說道,“姬清在。”
不卑不亢的姿態,風姿出衆,身上帶着一股極爲清冷淡然的氣息。但是,她卻並沒有對北堂成行跪拜大禮。
“你見了皇上,居然不……”高盛眉頭一皺,正準備出聲提醒,北堂成微微擡手製止了他,“無妨。”
他笑着說道,彷彿極爲包容寬厚,“姬清靈師是蒼炎國唯一的一位靈師,身份貴重,再說年紀輕輕便有天縱之才,朕最喜愛這種身懷傲骨的年輕人,免了她的跪拜之禮也可。今日,所有的靈師都不用行大禮。”
身份貴重,又身懷傲骨,所以便不將一國之君放在眼中?
北堂成這一番話看似通情達理,甚至可以說是寬厚,充分彰顯了淩水國的大度,但是卻暗藏機鋒,句句都在說姬清恃才傲物。
不過姬清並不在意,身爲此次靈師大比的最大贏家,對這種失敗者的怨氣,她表示十分的寬容。
姬清微微福身,“姬清不才,皇上謬讚了。淩水國也是人才濟濟,姬清深感佩服,不敢班門弄斧。”
這話說得十分誠懇,卻也更添諷刺。
若是論伶牙俐齒,她自問還是頗有實力的。
她和淩水國已經勢同水火,除了你死我活,根本無法化解。就算她在殿上委屈了自己,也不過是白白受了委屈而已,她纔沒有那麼傻。
高盛又想呵斥兩句,但是在北堂成的重咳之中,終於還是收斂了下來。他不滿的收回了目光,口中念道,“姬清聽賞!賞南鬥龍珠一對,賞飛雲佛葉五片,賞五行悟道陣一套,賞……”
和拓跋烈說的一樣,魁首所得到的賞賜是四國擬定好的,淩水國若是還想要一點點臉面,便沒有那個膽子隨意更改。姬清順利將賞賜拿到了手中,沒有任何波折。
領完賞賜,姬清回到了矮几之後。
接下來,其他靈師也一一上前,領取了豐厚的獎勵。
等到賞賜告一段落,這場宴會最大的意義便僅止於此,此時告退雖然有些不好,但是卻也不算失禮了。
姬清不欲在宮中久留,和北堂成告了罪之後,便和拓跋烈一前一後朝着榮華殿外走去。
哪知道,偏偏在快要離開的時候,又生出了變故。
姬清一隻腳剛要跨出榮華殿,一道紫影卻突地在她眼中放大,若不是拓跋烈及時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將她護在身後,她幾乎要被來人迎面撞個正着。
“多有得罪。”
並不算誠懇的聲音響起,金冠紫袍的俊美男人身子斜斜靠在殿門上,隨意的看向拓跋烈和姬清兩人。
他容貌和北堂軒有幾分相似,長眉入鬢,面如冠玉,可是卻更爲精緻邪魅。一雙瀲灩的桃花眸幽深無比,脣角勾着一絲漫不經心的笑,看上去拓落不羈,又有一種狂放邪肆的危險氣息。
他的指間的紅繩上纏着一枚小巧的銀色鈴鐺,在日光之下泛着冰冷的微光。
迎着日光看過去,那一抹銀光正好落在姬清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