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下了一整夜的雨,終於停了。
覆在她身上的瘋狂的,不留一絲餘地的,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拆吞入腹的掠奪也停下了,唯一不變的是,佔據着她身體上的痛。
她未曾閉合過雙眼,她見證着一場殘忍血腥的殺戮,她依舊躺在那一張皮沙發上,目光空洞,奄奄一息。
陸湛從浴室出來,已穿戴一新,恢復衣冠楚楚的模樣,他的面容依舊俊朗,他的身形依舊挺拔如鬆。
準備往玄關走去的男人,腳下倏地一頓,折反,朝皮沙發的方向靠近。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躺在那裡無聲無息的女人,眼睛如深潭之水,沉靜,不見底,面色,陰沉。
他甩手丟了一件自己他的外套給她,將那印滿屬於他留下的痕跡的身體遮蓋住。
“把自己收拾好,一會兒會有司機來接你。”男人的語氣帶着一貫不容違抗的強硬。
鬱桐轉過頭,沒有光的眼睛,自下往上看着他,她坐起來,沒有理會隨她起身的動作而滑落的男人的外套,她想要站起來,雙腿的肌肉微微拉扯,疼痛立即紗來,她不得不再度跌坐回去。
陸湛冷眼旁觀着她的一舉一動,放置在身側的手,卻悄然攥成拳。
就只是這樣微微一動,還未用力,鬱桐就無法自己的喘着氣,額上冒出汗珠,她咬牙,這一次,終於成功,她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就這樣不着寸縷的立在他的面前,開口的嗓音因爲幾個小時前被逼迫的喊叫而嘶啞不堪。
“請問陸先生,對我的表現還滿意嗎?”
她的語氣就像是一個墜落的骯髒的風塵女子,在詢問不久前光顧過她的尊貴的顧客,滿不在乎,落落大方,心安理得,沒有尊嚴。
陸湛眯起了鷹眸,大手插入她因爲汗水的浸潤而半溼的髮絲之中,五指倏地收攏,蠻力揪住她的髮絲。
“你現在想知道?”
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緊接着,被咬破的脣微微勾了起來,如花的笑靨綻放在她蒼白的臉頰上,“當然!”
她這一幅刻意倔強的模樣,忽然就愉悅了這個鐵石心腸的男人。
他狂邪的笑一笑,俯身啄一啄她柔軟的脣,就着這麼近的距離,他開口,聲音很輕,帶刺,“下一次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不知哪來的力量,鬱桐憤恨擡起手,要朝他那一張魅惑衆生的臉上狠狠扇下去,舉到半空中的手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穩穩架住,男人手臂肌肉一收,一個反剪,將她手繞到身後。
“怎麼?不願意?你以爲你還有選擇的權利?”他看着她的眼睛,從齒縫之中蹦出一句話。
鬱桐死死的瞪着他,“陸湛,我們的交易只限於昨晚,你別欺人太甚?”
男人斂眸做思考狀,擡起眼的時候,眼睛裡透出獵人的光,異常冷酷,“只限於昨晚?”他點點頭,做了然狀,“那我明白了,這樣恐怕鬱小姐你得另請高人,我是幫不了你的忙了。”
他擺出一幅無辜又友善的虛假模樣,鬱桐氣得眼睛都要冒起火來了,恨不得上前將他道貌岸然的嘴臉撕碎。
“陸湛,你到底意欲何爲?”
隱忍怒火的嗓音裡透着無可奈何的妥協。她完全被這個男人弄糊塗了,他家中不是有妻子嗎?他們不是很恩愛的嗎?而他的妻子不是還懷着身孕嗎?可他話裡的意思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一股不好的預感跳入她的腦海裡,鬱桐一想到那種可能,就止不住的生起後怕。
“要我幫你,就得乖乖聽話,昨晚的你僵硬得如同死魚,如果你想要以這樣的態度敷衍我,你休想我會幫你一分一毫。”
陸湛手上一鬆,毫無預兆的甩開了她,任由她無力的身子摔倒在地。
“不要在我面前玩把戲,司機馬上就會到達這裡,一會他會送你到我給你安排的住處,還有。”他蹲下身子,手指點一點她心的位置,“這裡,最好也不要想着別的男人,我的話,最好給我記穩了,否則,我不敢保證宋氏會不會垮,你敬愛的母親會不會進監獄!”
陸湛毫不留戀的起身離開,走至玄關處的時候,身後女人的聲音叫住了他。
“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是不是?你記恨過去的失敗,從而要陷害宋氏,陷害我的母親?”鬱桐輕聲的問他,聲音低低地,如同被寒冷的風吹起的落葉,無依無靠。
陸湛沒有回頭,始終背對着她,其實不用回頭,他也清楚她此刻的樣子有多麼的絕望,多麼的痛苦,多麼的,恨他!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平靜的陳述,“首先,假日酒店的案子,既然一開始朗天敗給宋氏,那麼現在,我就不會再接手,這一點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至於你尋找其他合作方投資,我從未有干涉的行爲,能不能成功,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第二,關於
你的母親,她在商場上得罪過什麼人,這一點我想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而你,也應該清楚的一點,當年柯林做我的手下敗將,我可是贏得光明正大的。”
鬱桐無力的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脆弱的顫抖着,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的他的話,但是,她不得不承認,有些話他確實是對的,比如她自己的能力,又比如柯林的事情。
或許有些事情,命運早已做好了安排,她再怎麼努力,怎麼逃,始終還是要回到原點,始終要面對這個劫數。
“陸湛,也許,你可以更乾脆一點,毀掉我,或者,宋氏。”
鬱桐知道他恨她,但她一直不明白爲什麼,難道就因爲商場上的競爭嗎?她的母親搶了他的生意,令他失了顏面,就爲這樣的理由,所以,他生起了恨,恨母親,也恨自己。
她是不明白的,不明白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不明白自己又怎麼會要遭受這樣的牽連,更加不明白,原來,愛上他,也是一種錯。
權力與金錢到底擁有多大的魔力,她不懂,真的不懂。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這一切都不要,只要媽媽平安,只要自己能夠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如此,她便心滿意足。
他閉了閉眼,平復了胸腔中脹滿的某種不該有的情緒,擡手擰開門把,大步離開這間套房,平靜無波的俊逸面容上,隱藏着一股嗜血的狂燥。
鬱桐忽然感覺到冷,她收起雙臂,環抱住自己,用微弱的力量給予自己溫暖,可她整個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抽搐,漸漸地,抽搐得越來越厲害。
腦海裡有一把魔間,一直在重複,一直在折磨她,她艱難分辯許久,才懂得那是那個男人最後離去的聲音,“相比干脆,我更喜歡像現在這樣,一個一生好強的女人,她的好女兒爲了保護她的事業,她的名聲,甚至,她的罪證,而甘願的躺在一個有婦之夫的身下,做一個千夫所指的,情婦,這難道不是更有趣嗎?”
鬱桐的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企圖擺脫腦海裡那一把魔間,她瘋了般搖頭尖叫,抗爭,猙獰可怖的聲音充斥整間套房,久久無法停歇。
鬱桐把自己的身體蜷成很小的一團,頭埋在膝蓋裡,持續發泄過後,她渾身的力氣不剩一絲,只是僵硬的坐在角落,如雕像。
這個時候,外面日頭的光,已將這間套房點亮了。可她只是垂着頭,呆坐在那裡,像是一個失去了生命知覺的人,死一般沉靜。
簡短的門鈴聲毫無預兆的響起,打破了寂靜的空氣,也霎時驚醒了角落裡的女人。
鬱桐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記憶回攏,她記起那個男人離開時交待的話。
垂下的頭慢慢擡了起來,兩隻眼睛紅腫得厲害,猶如核桃,瞳孔失去焦距,沒有了靈魂的軀體緩緩從地上站起來,由於坐得太久,雙腿麻木,一時之間無法站穩,鬱桐條件反射地伸手扶住沙發扶手,支撐住自己。
頸上,腹部,雙腿,更甚是全身白皙的肌膚上全部佈滿青紫的痕跡,清晰深刻。
不是讓人臉紅心跳,而是慘不忍睹,觸目驚心。
那根本不是愛的行爲,只是一種帶着刻骨恨意的掠奪,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役。
她很想要清洗掉身上屬於那個男人的氣味,他殘留下來的所有痕跡,但這間套房令她心生排斥,她無比厭惡這裡。
鬱桐匆忙伸手夠起地上的裙子,胡亂的穿上,經過一面鏡子前,被鏡中那一個髮絲凌亂,衣衫不整,面容蒼白似鬼模樣的自己嚇到釘在了原地。
門鈴聲再一次響了起來,這一次,站在外面的人的聲音也同時傳了進來。
是酒店的執行經理,友善的提醒她,司機已經在樓下等待了。
鬱桐頹然跌靠在身後冰冷的牆壁上,欲哭無淚,手心緊緊握成拳,最終,無力的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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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得選擇的抓過陸湛留下來的那一件西服外套,穿在身上,打開了門。
她憔悴的沒了人形的模樣完全嚇到了門外的執行經理,兩隻眼睛都瞪圓了,一臉的菜色,眼中寫滿了驚訝與恐慌。
“請讓一下。”鬱桐出言提醒擋在她面前目瞪口呆的執行經理,嘶啞的嗓音透着強制的鎮定。
“啊,對不起,鬱小姐,您這邊請。”執行經理如夢初醒,一臉的尷尬,一個勁的點頭哈腰護送着鬱桐進電梯。
“鬱小姐,您好走,歡迎再次光臨。”直到電梯門合上前,執行經理的腰桿都是微彎着的,等到鬱桐消失在眼前,他纔敢直起身,然後慌亂的抽出口袋裡的手帕拼命擦着額上的汗。
一邊擦一邊在心裡不住感嘆,天啊,那個朗天集團的陸湛到底是有多種沒有碰過女人了,僅僅是一個晚上,就能把人折騰成這般,幾乎是沒了人樣,這年輕人啊,體力就是好,精力用之不盡啊,可真令他羨慕嫉妒恨啊,
要是他也能有這一半的體力,她家老婆子可就不會天天給他擺出一幅慾求不滿的臭臉了。
執行經理長長的嘆了一聲,擡起手搓了把頭頂上蹭亮的地中海,嘴裡喃喃自語,這人比人啊,可真是會要了人命的,他還是自求多福吧。
再次光臨,電梯裡,鬱桐猶自回想起那個執行經理的話,譏諷的勾一勾脣,如果可以,她但願此生都不會再踏進這裡半步,這個她噩夢開始的地方,令她心生恐懼又讓她極度噁心。
鬱桐出了電梯,穿過人來人往的富麗大堂,穿過各色人羣異樣的目光,麻木的走了出去。
日頭當空,如同玄在頭頂,令她感到一陣眩暈,鬱桐堪堪穩住自己,目光放遠,便看見酒店大門外不遠處有一輛賓利等候着,不等鬱桐確認,司機模樣的男人彷彿已經對她再熟悉不過了,見到人,立即從車上下來,恭敬的爲她打開車門,彬彬有禮的將她“請”上車。
高跟鞋震得腳踝生疼,一步如有千斤重,鬱桐咬緊牙根,再不情願也沒有辦法違抗他的命令。
車門在她坐進去以後關上了,密閉的寬敞的車廂裡冷氣十足,鬱桐冷得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車上的司機盡職的緊閉嘴巴,全程不發一言,在看到鬱桐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剛剛那個酒店執行經理臉上的震驚表情,鬱桐靜靜的扭頭看車窗外的風景,緊緊抿着脣,不知在想些什麼。
兩旁的道路越來越寬闊,視界之外的風景有些單調,似乎是上了高架,遠離了鬧市,再駛出一段,賓利車子停在一處城中有名的住宅大門外。
鬱桐看到大門外圓柱形挑高臺上,有一名站得筆直的保衛人員嚴謹的立在那,把守着他身後那一片高級住宅區的安危。
身側的車門被從外打了開來,“鬱小姐,到了。”他說完,將手中捏着的白色信封遞給了她,“這是陸先生交待要給您的。”他的聲音依舊淡然。
鬱桐心頭跳了一下,皺着眉頭接過,當場拆開,是一張門卡,卡背面記錄着門牌號等相關的信息。
前一分鐘,鬱桐還自以爲是支票之類的東西,她爲自己有過這樣的想法感到好笑,可她嘴裡滿是苦澀,無法笑出來,白着一張臉,眼睛盯着門卡看,眼中的光比之前更加黯淡。
司機沒有再陪同,鬱桐刷過門卡,進去了小區花園。
鬱鬱蔥蔥的植物種滿,花園中央有一個圓形的噴水池,再往前走一些距離,可以看到鋪有鵝卵石的水池,裡面有顏色大小不一的魚兒,悠閒的游來游去。
花園裡邊很安靜,打掃得也非常乾淨,錯落有致的在各樓門前安排有小小的供住客歇息的亭子。
是鬧市中又一處避靜的桃園,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的目光一直很獨到。
因爲沒有陌生人在場,鬱桐腳步放緩了些,纖瘦的身影穿梭於其中,就在她快要到達陸湛那一棟房子所在的樓道前,她沒辦法繼續前進了。
她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拎着旅行包的女人,一個前不久在朗天集團碰過面的叫做童桐的女人。
她的表情有幾分悲傷,她美麗的黛眉輕輕蹙起,她的腳步有些不甘不願。
鬱桐在一顆高高的散發着香氣的大樹前站着,目送着童桐離開,直至她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她還怔在原地,雙腿像是被灌了鉛,很重,重到她沒有辦法再往前一步。
頭頂傳來的清香衝不淡她心裡的苦滋味,鬱桐無法思考,但有一個事實又在腦海裡盤劇,令她苦不堪言。
掌心的房卡勒着她的肉,很深的陷了進去,她幾乎有衝動想要把它給折斷,可陸湛的警告還在耳邊,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想起剛剛司機那種平靜無波的眼神,她此刻終於明白原因,心底冷冷一笑,原來她自己並不是首位情婦,至於排行第幾,無從得知,又或許,如若自己真的感興趣,是不是可以問問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
刷了門卡,門在她的面前啓開,撲面而來的氣息比她想像得要乾淨,幾乎聞不到女人的香水味。
鬱桐伸手推門,走進去,一套複式的大房子,裝修奢華,廚房乾淨整潔,設備齊全,獨獨缺失一樣名爲家的溫暖,鬱桐搖頭低笑,笑自己的幼稚思維,同時,也怨自己抵毀了家這個溫暖的字眼,充其量,這裡只是供情婦所住的金屋而已,什麼都不是。
什麼都不是,包括她自己,情婦尚有得到金主寵愛的,她沒有,她得到的只是這一身觸目驚心的傷痕。
童桐離開時這般傷心,想必陸湛對她亦是疼愛的吧。
頭頂蓮蓬頭澆灌下的熱水,細細流淌過她每一寸疼痛的肌膚之處,鬱桐赤着身子,仰起頭,閉着眼睛站在那裡,任由熱水沖刷,手一遍又一遍的搓着,力道有些失控,細嫩的皮膚被搓至破損她也沒有停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