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燦爛了一晚的夜空,終於恢復了寧靜。
孩子的臥室裡,躺在牀上的小小的身影,眨巴着明亮的一雙大眼,專注的看着牀邊坐着的那個男人。
陸湛也看着牀上的孩子,自從那一天鬱桐帶孩子偷偷從醫院離開之後,他當天就安排好一切,也乘飛機到了B市。
可他卻不敢直接上門找鬱桐,他怕把好嚇跑了,怕她見到自己又不知道會不會再一次離開。
所以,他只能先安頓好自己,然後,每一天只與孩子偷偷見上一面,說一會悄悄話,躲在角落,安靜的守候着他們母子。
“誠誠,怎麼還不睡?快睡吧。”陸湛輕輕的撫了撫孩子的小腦袋,眉目裡盡是慈愛的溫情。
誠誠小小的嘴嘟了嘟,連聲音都是滿含擔憂的,他小小聲的說:“我怕我睡着了,你就會離開。”
這一段時間以來,誠誠和陸湛已經很熟悉了。
小小的孩子的心裡,其實已經感知到了一些事實,雖然他和媽媽說了那些話,不過,那都是他心裡的猜測的,他只是想要看看媽媽聽了之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媽媽哭了,而沒有否認他說的話,那是不是說,眼前這個叔叔真的是自己的爸爸?
這個叔叔對自己很好,對媽媽也好,而他自己呢,也非常喜歡這個叔叔。
他實在不想他離開,或許,不管怎麼樣,他都想要這個叔叔留在他和媽媽身邊。
陸湛輕笑了笑,目光是堅定的,很認真的回答孩子,“不會,叔叔答應你,只要誠誠不願意,叔叔就不走。”
“嗯,男子漢可要說話算話哦。”誠誠終於笑了,水氣飽滿的眼仁裡,閃閃亮亮的。
陸湛的心房微震,這一刻,他的眼眶再度涌起了水霧。
望着眼前這個可愛的小人,內心的感動難以言說,那一種生命的延續,那一種骨血相承,竟是這般奇妙。
他想,這一生,他都虧欠那他們母子倆太多了,那些過往的傷害,那由他刻下的一道道的傷痕,他將會用一生來彌補,修復。
片刻,他笑着應道:“好,說話算話。”
陸湛臨出房門之前,爲孩子掖好了被子,再深深看了孩子一眼,這才從牀邊起身來,往臥室門口方向而去。
“爹哋!”
身後,倏地響起一聲細細的,小小的,甜甜的童音,猛地將陸湛的腳步狠狠釘在了原地,一動不能動。
胸腔之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情感,要瓦解他,他的眼眶驟紅,那些剛被壓抑的淚水,終於潰堤釋放。
陸湛熱淚滿了一整個眼眶,他知道他該轉身,給孩子一個迴應,然後將那個小人兒抱進懷裡。
可他卻是僵硬在原地,似乎連轉身的力氣都消失了。
誠誠原本只是躺在牀上,他猶豫了很久,才喊出了口,可當他鼓起勇氣,叔叔卻只是背對着他,連頭都沒有回。
難道說叔叔不是他的爸爸嗎?真的不是嗎?可他這樣溫柔,比媽媽還要溫柔,又是爲什麼?
誠誠忍不住掀開了被子坐了起來,盯着那一個高大的背景,怯怯的又不甘的再
度喊了一聲,“爹哋!”
這一次,童聲卻帶了明顯的溼意了。
心,被狠狠一揪,滿溢的情感終於復甦了力量,陸湛驀地轉過身,剎那,父子倆都是淚眼相對。
“誠誠!是爹哋,對不起,爹哋來晚了。”陸湛將孩子緊緊抱在懷裡,聞着獨屬孩子好聞的氣味,他的心都在顫抖,他的小寶貝,是比他更加勇敢的男子。
他一直不敢說,他也會害怕,會怕孩子不願意認他,但他萬萬沒想到,孩子原來一直在等他開口,他真恨自己,恨自己的無用。
這一次,誠誠是真的哭出了聲來了。
他的小手緊緊攥着父親的衣角,放聲的哭着,是感動,是委屈,是終於尋回,是終於擁有,還有許多的說不清的情感,涌滿他小小的心臟。
“爹哋,爹哋。”
孩子一邊哭着,一邊還含糊不清的呼喊着,彷彿要把過往那些缺失的歲月,用這一聲一聲的呼喊都補回來一般。
而陸湛也是一遍又一遍的迴應着孩子,感謝上蒼,感謝它將他的小寶貝留了下來,並且,也讓他找到。
窗外,白色的雪花還在紛飛,寒風呼呼,這樣的冰冷,窗內,遍佈一室的暖意,幾乎可以融化整個大地的白雪。
而門外,孩子的母親站在那,手,緊緊捂着脣,生怕自己的哭聲會擾了那一對久違的父子,會破壞了那一室的溫情。
許是終於承接不住內心的激動,鬱桐步伐匆匆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掩面痛哭。
她該怎麼做?原諒他?可媽媽呢?媽媽死了,這是一個不可更改的事實,還有,那些過往呢?又該如何放下?
一切的一切,都讓她無法做出選擇。
可一想到剛剛孩子的那一聲“爹哋”,她就更加迷茫了,她明白,她的無法選擇,終將會化做孩子的傷痛。
她怎麼忍心傷害她最愛的寶貝,他是比她生命更重要的人啊,她不能傷他,媽媽走了,這個世界上,她就只剩下他了。
一雙有力的大手突然間攀上她顫抖的雙肩,繼而用力握緊,鬱桐身子一抖,猛地擡起頭,怔怔的看向身後的男人。
她的無助,迷茫,痛苦,都悉數落在男人深邃的眸子之中,可他眼中的痛,絕不比她少一分。
“寶貝,原諒我!”陸湛聲音澀啞,帶着萬般的痛楚,千般的愧疚,還有無盡的愛意。
鬱桐緊緊咬着脣,凝視着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她不管怎麼否認,卻依舊深愛的男人,無窮無盡的淚水,再一次涌了出來。
“原諒?怎麼原諒?你能把媽媽還回給我嗎?你忘了你曾經對我做過的一切嗎?陸湛,難道你的一句原諒,就能將過往一筆抹掉嗎?”
“你狠心將我拋棄,轉而一聲不響娶了別的女人,做盡種種的傷害,現在,你又這樣突然出現,說那些所謂的海誓山盟,說到底,你還是爲了孩子。”
說到這裡,鬱桐終於無法再說下去,因爲她清清楚楚看到男人臉上呈現的傷痛,隱忍,她的心也跟着痛。
他們曾經相愛過,她知道,這一刻,他的所有情緒都是真的。
但,或許只有這樣說,只有用孩子作爲理由來解釋他的深情。
只有拒絕他,否認他,她才能對得起媽媽,媽媽的死,她也有責任,她無法原諒自己,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啊,她生她,養育她,可她的回報呢?
她怎麼能這樣自私,只顧自己,不,她是一定不能原諒這個男人的。
“寶貝,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陸湛將她擁進懷中,親吻着她的發端,她的所想,他怎麼不明白,可要他說出那些真相,要告訴她,她只是宋越手中一顆報復的棋子,她只是一個孤兒,這樣殘忍的真相,他怎麼忍心?
所以,他只能將一切事實都埋藏起來,祈求她原諒,他希望能夠用他全部的愛,來撫平她心口的傷。
鬱桐伏在他的懷中,哭得像個孩子,彷彿要將這麼多年積壓的淚水,全部都流出來。
“寶貝,我們重新開始,好嗎?給我一次機會,我愛你,也愛我們的孩子,你相信我,你痛的同時,我絕不會比你好過。”
他真摯的言語,這般的動聽,她心底那根繃緊的弦,一下一下震動着,震得她心臟都在疼。
“陸湛,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殘忍?爲什麼命運要這樣待我們?爲什麼要相愛,是這般的難?
陸湛將她從懷裡拉開一些,他溫情含淚的眸光,緊緊鎖着眼前的淚人,他一下一下擦着她的眼淚,卻發覺,怎麼都擦不完。
“寶貝,原諒我。”他一遍一遍的說。
她凝着他,依舊不可抑制的痛哭着,她想要擁抱他,可她的手卻只是更用力的攥緊着,將指甲陷進掌心之中,用身體的痛,舒緩着心底的痛。
她更想停止哭泣,但淚水似乎擁有自主生命力,不受控制。
她也想要好好看看他,他這般深情的模樣,之於她,彷彿隔了好幾個世紀那般遙遠。
她真的好懷念,好懷念那個愛她,很愛她的陸湛。
“我不會原諒你的,我也不能。”她一邊哭,一邊落下毫無力度的話語來。
陸湛捧起她的臉,這一次,他用脣撫慰着那些的淚水,共同品嚐屬於她的苦澀,“不,你能,寶貝,原諒我,讓我們重新開始。”他的尾音,緩緩消失在她顫抖的櫻脣上。
鬱桐慢慢的闔上雙眼,緊握的拳頭,在男人深情的撫慰中,緩緩鬆了開來。
任由那淚水流淌,任由他溫柔的吻落下。
如果真的註定此生無緣,那麼,就讓她在今晚,好好擁着這個她想愛而不得的男人,悼念這段終究無法圓滿的愛。
男人深情的吻,帶着吞噬的力量,要將她整個人湮沒,她顫抖着,含着淚,漸漸地,不可自制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陸湛,陸湛。”我也愛你,好愛,好愛。
未有說完的話,都化成了串串滾燙的淚,灼傷着他的靈魂,他的心。
他捧着她,吻着她紅腫破碎的脣,用盡生命的力量寵愛着她,在她耳畔繾綣低語,“我愛你,寶貝,原諒我,原諒我。”
窗外,大雪終於停了,刺骨的寒風不再狂嘯,像是被這一室旖旎的柔情感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