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越的心臟出現突發嚴重狀況,是這一次被推進手術室的原因。
從手術室出來,院方這一次不再爲宋越準備普通病房,而是要求必須呆在加護隔離病房中接受觀察和治療,起到確認病情真的穩定下來爲止。
鬱桐穿上無菌服,慢慢走至病牀邊,這短短几步路的距離,令她感覺十分的漫長。
直至瞳孔裡,媽媽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她的腳步才停了下來。
她目不轉睛的看着躺在病牀上,面帶氧氣罩,身上插滿各種管子的媽媽,她的虛弱顯而易見,鬱桐的視線再一次變得模糊起來,淚水盈滿眼眶。
以往的媽媽總是一幅精神抖擻,中氣十足的模樣,可就因爲這一連串的變故,加上疾病的折磨,變成如今這樣一幅令她感覺十分陌生的模樣,就彷彿隨時都會失去呼吸一般,那樣的不堪一擊。
“媽媽,我是鬱桐,我來看你了,媽媽。”鬱桐心碎地哭喊着,晶瑩的淚水滾落,沾溼整個臉頰。
以往每一次只要她哭,媽媽就會在一旁皺鼻子,然後嚴厲地對她說:鬱桐,堅強一點。
這樣的回憶如此美好,充滿溫馨,可現在媽媽卻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這樣閉着眼睛,沉睡。
無窮無盡的恐慌攫住她的神智,鬱桐膽顫心驚,柯叔叔已經一聲不吭的走了,現在媽媽又一病不起,她很害怕,但同時,她亦束手無策。
細微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一隻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鬱桐從悲傷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她轉過頭看了一眼,原來是聞訊趕來的柯林。
“柯大哥。”鬱桐哽咽的開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組織不起來。
柯林上前攬住她發抖的肩膀,與她一起並肩看着病牀上睡着的宋越,片刻之後,他只輕聲的對鬱桐說道:“到外面談吧。”
兩人來到病房外間的客廳,他們脫下無菌服,這纔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不知不覺間,已是傍晚,一盞盞暈黃的路燈相繼被點亮,綴在墨黑的夜色之中。
病房內燈火通明,鬱桐那一張毫無血色的臉與與頭頂的白織燈散發的光亮幾乎無異,她那雙紅透的眼睛裡,佈滿絕望與迷茫。
有關向奕彬反對他入股的事情,柯林已經獲悉,對方態度這般強硬,他礙於身份的關係,這個時候,再爭論下去,不僅起不了作用,反而會加重鬱桐的負擔。
柯林神色複雜的看着鬱桐,安慰道:“鬱桐,阿姨福大命大,你放寬心一些吧。”
“謝謝你,柯大哥,我不會讓自己輕易倒下的,你放心。”鬱桐吸了吸鼻子,啞着聲音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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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道。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沒有?假日酒店的工程是不能再拖了,否則,損失的數額將無法估計,更別提那些包工的工人,如果他們知道真相,勢必會集體罷工的,到時場面怕是一發不可收拾。”柯林問道,並冷靜的將心中所想分析給她聽。
鬱桐伸手搓了把臉,眉心很疼,她用指尖反覆揉着,她沒有迴應柯林剛纔提出的問題,事實上,她現在已經毫無頭緒了,然後,她想起了另一件更爲可怕的事情來。
於是,鬱桐將那封郵件的事,一五一十的跟柯林道出。
“偷稅?賄賂?”柯林一雙眼睛裡載滿震驚,好半天才消化這樣的事實,可仍然感到不可思議。
鬱桐艱難的點着頭,就連呼吸都是困難的,“是,郵件中提到宋氏近年來所發生的偷稅項目,包括涉及的金額,還有在洽談城北地塊之事時,當中所進行的一系列不能爲人知的金錢交易,當然,金額是巨大的,但詳實的證據,他們沒有透露出來,不過,能夠詳細列出這些事,毫無疑問他們肯定掌握了證據,因爲我們都清楚,這並不是一件能夠拿來開玩笑的事情。”
柯林聽完她的話,緊鎖眉頭思索了半響,小心翼翼地問道:“這麼說來,他們的最終目的是宋氏?”
“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了,但我猜想,他們要宋氏不假,但這遠遠不夠,他們還要將媽媽逼至絕路。”鬱桐仰頭長嘆一聲,握緊自己的雙手,艱澀地說道。
兩人相繼沉默下來,在這樣的時刻,一門之隔裡躺着的昏迷不醒的宋越,還有,前不久意外離世的柯山,鬱桐和柯林的內心,都感到非常的無助與煎熬。
以往這兩位長輩一直是他們人生的指路燈,可一夜之間,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面目全非。
“柯大哥,我在想,朗天……會不會是這封郵件的幕後指使人?”鬱桐垂着頭,斷斷續續的將自己內心的猜測結果說了出口。
柯林聞言,臉色變了一變,訝異的問她,“鬱桐,你的意思是說,這件事情是陸湛指使的?”
鬱桐怔怔的望着前方,望着虛空,幽幽的說:“我只是猜的,城北那塊地朗天不是也在競爭嗎?而在這之前,假日酒店案子,宋氏和朗天已經交鋒過一次,所以。”
鬱桐沒有再說下去,話到這裡爲止,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陸湛爲了板倒對手,並且一雪前恥,無所不用其極。
柯林再一次陷入思考,他很認真的道:“鬱桐,據我對陸湛的瞭解,他並不是這樣的人,他想要贏,有很多種方法,而這樣偷偷摸摸的方式,他是最不屑於做的。”
鬱桐心裡咯噔一下,情緒立即變得很激動,“那會是誰?還有誰會這麼做?你我都明白,這是要將宋氏和媽媽一網打盡,一併置於死地的舉動啊!”
鬱桐眩然欲泣,偏又欲哭無淚,敵人在暗,他們在明,這樣毫無源頭的猜測,不斷撕裂着她每一根神經,她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她從來都不知道,媽媽一直處在這樣可怕的商場競爭之中,或許下一刻,連自己是怎麼被打倒的,被誰打倒的,都無從知曉。
“股東會議裡,是誰帶頭反對的?”柯林冷不丁的向她拋出這麼一句話,耐人尋味。
當頭捧喝的滋味鬱桐深深體驗了一回,她怎麼會這麼粗心,把向奕彬給忽略了呢?
這個人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從不與人正面衝突,可這樣的人反而更加危險,因爲你根本無從探知他真正的意圖。
“柯大哥,有些事情是講證據的,沒有證據,我們無論如何都站不住腳。”鬱桐直言不諱。
這封郵件是以匿名身份發過來的,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誅絲馬跡,就算他們懷疑是向奕彬,那證據呢?要找,談何容易。
而從郵件內容上來看,顯然對方已經爲了今天這一步,部署得非常詳細周密的,反過來說,這一步是他們早就預謀好的,那麼,保密的措施自然是萬無一失的,只要稍微露出破綻,或許連發起的人自己都會受到牽連,如此考慮周到的計劃,即使他們有心去查,恐怕到頭來只是一場空。
客廳內的氣氛很是凝重,柯林看了眼眉頭緊皺的鬱桐,繼而起身,接了熱水,取了兩包紅茶茶包,將它們各自泡在透明的玻璃內。
“鬱桐,先喝杯茶吧。”柯林將沖泡好的冒着熱氣的紅茶端到鬱桐的面前,說道。
鬱桐無聲接過,捧在手心裡,她美麗的臉氤氳在這一片嫋嫋熱氣之中,展現一種撲朔迷離的美。
柯林細細抿了口熱茶,躊躇片刻,才輕聲的道:“鬱桐,既然向奕彬已經對我的入股提出反對意見,那還是不要跟他對着幹的好,畢竟現在,阿姨的身體狀況還不穩定,你還是要先穩住公司再來談其他的。”
“我明白,我知道不管怎麼樣,都要忍下來,但,那郵件的事,我真的很害怕。”鬱桐欲言又止,過後終是忍不住的問出了心中一直擔憂的問題,“柯大哥,萬一那些證據散佈出去,媽媽她,她是不是要,坐牢?”
鬱桐顫抖地吐出這兩個令她毛骨悚然的字眼,其實她明白,這樣的詢問毫無意義,經濟犯罪的後果,她心如明鏡,她無非只是想要逃避內心那一份晦澀,渴望聽到一點希望之聲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