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依靠陸湛的力量,坐上了回A市的航班。
VIP艙的環境很好,安靜不受打擾,鬱桐卻無心安享,只留滿目迷茫,心不在焉地看着舷窗外的黑色夜空,只覺自己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暗無天日的。
腦海裡反反覆覆都是陸湛最後留下的警告言語,她禁不住將自己縮在坐椅上,雙臂緊緊環抱着自己,卻依舊感覺冷,那些迫人的寒氣貫穿她整個靈魂。
如果說離開A市之前,她的心中還殘存有點點痊癒的希望,那麼此刻,是一點都沒有剩下,就這樣被陸湛輕而易舉地盡數摧毀。
胡思亂想間,機上傳來廣播,提示乘客扣好安全帶,目的地即將到達,飛機馬上就要降落。
當心感覺從高空墜落那一刻起,穩穩落地之後,鬱桐才真真切切意識到自己到家了。
深深呼吸一口,連空氣都是家鄉特有的,A市的午夜異常的寒冷,鬱桐裹緊大衣,縮着脖子,暫時將所有凌亂的思緒撇到一邊,下了飛機,出了閘口,就匆匆就打了車趕往醫院。
路上,卻意外接到柯林的電話。
鬱桐當下大概猜到,媽媽出事的事情柯林的父親柯山肯定也已經收到消息了,於是,沒有猶豫地,便接起了電話。
“鬱桐,阿姨出事了?”雖已是這個時間點,可在電話裡,柯林的聲音卻異常的清醒,一接通,便開門見山。
依稀能聽到電話那一頭有許多討論的聲音,紙張翻閱的聲音,鬱桐想他應是還在處理公事的,沒有多說其他,只輕聲道:“嗯,連姨有給我打電話。”
許是鬱桐過於冷靜的反應,又或許是她聲音中有着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沙啞,柯林眉心一皺,連忙接着開口:“你現在在哪?”
“我剛到A市。”鬱桐望着車窗外熟悉的影像,輕聲回道。
柯林的眉心皺的越發的緊了,躊躇半響,才問道:“我查了一下,現在回A市的機票,是一票難求,鬱桐,你是怎麼訂到票的?”
鬱桐握着電話的手倏地一緊,指節泛白開來,她極力控制喉嚨口中要衝破而出的一聲哽咽,儘量輕鬆應道:“哦,我運氣好,剛到機場,就碰上有人退票的。”
與剛剛急切追問不相同,這會柯林聽着她的回答,沉默下來。
片刻,他再沒有多問,只道:“那就好,既然你已經回到A市了,就要堅強起來,有什麼事隨時給我來電話,或者去找我爸也行,千萬不要一個人硬撐,知道嗎?”
聽着柯林的話,鬱桐差一點就要忍不住哭出聲來,爲什麼,爲什麼這個電話不早一些來?不,不對,應該是自己當時訂不到票,爲什麼不堅持去找柯林,而要去找那一個男人?
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給了那個男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意識至此,鬱桐連忙用手緊緊捂住脣,將哽咽艱難的逼回去,又拼命調整呼吸,好一會兒才應道:“柯大哥,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媽媽的,也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別擔心我。”
趕到了醫院,除了急診室裡一如既往的吵雜繁忙以外,醫院其他地方都相對安靜。
走廊上,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焦急的腳步聲,充斥滿耳。
鬱桐向醫護人員問明媽媽所在的樓層,便馬不停蹄的前往而去,電梯門一開,越過寂靜長廊,轉過一道彎,一眼,便瞧見手術外正焦急等候的連姨。
“連姨,媽媽怎麼樣了?”鬱桐疾步朝連姨跑了過去,喘着氣急問道。
連姨正六神無主,這會見着鬱桐回來,一顆懸起的心才稍稍有所放緩,見着鬱桐嚇壞的模樣,忙道:“大小姐,夫人還在手術,不過剛醫生出來說了,情況已經控制住了。”
這話顯然多少起到一定安撫的作用,鬱桐連忙喘了口氣,追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連姨不禁回憶起剛交警的話,只覺仍然心有餘悸,語氣自然控制不住的飽含驚憂,細細敘述道:“今晚夫人出去應酬,硬是要自己駕車,而回來的途中,不巧心臟突然犯病,車子就失了控制,來不及剎車,就撞上路邊的圍欄了,萬幸的是,車子安全係數高,而那段路當時沒有太多的車輛經過,否則後果遠比現在嚴重,剛醫生說了,夫人是過度勞累,以至心臟負荷過重,纔會暈倒的,這會還在手術,是處理腿上的傷。”
聽着連姨
的話,鬱桐只覺心臟一波一波的強烈跳動,太陽穴感覺十分的疼痛,整個人根本平靜不下來,她一心記掛媽媽的情況,對於連姨的話,也沒有多分心去過濾和思考,擡起頭望着手術室上方那正亮起的紅光,只感覺所有的神經都被這紅揪得死緊。
媽媽的心臟這兩年一直不好,去年還做過一次大手術,由那時開始,媽媽也一直會按醫生的囑咐,調整作息時間,控制工作量,並且家庭醫生也會隨時監控着,這樣突發的狀況,還真的從來沒有過的。
不等她多問其他,這個時候,手術室的燈終於熄了,片刻,主治醫生推門而出,鬱桐和連姨看到來人忙就迎了上去。
“醫生,我媽媽怎麼樣了?”鬱桐顫着聲急急的問道。
醫生摘下口罩,臉色仍然是凝重的,輕聲道:“腿上的傷很重,好在送來及時,現在處理過,也上了藥,打上石膏,這段時間怕是不能再忙碌了,得靜心休養,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況且夫人本就年紀大,痊癒的時間更是比平常要長一些。”
鬱桐一一都聽得仔細,不住的點頭,剛想鬆下一口氣,不料醫生再度開口,語氣比方纔沉重許多,“鬱小姐,夫人腿上的是外傷,養養就能好過來,但有一點,恐怕你得做好心理準備了。”
鬱桐一聽到醫生這樣的話,整個身子猛地一顫,失了重心般,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就要摔倒在地。
連姨眼明手快,忙上前攙扶着她,瞧見鬱桐蒼白的臉色,她眼中氤氳起霧氣,關切問道:“大小姐,你還好嗎?”
鬱桐緩了一會,才輕點了點頭,接着轉向一旁的醫生,穩住呼吸,鼓氣勇氣問道:“醫生,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醫生思忖半響,也明白作爲家屬的感受,但有些話是不得不說的,躊躇片刻,便道:“夫人的心臟之前動過手術,術後恢復狀況也不錯,但前提是一定不能再勞累過度,否則前期的努力都會白費的,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夫人的心臟疾病有加重的趨勢,鬱小姐,等夫人醒過來,你再勸勸她,工作要緊,身體同樣也是重要的,再不能這樣任意妄爲了,這一次是萬幸搶救過來,如果再有下一次,就難說了。”
時間悄然的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深黑一點一點的轉變至明亮的白,透過玻璃映亮整間貴賓病房。
良夜無眠,宋越從手術室推入病房這段時間,鬱桐一直坐在病牀前守候着,一刻不離。
晨曦將媽媽的臉頰暈亮,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從前,媽媽不都是精神飽滿,面色紅潤的嗎?可現在,那一個安靜地躺在病牀上,面色蒼白,氣息脆弱的人,一時之間,真的很難令鬱桐接受。
鬱桐小心翼翼地執起媽媽的手,這一雙手,牽過自己走過許多的困難,如今,它竟變得這般贏弱,枯竭,瘦弱,再不復從前。
鬱桐心中百味雜陳,這短短的時間裡,變化竟這樣的大。
她的眼眶再一次紅了起來,媽媽是她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真的好害怕,害怕這個親人會離自己而去,僅僅是這樣想着,她就已經無法承受。
鬱桐將臉埋在媽媽的手心之中,低低的啜泣着,並沒有察覺病牀上的人已經悠悠轉醒過來。
“鬱桐?”宋越困難的睜開雙眼,視線一時有些朦朧不清,轉轉眼珠子,方發現牀前趴着的人,不確定地喊了一聲。
宋越剛剛醒過來,又睡了一些時間,聲音自然有些低啞的,也不復平常的中氣極足的嗓音,這般的輕,近似低喃。
鬱桐還保持着趴着的姿勢,倏地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整個人猛地醒過神來,一擡頭,對上宋越的眼睛,瞧見她醒了過來,頓時激動不已。
“媽媽,你醒了?你終於醒了!”鬱桐瞬間淚如雨下,哭得像個孩子般,口中一遍一遍的喚着媽媽,生怕宋越會丟下自己般,這樣的惶恐。
宋越眸光微動,這會身子還是十分的虛弱,稍微一動,滿身都是痛感,聽着鬱桐哭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開口道:“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愛哭,放心吧,媽媽沒事。”
即使剛經歷車禍,身上也還有傷,宋越依舊這般要強,鬱桐真不知該哭該笑,可她是真的笑不出來,但還是記着要聽媽媽的話,於是,只得拼命將眼淚擠回去,只是不能自己的一抽一抽的,真的如是一個孩子般。
“媽媽,你還說我呢
,你自己不也是一樣嗎?不聽醫生的話,爲什麼還要這樣拼命工作,爲什麼不讓林叔叔開車?”鬱桐好不容易穩住眼淚,可心頭的惶恐依舊存在,忍不住就埋怨起來。
宋越靜靜的看着她,許是因爲疼痛,瞳孔的光有些艱難的聚集着,可臉色這會是平靜無瀾,彷彿天塌下來她都依舊鎮靜自如的樣子,“好了,媽媽現在不是沒事了嗎,都過去了,不說了。”
“媽媽!”
“媽媽醒了,該去叫醫生了,去吧。”宋越輕聲打斷她的話,連生着病都不改指揮的本色。
經宋越提醒,鬱桐後知後覺,不敢耽誤,急忙就喚醫生過來,經過一番檢查,得知情況是真的穩定下來,鬱桐長久繃緊的神經,才得以稍稍舒緩。
醫生臨走前還是負責的交待一句,要安心靜養,不能勞累的話,宋越面目平靜,不應答不說話,反而是一邊的鬱桐連連點頭應是。
等醫生走了以後,鬱桐去了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又打了一盆溫水,便動手細心地給宋越擦臉和手。
這樣忙活一輪下來,回家準備衣物和早餐的連姨也趕了過來,都是上了年紀的人,熬了夜精神自然不好,但連姨還是盡責的打點好一切。
連姨將東西佈置好,走近病牀邊,就瞧見鬱桐充紅的眼睛,當下心疼道:“大小姐,你看你連夜坐飛機趕回來,又是一夜沒休息,現在我過來了,有我看着夫人,你回家睡一覺吧。”
“連姨,我不累,你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鬱桐接過連姨手中的保溫壺,擰開蓋子,盛了大半碗的粥,對於連姨的提議,想也不想便否決掉。
連姨還想再說什麼,無意間觸到宋越的目光,眉心一跳,抿着脣,便將話憋了回去,轉而道:“那行,那我就回去準備午飯,一會給你們送過來。”
連姨回去以後,鬱桐便親手喂宋越喝粥,一口一口地,吹得不燙嘴了,才往宋越嘴裡送。
吃完粥以後,又跑去衛生間打來水,再爲宋越擦臉,忙活了一圈,才得空坐下來休息。
“昨晚回來的?”宋越吃過東西,這會精神已經恢復了一些,靠在牀頭處,便問起鬱桐的情況。
鬱桐點點頭,“嗯。”
宋越又問,“那邊工作還順利嗎?”
“都挺好的。”鬱桐垂下眼瞼,若無其事的回道。
宋越仔細盯着她的臉,到底是經過風雨的人,歷練和閱歷都擺在那,哪會瞧不出鬱桐臉上的躲閃,不過,她也不揭穿,沉默了一會,才道:“媽媽沒什麼事了,你也累了一晚上,回去休息吧,這裡有護士看着。”
鬱桐一聽這話,就皺起了眉頭,“媽媽,你是不是又要遣秘書給你送文件過來?”
以往,宋越每每在家休息,工作都是不曾間斷的,往往秘書都會陪着,等她把文件批簽好之後才離開。
鬱桐爲了這事,不知跟她抗議過多少次,可宋越根本不放在心上,還反過來勸慰她,說她自己的身己心裡有數,讓她不用操心。
媽媽脾氣很倔,鬱桐自知勸不動她,便也只好叮囑連姨要時刻照應着。
“好了,媽媽心裡有數,你先回去吧。”果然,宋越還是一如既往那一句話,不願多說,只是催促鬱桐回家。
鬱桐無法理解,想了想,道:“媽,公司不是還有向叔叔在嗎?他對業務也熟,你這會都傷成這樣了,又何必這麼辛苦呢?”
“再怎麼說,他只是一個外人,有些事,還是得親力親爲的。”宋越淡淡道。
鬱桐心頭一頓,思良片刻,也沒再出聲相勸了,可讓她回家,是萬萬不可能的,她心裡還記着醫生的叮囑,於是便退了一步,讓醫院在病房外的小會客間再加一張牀供她休息,反正VIP病房地方很大,再多添一張牀也不會顯得擁擠。
鬱桐頭有些疼,躺下沒多久,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可睡得並不熟,渾渾噩噩之間,被一陣說話的聲音吵醒過來。
便再也沒了睡意,在牀上躺了一會,仔細一聽,是媽媽交待工作的聲音,還有翻閱文件的聲音,而另一把聲音,自然是宋越秘書的。
鬱桐無聲的嘆了口氣,公司的事,她也幫不上忙,於是,輕手輕腳的起了牀,拿了衣服進衛生間沖澡。
等到她衝完澡從衛生間出來之時,便聽到一把熟悉的男聲在病房響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