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充斥嘈雜混亂的聲音,那響聲越來越大,鬱桐只覺心頭煩燥不堪,這更加令她想要儘快離開這裡,避開所有的人,避開那個左右她情緒的男人。
眼看已經離出口處不遠,一聲急切的呼喊卻讓鬱桐猛地剎住腳步,她嚯地偏頭,眼睛倏地瞪大,不可思議的看着正朝自己飛奔而來的男人。
是陸湛,他兩手蠻橫的力量掀開前面的阻檔物,如閃電般的速度,衝出人羣,那迅即的姿態猶如森林中疾跑的豹。
鬱桐被他那令人費解的充血目光,他臉上驚惶失措的神色,生生釘在了原地,忘了要逃的初衷。
周圍,人羣叫囂,尖叫聲,呼救聲,逃竄聲,這樣的無序。
在這一片紛繁侵擾之中,鬱桐的眼中就只有那一個離她越來越近的男人,那一個滿臉焦急擔憂,還有……害怕的男人。
記憶彷彿剎那倒退,那一個曾經將自己呵護在掌心的男人,此時此刻,又回到她的面前了。
他,回來了嗎?抑或只是錯覺?
鬱桐的眼眶漸漸溼潤,眼前氤氳一片,陸湛的面容也變得不甚清晰,她慌亂的要去揉眼睛,下一刻,卻發現不止視線模糊,連眼前的光線都暗了下來。
鬱桐下意識的擡起頭,這個時候,她看見原本那漂亮壯觀的佈景板,此刻正在往她所站的位置傾倒而下,猶如恐怖的大口,要將她吞沒而下。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腦海裡陡然留下一大片空白,她條件反射要撥腿逃走,卻在有所動作之前,鬱桐再一次偏了頭,目光精準的對上陸湛所在的方向。
原來,這就是他驚惶失措的原因。那麼,他這是在害怕?害怕自己受傷?抑或害怕自己死了,這個世間少了一個任他欺凌的人?他跑得那樣快,勇往直前的往自己的方向而來,是要來救自己?然後呢?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彷彿都黯淡下來,漆黑的天地之間,就只剩他,與她。
鬱桐深深的凝望着那個男人,她眸中的光,如同星光般閃爍迷人,繼而,她柔美的脣淺淺勾起,如同夜風之中,飄零的繁花,悽婉美麗,令人隱隱心碎。
她的脣,慢慢蠕動,向那個朝她伸出手的男人,低低的述說:“不必了,真的不必了,既然你已經在做出這麼多傷害我的事以後,此刻,根本就不需要再來救我,陸湛,你的英勇無畏,讓我覺得噁心!”
“鬱桐!”陸湛撕心的吶喊,如同那籠中的困獸,聲音在空中不斷迴響,震徹天地。
那一刻,陸湛似乎聽到自己胸腔裡,那一顆心,碎裂的聲音,紛飛的碎片,割着他每一根脈絡,他無法思考,意識主導大腦,他只知道,他要救她
,縱使她最後那一眼,是恨他恨得要將他千刀萬剮,他亦在所不惜,他不顧一切的朝她撲了過去,企圖用自己強硬的身軀阻檔那些要倒向鬱桐的重物。
他的大手已經要捉住她,眼看營救就要成功,可燃起的希望在下一刻稍縱即逝,遠離了他們,從坍塌之物中分離出來的尖刺物體,在陸湛分身乏術之時,狠狠擦過鬱桐的額頭之處,鮮血,頓時飛濺。
紅色的血,撲過陸湛的臉頰,襯衫,血腥味在鼻端擴散。
陸湛魂魄幾近飛散,他卻不能放鬆,咬緊牙關,用力將鬱桐扣往懷中,另一手護住她的頭,熬過第一波倒塌物之後,趁着第二波未來之時,他抱着她,兩人一同迅速往外側翻滾。
撲天蓋地的疼痛,這樣的兇猛,鬱桐被他困在懷中,呼吸之中除了血腥之味,還有那令她眷戀不已的男性氣息,一起朝她襲擊,她奪不開,只能赤手空拳的迎接。
舞臺坍塌的巨響,聲音震耳欲聾,在場的人齊齊恐慌的四處逃竄,場面亂得毫無章法,一場精彩的晚宴,就在這樣的混亂之中落下帷幕。
偏就在這樣一片狼藉之中,唯一一個與衆不同的便是立在逃竄的人羣之中的陳新,他原本奔跑的動作倏然停止,他呆滯的看着那個搶在他前頭營救鬱桐的陸湛,心底,早已無法平靜下來。
他沒有錯過陸湛眼中的焦急,擔憂,懼意,他亦沒有錯過鬱桐眼中的癡迷,哀嘆,沉痛,掙扎,還有,恨意。
到底是有多深的感情,纔會有那樣即使在生死一線之間,而控制不住流露出的刻骨銘心的怨恨,還有那隱藏在恨意之中無法言說的愛,深濃的愛。
陳新黑色的眼瞳捲起一波一波的震撼,勢要將他湮沒。
助手好不容易撥開恐慌的人羣,來到陳新身旁,他驚魂未定的看着滿臉落魄與哀傷的陳新,戰戰兢兢道:“陳總,我們趕緊離開吧,這裡危險!”
危險嗎?
陳新握緊拳頭,無力的扯動脣角,他面容沉晦地佇立在原地,直到坍塌終於截停,沒有理會一旁的助手,徑直朝陸湛的方向而去。
助手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個宋氏的鬱總經理,面子可真是大,一個有婦之夫的陸湛爲她奮不顧身不夠,這會,自家老闆也要加入其中,這事要是傳到陳蕾的耳中,怕是又要引起軒然大波的。
助手只有嘆氣的份,這家事是輪不到他來管的,這會心中仍然存有餘悸,他是一分鐘都不想在這裡呆,生怕小命不保,可聯泰的少東還不肯走,他一拿薪水的人,又怎麼能夠看着主子身處危險之中,而置之不理,最終,還是硬着頭皮跟了過去。
陸湛等了一會
,見已經沒有任何動靜,才鬆了一口大氣,他忍着背上和手臂的劇痛,就準備要查看懷中鬱桐的傷勢,只看一眼,他便立即心跳靜止,經過剛剛一番掙扎,她額頭處的鮮血已經流往她的眼睛,順勢而下,幾乎滿張臉都是血跡。
而鬱桐這會已經意識不清了,她恍恍惚惚的,頭暈目眩,眼皮似乎有些支撐不住了,就在她要無力閉上眼的剎那,耳畔響起那熟悉男性的嗓音,砸疼她的耳膜,“鬱桐,不要睡,我們現在馬上去醫院,你支持住。”
鬱桐心中某一根弦,恨恨撥動,她極盡困難的撐着自己,迷迷糊糊之中,她有些看不清陸湛的臉,但他那因爲擔憂而急促的呼吸,他嗓音裡的焦急,是這樣的清晰,令她根本無法忽視。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男人?拋棄她,傷害她,這樣的不留餘地,眼下,營救她,又這樣的驚心動魄,要擊垮她,要讓她再一次萬劫不復。
鬱桐瞳孔慢慢開始渙散,她緩緩擡手,似乎想要推開他,又更似想要觸摸他,情感不斷的拉扯,要撕裂她,最後,她低低的開口,聲音支離破碎,“陸湛,不要,不要你送。”
這一刻,鬱桐的心,疼得難以言喻,她眼角處緩緩有淚水流淌,一串串跌落,跟着她倔強的拒絕一起對抗這個男人。
她晶瑩的淚水,混着紅色的血,刺痛陸湛的雙眸,那一雙從來深幽的眸子,此刻,彷彿被澆了一層人間最純淨的清泉,清澈得令人迷醉。
陸湛抿緊了薄脣,強忍着心底翻涌的某種情緒,沒有言語,小心翼翼的起身,往另一側的出口而去。
卻在轉過身時,撞見正往這邊趕來的陳新,他的眸光倏地一黯,看了眼懷中氣息甚弱的鬱桐,失控的大腦,緩慢的恢復運轉,再擡起頭,他臉色恢復冷靜,卻依舊是一片陰沉。
陳新視而不見,上前,伸手,開口要人,語氣堅定,“把她交給我。”
不是討,而是理直氣壯的要。
“不必勞煩陳總了。”陸湛與之冷冷對視,滿身散發怖人戾氣,無聲一哼,抱着鬱桐就要擦身而過。
“陸湛,你會害死她的。”陳新憤懣低吼,額上青筋暴跳。
陸湛腳步一滯,偏頭看一眼陳新,眼中騰起不屑的暗芒,“敢問一句,陳總是她的誰,你以什麼身份說話?”
“……”陳新頹敗的趔趄兩步,胸腔之中生疼。
陸湛冷冷勾脣,眼中迸射出寒光,他沉聲放話,“陳總心意我領了,不過,我的女人,就不勞外人費心了。”
陳新再無冷靜可言,臉色驀地灰敗,失了來時所有的力氣,失神的看着陸湛抱着鬱桐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視線,心頭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