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天和他的兄弟幫我們攬了罪名,在公安局跟洪濤甩了幾個白眼,他們也乃我不得,只能把我和毛叔當即放了出來。
晚上回到家裡,我還是忍不住問毛叔現在到底該怎麼辦??你的想法是什麼??毛叔的迴應是一聲有氣無力的嘆息,反而又跟我論起眼下大勢。
眼前這情勢,很不容易樂觀!這已經並不是我爸爸、我、唐劍我們三代人的恩怨,牽扯到唐國邦後已經完全變成了與官道老虎勢力的對壘!
這造成的直接影響,就是讓我們這小小縣城以及周邊管轄地區的警備力量,至少面對唐劍這夥勢力的話,完全可以用癱瘓一詞來形容;而白道癱瘓,就只能利用黑道的方法去解決。但是上次唐劍一個怒極傾巢出動,我爸死了,木叔彪叔身中埋伏下落不明,所有手下小弟全部叛逃!餘下的,就只有老黑大飛俱樂部裡餘年那一幫人;但不但人少,那些傢伙還都是跟大飛一起的青頭,別說他們願不願意,就算他們願意,老黑叔和我們也都沒可能厚臉皮到置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唯一保存的希望,就是上次見到的王莽那一幫人,雖然只謀面一次,但我看的出來那都是老江湖,都很兇而且皆不懼怕唐劍!只是電話還沒打過去,老黑就推心置腹的告訴我們,王莽幫他那是念在幾十年前倆人都十七八歲時熱血拼殺打出來的情誼,保護他沒問題,要真讓王莽跟唐劍作對,那根本癡人說夢!
也就是說,白道癱了,黑道也廢了!就算毛叔真的想出什麼翻盤大計,無力執行,又有何用??
“要不...真的拖老黑叔在你們說的共和還是哪裡,買些槍,託些汽油桶,衝進去直接給他炸掉算了!”
“啪~”毛叔當場就給我後腦勺一巴掌,說你小子前段日子看着還長大了,現在怎麼又變得這麼幼稚了??
“唐劍在那派多少人看守你也看到了,今天那是你和李笑天餿主意出的歪,把整個警局的人都給引進來打了他個措手不及!要不然咱還沒下車的時候就被亂槍打死在車上了!”
“而經過今天的事兒後,唐劍也就知道我們回來了,更是知道了我們還於心不死!還想跟他往死裡鬥!那條老毒蛇,還不往哪裡加派更多人手甚至軍火??而且今天這事兒本來就已經給了那個姓馬的藉口,向上調動他們自己人看守在了那裡。你要還想跟今天這樣一樣幹上一票,告訴你,你就沒死在唐劍手裡,你也死在警察手裡了!而且死的毫無價值,持槍爆恐襲擊,殺了你審都不用審的!”
我點點頭,也嘆口氣,緊攥着拳頭,實在感覺現在的狀態很吃力。白道黑道都站在山尖上,那唐劍直接就是銅牆鐵壁,刀槍不入了!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們知道哪些能要他們命的東西在哪兒。而且這些東西他們絕對不會再挪到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去,因爲他們時間緊迫,要跟人交易這東西也很危險。就因爲這個唐劍才把這些玩意兒藏在靠着高速公路的文屏山,只要交易者一來,錢攥在手裡,貨挪到車裡,上了高速公路,他這生意直接就算做成了,唉...”
“是啊...但是就算知道這一點..好像也沒有什麼卵用...”
看着我暗淡的神色,毛叔嘆口氣讓我別急,慢慢來。我搖搖頭,自知商量下去也沒什麼用,只能是回屋睡覺,想也的確是該把爸爸的頭七過了再說。
隔天一早起牀,洗把臉穿好喪服,下了樓就看到毛叔老黑叔餘年他們已經搭好了帳篷。今天是頭七,按我們的習俗雖然屍體已經火化,但還是要祭祀靈位、燒火盆、撒七星給親朋好友去煞。直到下午五點放引魂幡招亡魂出門纔算罷。不過因爲爸爸的骨灰被我們撒去了外地的海洋,引魂幡不用放,請法師鋪條鬼道迎出小區外就可以了。
跪在案臺錢看着爸爸靈位,我雖然沒剛開始那樣傷感了,卻也感覺更加的煩惱和負擔沉重。
等,等...當天餘年他們一早就來了,倒是沒喪禮那天顯得冷清。可是同樣的,除了老王叔不請自來,替代法師幫我們撒七星做法外,吳叔卻也沒再過來。想來倒也正常,因爲其實吳叔他終歸還是恨我爸爸的,不過跟那天說的一樣,對他的恨遠遠沒對唐劍這羣爲禍一方的傢伙憎惡就對了。
“喪靈道、慰冤道。地藏菩薩來牽陰道;故人忘去六慾不知,撒去七星,嗚呼哀哉。”
“哭!”
老王叔點燃了火盆,潑上一碗硃砂符水,就用柳條重重抽打我膝彎一下;我頓時跪倒在地把白布垂在臉上,難過的哭出聲來。他便捏着七塊銅錢兒,摘下我頭上幕布覆蓋在火堆上面,一枚一枚押着七星。
被火光炙烤着,不知道那會什麼心情,比幾天前平靜了太多,卻又泛着點漣漪,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得;望着爸爸的靈位,心裡始終有股愧疚感。因爲終歸在他彌留人世最後一天,我還是沒辦法了卻他生前殘留的半分煩惱。
“小千...請茶,降朱印,去煞。”
“...嗯。”
我嗯了聲,就雙手高舉着茶水,看老王叔手指點着硃砂在那茶水一掃而過,向我額頭點來;但也在那會,猛然聽到“砰~~”的一聲巨響。
“怎麼了??誰!??”
一衝出帳篷,我臉都綠了!因爲我看到小區門口有輛麪包車撞翻了桌椅,踩足了油門筆直就衝我撞了過來!我還來不及反應,砰的一腳就被王叔給踹翻過去了。、
“幹!特麼的是誰,神經病啊??抓出來揍死他!‘
“王叔!!”
一翻起來,我臉色就更蒼白了,因爲我看到整個帳篷都被撞塌掉,更重要的是,老王叔一腳把我踹開了,他自己卻沒躲過去,被那大貨車直勾勾就撞飛出去,陷在倒塌的帳篷裡。
“王叔!!“
我衝過去使勁扯開沉重的帳篷,就看到老王是一臉是血的蜷縮成一團;聽到我過來了,僵硬的伸手把我推開,說沒事,老子壞事做太多,活人禍害死人照樣折騰的他不得安生,閻王爺不收老子!
聽他的聲音,還是蠻蒼勁有力,想來是帳篷阻了了一下撐了一下,把傷害減輕到很低、但我低頭掃一眼,還是氣得咬牙切齒的,看到他右胳膊的小臂,骨頭茬子都被撞斷了,都斷的從皮肉裡戳出來半截了!
“餘年,餘年!!“
“怎麼了??這特麼是誰這麼...“
“你別說了!快把老王叔送醫院,快!!“
看着餘年把老王叔小心翼翼的抱走,我壓抑的那團火也是蹭一聲燒了起來。
“出來!!草你麻的給老子出來,出來!!”
抄起地上鐵板凳想都沒想就掄砸在貨車的車玻璃上,砸破後踩着輪胎猛然就扒在上面,拽住那已經鎖了車門抱住頭傢伙的領子就往外面拽!他不出,我死命往外拖!拖得他臉插在玻璃渣子上劃出好幾條血肉淋漓的口子,慘嚎如鬼哭,也不管不顧!
只是使勁使勁的把他給掄了出來!然後抄起板凳照着腦袋就往死裡打!
打到最後,毛叔卻反而拉住了我;我問他幹嘛呢?他故意的,他明明就是對準往我身上開的想撞死我!毛叔點點頭說聲是,但你看那。
我迷惘的擡頭掃一眼,那拳頭就死死握住。
真特麼跟狗一樣,鼻子靈,耳朵更靈!
“沙俞,你什麼意思?想正面死磕了?你特麼別以爲我們怕你!!”
沙俞不知何時就站在小區門口,眼看着他的小弟被我往死裡打卻還笑的很平靜,笑的無情到不像個人。聽到我的吼聲他沒回應,只是回身一彎腰,把剛從車上下來的唐劍給扶進來。
“呵呵...小娃娃,你回來的挺早啊?趕頭七?”
“...管、你、吊、事!怎麼了?巴不得我趕緊給你趕個頭七來,是不是??”
“呵呵...口氣還是這麼狂妄呢...我本來以爲你學乖了,出去了,就不會回來找死了。你說你這個孩子,怎麼就是不聽話呢...”
“昨天的事兒我聽說了,嘖嘖...這可不可取啊小娃娃,你還小,要學會遵紀守法;擅闖別人的私人禁地,一個不小心,可是會出人命的。”
看着他陰嗖嗖的三角眼,嘴角抽搐了兩下,只是說你放心老頭,禁地不能亂闖是吧?放心你那禁地我以後再也不闖了,我特麼的找到你家祖墳,我把你祖宗十八代全部刨出來鞭屍!這樣可不可以!??
從來沒人敢對他這麼不敬,唐劍臉色更陰沉了。最後搖搖頭,只是說那小娃娃你可得小心點了,你做的這點事兒可都是損陰德的。你看,保不準那天就跟現在一樣,突然被車撞死,還是讓磚頭掉下來砸死,或是被水草纏住淹死...可都說不準的。唯一能說準的,就是你死了,我唐劍感嘆天妒英才,定是要來給你燒三炷香。
我和毛叔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了,因爲他這就是赤裸的威脅。變着法告訴我,我昨天的做法激怒了他,也是提醒了他。從今以後我睡覺都得睜着眼,要不然隨便讓個阿貓阿狗弄死我,笑着看我死在前頭的只會是完好無損他。
勢大可以隨便欺人。碾死我,就跟碾死只螞蟻一樣簡單,就是這個意思。
“...”
“滾吧。”
“呵呵,不用送。”
冷笑一聲,這次唐劍倒也乾脆,直接讓沙俞摻着走了;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看着這寥寥數人和滿目狼藉,雖然啥話都沒說,但那個眼神,那種笑看龍朽化蟲的戲謔眼神,卻比任何尖酸刻薄的話語,還讓我感到內心止不住的寒冷悲涼。
“小千...”
“...”
所以他一走,我就怔怔站在那一動也不動。只是看着被撞跨的帳篷,心裡打翻了五味瓶。
對...對,就是他說的那樣。我這個人,其實有時候就想阿甘。我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哪怕欺騙自己,也要讓自己堅強下去看似刀槍不入。但是,那真的只是在騙自己...
我好累,真的感覺好無力好累。唐劍他暗諷的一點都沒錯,就算我現在回來了,外公也幫我牽制了唐國邦,我又能乃他何??人都走光了,他站踩着站權財人手站在山巔看風景,我仰頭望着一片碎瓦卻似乎都是最大的阻礙,我根本就不能乃他何!而他,卻真的是稍微費點心思動動手指頭,就能讓我睡覺都不敢睡太踏實!
也的確像爸爸和毛叔都掛在嘴邊的,二十年前的失敗,已經註定二十年後的今天潰不成軍...太多成敗,輸贏從來都不在當下。當下人,又能乃其何?
我該怎麼做...我特麼的又能怎麼做!??別說其他人,就連身邊僅剩之一的李笑天,都在昨天被帶走了,也不知道姓馬的會把他判多重、
“操,這是讓炸彈給炸了啊??怎麼這麼亂!小子,雖然我很討厭你爸爸,但你爸也好歹是能跟我打一打的對手,你不能讓你爸死的這麼寒酸吧?”
心裡正掛念着他頹喪呢,沒曾想一擡頭,就看到李笑天西裝疊在胳膊上,正和他那兩個兄弟一邊大步流星的往裡面走一邊止不住的碎碎唸叨。我心裡頓時似被注入一股暖流,露出了難看的笑臉,跑過去說,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我是什麼人啊?這小縣城的小局長,也敢動我??因爲唐國邦就不敢動他唐劍你怎麼就沒覺得不正常過,你把你外公看的也比他唐國邦差太遠了吧?”
我覺得他說的很正常,毛叔走前來卻皺皺眉,說笑天你別忽悠小千玩了,他心裡這會不好受。
“這裡是唐劍的地盤,那個馬局長也是他的人。就算顏老爺子地位再厚重,也影響不到這個點來。”
李笑天咧嘴笑笑,哼了句你就死比陳耀坤的兒子聰明後,就指了下身後。我和毛叔疑惑的看過去,就看到吳叔叔居然也跟着過來了。
“老吳?可是老吳都被罷職了,纔剛剛恢復,現在姓馬的接任局長,他哪兒來這麼大權利啊...”
這話也代表了我的心聲,我和毛叔正不明所以,吳叔走前來後就用眼神示意我們別吵,然後就回頭淡淡的盯着身後好像還有誰要進來。
等了足足兩分鐘左右,纔看到四輛奧迪車併成兩排四方開了過來,中間護着輛奔馳,五輛車都齊刷刷停在了門口。
排場挺大的...這誰來了啊?
我還不解,毛叔卻好像已經猜到了什麼。神色一悅,就拽着吳叔的胳膊說,難道是少秋來了?李笑天,是少秋保你出來的?
少秋...丹丹姐的爸爸邢少秋??
“咔帕~”
不等吳叔應聲,奔馳車門就被打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口袋鈕釦上掛這個瓶子,就走了過來。
足有一米九多的高個,看着就很有威懾力。一身筆挺的警服套在他身上從未在其他警察身上感到的沉重可靠;典型的國字臉,中短髮一絲不苟的梳在腦後。鷹鉤鼻子,那雙狹長的眼睛,也跟老鷹一樣,雖然看似飽經滄桑透着股渾濁,掃視四周時卻隱隱透着股讓人畏懼的犀利。
再看毛叔不住點頭的樣子,就知道他真的是邢少秋。
那會我心情其實不怎麼好,因爲毛叔是以前馬家幫的,老黑叔也是,而他邢少秋就是因爲當年一舉殲滅了馬家幫,才坐上今天的位置。那也就是說,算是仇家。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既怕他傷害到吳叔和老黑叔,又怕他今天專程趕過來也是跟唐劍一樣羞辱我,羞辱我爸來的。如果真是這樣,我的確不知道已經被壓力壓得快精神奔潰的我,是會發瘋,還是會一下子被壓垮,頹廢的再站不起來,
但真實情況卻讓我驚掉了一地下吧。
“少秋...少秋!哈哈哈~“
“恩?你...哦!哦!!你是老景吧?!呵呵我們可三年多沒見了,你怎麼又胖了點兒啊??你可得減肥了,人老了又肥容易得高血壓。”
“呵呵呵,別廢話了,你想肥還張不出來這點疙瘩肉呢...別站着了,快進來,進來說話!小千你也別收拾了,點了硃砂就夠了反正你爸就你一個親人,直接收拾了進屋。“
“...哦。“
我就那麼呆愣愣的看着他們倆,就跟多年不見的老兄弟,重拾起同窗情的老同學般勾肩搭背的摻在一起,整個人都感覺快要懵掉了。突然就想起來木叔和彪叔從前總掛在嘴邊那句,要不是我爸不想有更多上亡自己投案自首,根深蒂固的馬家幫,哪兒是邢少秋一個人一時半會就能收拾的了得...
眼神有些熱切了,心想,難道是友非敵嗎...
不管我怎麼想,邢少秋進來看到這滿目狼藉之後,沒問太多;甚至身爲一個警察,他都有店不怎麼像警察的對地上,被我爆打的滿頭流血還縮在那站不起來的傢伙視而不見。.
只是衝毛叔搖搖手示意他別說話,自己跨進帳篷裡把我爸的令牌抽出來,供在地上。香全斷了,他就抽出來三根中華煙,點燃後拒在手裡,神色肅穆的給我爸爸好好鞠了三躬。插進泥土裡。
“唉...你終歸是沒等到我來啊黑龍,錯,錯在我,要是我早點做下這個決定,也不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說着,苦澀的笑着就撫上了令牌,好像在摸着自己老兄弟的臉一樣。
“別人都那麼說,但黑龍,我心裡清楚你是個好人。只是身不由己;好人有好命,死了上青天不會墜地獄。抽完這幾根斷頭煙你就安心的去吧,過個十幾年,你又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
...
好像真的是友非敵...
但是就算是友...這個節骨眼,他一個公安廳長從市裡專門下來找我們,是想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