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桐並不意外見到來人,將擦頭髮的毛巾擱置在一旁,笑意盈盈的走了上前,甜甜的招呼了一聲,“柯叔叔。”
宋越出意外的消息,當晚已經被宋氏公關部率先攔截下來,外界對此知道的人並不多,而柯山是其中一個,他這會剛剛從國外出差回來,雖身在國外,對國內的信息依舊瞭如指掌,昨晚深夜的航班,今早到達,沒有回家,而是直接趕來醫院探望宋越。
這會見着鬱桐,眉目依舊沉穩,眼角卻微微一彎,難得的脣角柔和,道:“桐桐嘴巴還是這麼甜啊!”
鬱桐跟柯山也是非常親的,柯山身材魁梧,不苟言笑,平日裡給人的感覺總是十分嚴肅,一般的人都是十分敬畏,不敢輕易靠近。
而鬱桐則不同,許是從小大部分時間都在柯家度過,而柯山也十分的疼她,爲此,她一點都不害怕不止,見着他,更甚是親密的就挽起他的手臂,如同父女般。
此刻,挨着他坐下,撒嬌控訴道:“柯叔叔,你來了正好,你看媽媽這身體不好,這會又受傷了,可她還要接着工作,你幫忙勸勸她吧。”
宋越一聽就皺眉頭,輕聲呵斥她,“說什麼呢,沒大沒小的,媽媽都說了沒事了。”
鬱桐撇撇嘴,繼而攬緊了柯山的手臂,委屈的瞧着宋越,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真是讓人氣不起來的。
柯山朗聲一笑,輕拍了拍鬱桐的手,輕聲安慰道:“桐桐別怕,這事包在柯叔叔身上。”
這一句話簡直就是一顆定心丸,鬱桐一下子就開懷的笑了起來,重重的點點頭,“謝謝柯叔叔。”說罷便起身來,乖巧道:“柯叔叔,你坐會,我給你泡茶去。”
柯山依舊和藹的笑着,點點頭目送她往病房門口走去的身影,而宋越亦在一旁瞧着,目光深深,教人難以讀懂。
柯山收回目光的同時,臉上的笑容也一併斂去,轉而對上宋越的眼睛,眉心一蹙,沉默半響纔開了口,“怎麼這麼不注意?”
他是指她受傷的事,宋越瞭然,瞥了眼受傷的那支腳,雲淡風輕道:“意外而已,只是小傷。”
柯山臉色倏地一沉,憤懣道:“小傷?那什麼纔是大傷?真要送死才甘願嗎?”
相比柯山的激動,當事人宋越卻是異常地平靜,她轉過頭,將目光移至窗外,此時日光正盛,隱隱刺眼,可她始終未曾眨過眼睛,這樣的堅韌,這樣的倔強,這樣的不屈。
沉默良久,她終於開口,聲音很輕,似從遠方而來,“柯山,別擔心我,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柯山凝眸看着眼前的女人,這個從來都不服輸的女人,此時在他的面前展現出少有的柔情一面,他眸光顫動,剛剛激動的情緒緩緩平復下來。
兩人一時都沉默無言,各自斂着眉,低頭沉思着什麼。
半響,柯山出言打破,聲音已恢復平常,“既然受傷了,那就好好休息,工作的事暫時放一放吧。”
“休息?你也知道城北那塊地現在熱火朝天的爭着,我能安心休息嗎?而且我收到信息,朗天也有意加入競爭,這事你不可能不知道的,在結果沒有確定下來之前,我是沒法睡得着覺。”宋越一聽他的話,整個人十分的激動,聲調倏地拔高了好幾度,似乎只有工作,才能喚醒她的生命力。
到底是剛剛做完手術,宋越一吼完就控制不住的急喘氣,整個人十分的難受,繼而無力的跌靠在牀頭,擡起手輕輕撫住胸口,一下一下的順着。
柯山瞧着她虛弱的樣子,眉心一擰,忍了又忍,終究沒能忍住,重重的道:“只是一個項目,難道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宋越固執已見,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這會控制着聲調,應道:“這個項目關係着宋氏的未來,我絕不能輸。”
柯山
眉頭皺得愈發的緊,沉吟一會,語重心長道:“宋越,做人要知足。”
“知足?不,我只是拿回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而已,這並沒有錯。”宋越重新睜開了眼,眼瞳展現出一如既往的透亮,她冷冷一笑,語氣有着不爲人知的沉痛與不甘。
柯山恕其愚鈍,又深知宋越的性格急不得,唯有耐着性子好言相勸道:“沒有錯?宋氏這幾年投資頻頻失利,這些教訓難道還不夠嗎?宋越,收起心來吧,安安心心管理好宋氏,如果資金週轉上遇到困難,你儘管提,我來給你解決,好嗎?”
宋越越聽,面色越來越難看,剛平復的情緒,眼看又要再一次爆發,她猛地閉上雙眼,拒絕與他再討論這個話題,語氣平淡道:“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你就不用再勸我了。”
“你說你,怎麼就說不通呢?”因着宋越的固執與一意孤行,柯林被她氣得不輕,一時失控,大手重重一拍牀頭的桌子,桌上擺着的水果盤都跟着震顫起來,聲響很大。
病房的動靜這般大,以至於剛剛推門進來的鬱桐頓時嚇了一大跳,不顧手上還拎着茶壺,疾步往裡衝了進來,定睛瞧了眼裡頭的宋越和柯山,只覺他們兩的臉色都不對,好像是生氣了,鬱桐秀眉驀地一蹙,緊接着邁步上前,張口便問,“怎麼了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宋越依舊不想多說,抿緊脣,轉過臉不發一言,而柯山眉目深沉,見着鬱桐回來,迅速調整情緒,淡淡道:“沒事,你媽這牛脾氣你是知道的,我也無能爲力了。”
鬱桐頭腦一時還有些轉不過彎,明明剛剛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就變成這般僵局。
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接話,柯山已經從椅子上起身來,也沒看宋越一眼,只是跟鬱桐道:“桐桐,這茶叔叔就不喝了,叔叔有些累,就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顧你媽媽吧。”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往病房門口走去。
鬱桐怔在原地好一會兒,眼看柯山就快要走出病房了,她下意識轉頭瞧了眼媽媽,然後將手中的水壺放了下來,便開口道:“媽媽,我去送送柯叔叔,很快就回來,你乖乖坐着,別亂動哦。”
宋越雖然心裡有氣,可臉色已經比方纔要好一些了,聽見鬱桐的話,眸底不爲人察覺的一顫,面上表情沒有大的起伏,只輕輕“嗯”了一聲,便算是應允了。
這裡是A市有名的私立醫院,環境自然是很好的。
雖然是冬日,花園裡依舊種植應節的花,植物也打理的很好,一派活力生機。
鬱桐和柯山並肩走着,一路上鬱桐都在組織措詞,其實在她的印象之中,媽媽和柯山的關係一直都非常的好的,臉紅的時候據她所知是幾乎沒有的,而今日這種情況,實在是很令她費解,所以,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鬱桐擡眼,望着一路眉目緊鎖的柯山,想了想纔開口道:“柯叔叔,我媽媽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她呀就是嘴上不饒人,其實心腸軟得很,你別跟她置氣哦。”
柯山聞言,靜靜轉過目光,對上鬱桐真摯純淨的眼眸,原本緊繃的神色倏然鬆動,心房跟着一頓,過後擡起手來,輕拍了拍她的肩,“傻孩子,我不是在生你媽媽的氣,我只是擔心她啊。”
鬱桐聽罷,靜靜沉默下來,滿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步子也跟着慢了下來。
柯山察覺得到,便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直面鬱桐,沉吟片刻,問道:“桐桐,你有沒有想過回宋氏上班?”
鬱桐眉心一跳,倏地擡起頭,睜着眼看着面色凝重的柯山,有些艱難的發聲,“柯叔叔,我。”
柯山眸光幽深,他低低嘆了口氣,才道:“我知道,前段時間你因爲陸湛的事,受到不小的打擊,當時你媽媽也跟我提過,有計劃要把你送去國外,
可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你媽媽確實需要休息,但她性格要強,又不放心讓外人管理公司,而你的情況又這樣,她就算再苦,也無論如何不會開口的,但柯叔叔作爲你媽媽多年的朋友,實在是於心不忍,桐桐,留下來吧,與其逃避問題,不如勇敢面對,你說對嗎……”
宋越自然是要留院觀察的,由於腳上有傷,行動不便,醫院周到的給她配備了專門照看的護士,鬱桐和連姨也照常輪流來醫院陪伴。
除了護士和家屬,還有一個人的身影出現的頻率是最高的,就是宋越的秘書。
這一天亦不例外,宋越在醫院休養多日,精神狀態明顯恢復很多,而工作量亦隨之大了起來。
鬱桐天天在旁邊守着,心底百味雜陳,這幾天她一直在思考那一天柯山的話,其實答案已經再明確不過了,媽媽是她唯一的親人,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丟下她不管的。
柯山說的對,與其去逃避問題,還不如堅強的去面對,況且,有些事情根本逃不開。
這幾天過得很平靜,陸湛也沒有找她,鬱桐不願再多想,也不想再去揣摩他的心思,她只是一遍一遍在心底提醒自己,一定要勇敢起來。
這一日,鬱桐在病房裡削着水果,旁邊宋越在認真批閱文件,而秘書就在一側記錄着宋越的指令。
鬱桐盯着那些堆成山的文件,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心底涌起滿滿的愧疚,她一直覺得媽媽是無堅不摧的人,可現在,這個早已過了不惑之年的婦人,身體已是無法再負荷這些沉重的工作。
過去,是她自己太自私,媽媽工作這樣辛苦,日夜操勞,而她就只是顧着自己的感受,完全沒有要分擔的念頭。
好不容易等到宋越忙完,秘書收拾文件就不再多留,打過招呼,就離開了病房。
鬱桐這才得了空隙,一邊細心的遞上水杯,一邊開口,“媽媽,你的身體剛好一些,就這樣拼命了,你行不行休息一下?”
宋越確實有些疲憊,將身體倚靠在牀頭處,擡手揉揉眉心,方接過杯子,淺淺抿了一口,纔回道:“我要是休息了,公司的事誰管?底下的員工還等着發工資呢,我不能停的。”
鬱桐聽了她的話,既生氣又無奈,當然更多的還是心疼,猶豫了一會,道:“媽媽,我想報一個商業管理的課程學學,你的意思如何?”
此話一出,原本正閉目養神的宋越驀地睜開眼,難以置信的目光瞧着女兒,卻在觸到她那異常堅定的眼神之時,心房微微顫抖起來。
“鬱桐,你說的是真的?”宋越語氣難掩激動。
鬱桐向她展顏一笑,只是眼中控制不住泛起淚光,執起宋越的手,將之緊緊握在手心,彷彿是給予她力量般,很堅定的點點頭,張嘴發聲之時,才發覺嗓音都是哽咽的,“媽媽,對不起,過去是我太不孝了,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要把之前的都補回來,只是你也知道,對於商業運作這一塊,我真的是一竅不通的,就不知道你這個總經理願不願意錄用我了。”
“你這孩子,還尋媽媽開心了。”宋越被她的話逗得哭笑不得。
母女倆相視而笑,過後,宋越冷靜下來,思忖半響,道:“鬱桐,你真的做好思想準備了?媽媽可不希望勉強你,你要去國外的事,還是生效的,公司這邊媽媽能行的。”
鬱桐剛將眼淚抹乾了,聽到宋越的話,一下子又落下淚來,柯山說得對,媽媽的性格要強,如果不是自己主動提出來,怕是她至今都不會開口留自己的。
她情難自控地撲進媽媽的懷中,不讓她瞧見自己塊堤的淚,極力忍住胸腔的酸楚,道:“媽媽,我不會走了,我要陪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還要幫你分擔工作,媽媽你也要答應我,一定要保重身體,一定要好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