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子告訴自己,她只哭這一次,僅這一次,便決絕然離去。
那是她上大三的那年,夏季的雨,止不住地下。她的手掌心,已經沒有了他的溫暖。
她還記得,看到王昭的最後一眼,是在火車站。
“寶貝,上午十一點的火車,我在火車站等你。你若來,我會爲你留下,你若不來,我們就緣盡了吧。”東子拿起手機,看到了王昭給她發的短信。她是想去的,可是命運又逼她放手。
可是她終究是去了。她只是想見他最後一面,只是想望着他慢慢走遠,只是想悄悄地目送他。十點五十,她走到候車室,躲到廁所的門口,只是她找了很久,還是沒有在檢票的隊伍中見到王昭。火車笛響了,站臺上的火車就要出發了。她混着檢票的隊伍,偷偷跑到站臺上。
熙熙攘攘的人羣,不是生離,抑或死別,也沒有天災人禍。沒有理由能夠讓擁擠的人羣停下腳步,只是一段愛情淪陷了,一段情就此了結。
她恍惚着,看到了王昭的背影,那麼高的個子,彷彿與能與命運抗爭的能力。只是,那麼快,便消失在車廂裡。
那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紗裙,風把她的衣服吹得鼓鼓的,她像是一個摩登女郎似地,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火車開動。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杵在那裡。
有無根的水,悄悄地從天際飄落,在天地之間飄蕩着。站臺上本來擁擠的人羣,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站臺上空蕩蕩的,只有幾個推着小鐵車賣零食快餐的小販,還在那裡等着下一輛火車的到來。
只有東子知道,她的那輛火車,走了,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她瞪着眼,眼圈都紅了,只是沒有哭,她哭不出來,原來絕望是這樣的一種心情,連發泄都是多餘的。
她站在站臺上,一個穿着制服的女人走近她,問她爲什麼站在這裡,她只說自己等的那一輛火車已經開了。那個女人見她是一副學生打扮的模樣,就好心提醒她可以再買一張票。她只哦了一聲,便轉身離開了。
在坐公交回學校的時候,她差點在公交車上睡着。後來的那幾天,日夜顛倒地過着。她請了病假,也不去上課,只是在宿舍裡躺着。能熟睡好幾天。在夢裡,她總記得一片濃濃的綠蔭,樹蔭下站着她和王昭,只是醒來,便忘記在夢裡做過什麼,說過什麼。
她沒有睏意的時候,就望着宿舍的天花板,像是個病入膏肓的人,安靜地等着命運的制裁。
同宿舍的好姐妹青梅,看到東子這副模樣,疼在心裡,也知道東子之所以會像現在這樣,她青梅也難逃其就。因爲東子每天吃很少的東西,抑或不吃。她每天就像個小護士一樣,監督東子吃飯。
東子自從那天從火車站回來,話很少。青梅怕她鬱結在心,釀成重病,總是有意無意地和她聊天,儘管很多時候,是青梅一個人說話。
在第七天的時候,東子忽然告訴青梅,她想去校園裡的小花園,看看這個時令的花開的怎樣了。因爲東子那天半睡半醒的時候,似乎聽見有聲音對她說:“花開花落,緣起緣滅。”
她的情是滅了,可是世界上的花不也是又開又落?她忽然就想去看花,或許,那裡有她想要的答案。
青梅先是被嚇了一跳,後來覺得是東子想開了,於是便提議要和東子一起。東子只說她自己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想讓別人跟着。青梅拗不過她,只好讓她一個人去。
花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有種小巧精緻的典雅。假山瘦湖,曲徑通幽,小橋雲亭,流水金魚,荷塘上的半枝蓮開花了,因爲是清晨,仍合着成花苞,像弄妝梳洗遲的倦怠美人。在湖面上,亭亭玉立。東子俯身在荷塘邊,仔細欣賞着這些蓮花各種各樣的睡姿。這是她這幾天心情最好的一會,在大自然的懷抱裡,她總能做回那個擁有赤子之心的小姑娘,那麼天真活潑,無憂無慮。
都說生如夏花,絕代雙驕,可是她要的只是一世長安。這樣的一世長安,都是那麼地不可得。她又想到與王昭的感情,禁不住傷感起來。
半枝蓮上的幾滴清露,也像是美人的點點淚痕。雙雙金鷓鴣,可鷓鴣何曾成雙?
想到這裡,她就忽然沒有了賞花的雅興,正要起身到別處逛逛。她忘了自己是在牀上躺了很多天的人,體力還沒有恢復。這一起身太猛,她忽然覺得眼前一黑,腦袋發暈,身體搖晃着,向池塘的方向墜去。忽然,一雙手,緊貼着東子的腰,藉着慣性,把東子扶穩。東子睜開眼,看到那個男孩眉目清秀,個子高挺。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她是覺得被這麼帥氣的人接着應該是福氣。可是,當那個臉龐,在自己的腦海裡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熟悉。她輕輕地呼出他的名字:“白羽。”
白羽,白如雪,輕如羽,彷彿天地之間紛飛着一場鵝毛大雪,愛與恨都被覆蓋了。可是,白羽,這兩個字,成了她的夢靨,她心中揮之不去的屈辱。
她用力推開那個名叫白羽的男孩,連着向後退了兩步。
白羽的眼中有些許失落,不過很快便看不出任何的心情,他總是善於隱藏自己的感情,
一段很長的沉默,彷彿是條銀河的距離。他們兩個就那樣站在那裡,像是兩個正在冷戰的戀人。
是白羽先打破沉默:“東子,嗯,你還好嗎?”
“嗯,我很好。”東子壓着嗓子,奮力擠出一絲笑來。只是她一想到那些悲傷的回憶,就忍不住想哭。
白羽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攬在懷裡。東子掙扎着,她歇斯底里地,憤怒夾着哀求:“放開我,你別碰我!”
“我不會傷害你,哭出來,東子,哭出來。告訴我,你沒有那麼堅強。”白羽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說出的這句話,就像是從遙遠的雪原傳來的,可在這話裡,明明白白有那麼溫軟的情愫。
東子忍了這麼多天的淚,在他面前,被他漫不經心的話所擊破。於是淚水,忍不住地流啊流。東子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那麼多眼淚。她後來還想過自己流那麼多淚,身體怎麼沒因爲缺水而虛脫。
等她哭累了,白羽便拉着她去麪館。他把一碗熱騰騰的面端在東子面前。他對東子說:“哭累了,便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