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刻,轟然降臨的失重感讓我大腦當機只剩下一句話,那就是我死定了。
但也就在那同時...我卻突然想到我們這小縣城一共就三座山!五臺山文翠山文屏山,說是山但其實都只能算是高坡,坡度都很大,而且這一路開下來不知已幾百米,掉下去能怎樣??
然而當車子真的栽落到底的時候,我卻瞬間感覺心底發涼。因爲我聽到了噗通一聲。
是水...
是水!那這就是文屏山!文屏山下就是西沙蓄水大壩!!
根本來不及我反應,重量壓得車子迅速沉了下去,大股大股的水就跟河壩崩裂一般迅速從窗縫裡涌了進來!我臉色煞白,下意識就趕緊去拉車窗把手,可巨大的水壓壓的那玻璃窗根本難動分毫!
冰涼帶着點腥味的湖水幾乎瞬間就淹了半車,一邊在心裡怒罵老天你特麼在搞我!一邊就下意識用拳頭使勁砸着車窗!可是水裡阻力太大拳頭壓根沒勁,車子下沉的速度卻是越來越快沒十來秒就直接將整個車廂注滿,彷彿水族箱一樣!
最後時刻我只是心驚肉跳的瞥了眼嘴裡不斷在吐泡的米海軍,心說沙俞都沒弄死我,老子怎麼能被活生生淹死在這區區一條湖壩裡??拽起shou槍對準車窗,就緊忙摁下了扳手。
但是,這種槍在它進到水裡的時候,就已經廢了;扳手摁下後只是看到槍口噴出兩個氣泡,再無動靜。
卡殼了...
這個時候你給我卡殼!??
不管我怎樣想,厄運降臨時就是如此毫無前兆!從後車廂那人腦袋裡飄出來的東西已在眼前漂浮,沙文的血也在水中瀰漫。我一邊搖晃着米海軍一邊使勁用槍托錘砸着車窗,但米海軍沒醒,車窗沒碎,我肺裡的氣,卻是越來越小...
“咕嘟嘟~~”
我本就是半個旱鴨子,約莫一分鐘後終於再也堅持不住;鼻腔因爲長時間缺氧不由自主就張了開來,猩紅的湖水涌入直嗆得我兩眼發黑,我使勁在水裡撲騰着,這車窗卻始終像要將我囚死在這裡的鐵窗一樣,根本沒有一丁點的鬆懈..
cao...那麼多大風大浪都經過來了,躲不過這一泊湖??曹四、沙黑...還有小野。是你們麼?是你們在等我對不對?好...很好!你們記住就算變成鬼,老子也會比你們惡!!不是你們等着我,是我特麼的要去找你們!!
意識越來越模糊,甚至好像真的看到三個模糊的身影,在那幽暗的湖底獰笑着衝我招手;而也就在那時候,砰的一聲巨響傳來,我感覺水壓突然變強了太多猛然擠壓的水涌進我的嘴巴和鼻腔,瞬間就嗆得我昏厥了過去。
“砰~砰~砰~”
等我眼睛睜開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拖到了岸上靠在樹邊;身旁有個上身chi裸的漢子正在使勁摁壓着米海軍的胸膛,連已經死掉的沙文都被撈了上來,臉上蓋着一皮夾克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噗~咳咳咳~”
不知那人擠壓了多少下,米海軍蒼白的腮幫才猛地一鼓吐出幾口湖水,shen吟一聲就繼續疲軟的仰倒在地;那壯漢立即撕破校服綁在他的傷口上,順便檢查了下他身上有沒有鑲進去槍子。
看到側腰那槍傷是貫穿傷後,那人好像才鬆了口氣,挪動着身子靠在我對面一輛皮卡車上,就掏出根菸叼在嘴角。
“叔,是、是你救了我們嗎?真是謝謝你了!可你是...”
那人冷冷的掃了我一眼,點燃煙猛吸一口,就用沙啞的聲音說,我是馬江...你爸爸他們應該都叫我麻將。“
麻將???
心裡一動立馬就想到當初六叔被我們捆在海鮮店裡,爸爸問他的時候他好像就說過,現在在唐劍身旁地位混得還可以的,就是他和麻將。
那...就是爸爸的老兄弟??
不...應該說是米白強的手下才對。
眼神黯淡了不少,心也警惕起來;下意識就問他,那你到底是來救我的,還是來救海軍的?
麻將皺眉彈彈菸灰,就說我是接到強哥命令才趕過來的,自然是來救米少的;但看現在情況就是來救你們倆的。
“...怎麼?害怕我是強哥的人,拉你上來只是爲把你送到更危險的地方去、詐出點有價值的消息才讓你死的對吧?呵呵,哼哼哼...你倒跟六子說的一樣呢,心思細膩這點,跟了你媽。”
“小子我這麼跟你說吧。唐劍那人心懷叵測,誰都信不過更何況是我們這幫馬家幫的老部下?但是強哥人不錯,對我很好。況且馬家幫的覆滅與他關係不大,所以就算六子跟我說了那事兒,我還是會跟強哥繼續混下去。”
“跳來跳去,已經累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說完嘴角就咧了下,淡笑着摸摸光禿禿的腦門。
“至於你爸耀坤他的話...更是在自己當老大的時候,都爲我們這些做小的出生入死了好幾回。我馬江這輩子顛沛流離閱人無數,很確定我這輩子也再也遇不到像你爸那樣的好大哥。他當老大的沒虧待過我們什麼反而是我們這些弟兄欠了他太多...聽信馬海清那坨扶不起的爛泥的話,當年差點真操傢伙跑去堵貨車滅口什麼的...“
“所以如果老龍頭真不是他殺的甚至還活着的話...只要耀坤他需要,他就永遠是我的大哥。跟唐劍翻不翻臉只是他一句話的事!。”
“對了你回去就幫我吱你爸一聲啊,讓他別難爲強哥...那樣我會很難做的。”
聽到這番話我心裡才鎮定了不少,又說了聲謝謝江叔,深呼吸好幾口氣壓下那股嘔吐感,才皺眉問他,現在到底是怎麼個情況?沙俞要反,唐劍知道嗎?
馬江眉頭一挑,就讓我有點失望的說已經知道了。
他說他知道我的想法,真跟我媽了人小鬼大一肚子壞水,不就是想着沙俞能不能真把唐劍給做了嗎?
“沙俞做事就像白鯊一樣,總是嗅着血腥味才動手而且往往一擊斃命!明天強哥生歲就在唐劍大別墅過,很多佈置現場的人早在沙俞綁架我和米海軍之前,就被替換成他的人了。而且他做事看着很粗野卻不留後患,海軍被綁的照片早就發給了強哥,強哥猜到什麼也不敢跟唐劍說。”
“而現在呢...我剛已經打電話告訴強哥我找到海軍了,六子說那些事兒他已經跟你說了,你也清楚吧?強哥現在也想走了就是苦於被唐劍套着,所以他跟你小子肚子裡其實裝的是一種壞水,也是想乘這混亂的局面,讓唐劍跟沙俞掐起來,他好伺機跑路。所以你覺得他能不把這消息趕緊告訴唐劍麼...”
“估計現在那些沙俞手下的潮汕佬,已經被剁碎了往下水道灌也說不定呢。”
聽着馬江的話我心裡有點苦悶,卻也清楚這些老狐狸那都是老成精的棋手,怎麼可能因爲一點小破綻就被一將到死呢?苦澀的坐着,馬江就把那砸破我們車窗的斧頭扔車上,皺眉說讓我幫看着點海軍,他去山上看看情況怎麼樣了;現在海軍跑了沙俞就知道事情會敗露,應該已經跑了纔對。
說完給我丟下一包煙和火機就開車走了,留下我在那心情複雜且難受的,看着米海軍和已經死去的沙文。
過了有兩三分鐘,湖水的鹽分滲的傷口疼,米海軍咧嘴哼了一聲就疼醒過來;當翻起後發現那越野車已經不見了,而我們身上都溼漉漉的。他也沒多問,只是盯着沙文的屍體發呆。
氣氛太尷尬,悶得人發慌。皺眉半晌,我還是主動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沙俞綁他,他之前沒料到被綁了很正常;但我今天都沒敢回學校,他怎麼知道我在那停車場等人的?
米海軍好像不想跟我說話,盯着沙文卻又彷彿想到要不是我拼命拽上車,可能現在連他的屍體都沒有。沉默半晌就冷冷的說,是你那個叫張昭的兄弟出賣你的,換他一條生路。
張昭...
“不...不可能!!你在說什麼屁話??我兄弟怎麼可能出賣我!”
米海軍未答,那意思就是你愛信不信;我臉色煞白,心裡怎樣也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想想今天發生的這些事兒,卻也清楚必然跟他脫不開干係。那會沉默着也就不再反駁他了,只是想回去後找個電話趕緊聯絡到張昭問個清楚!
時間就那樣一分一秒的過着,我看着明月,他看着屍體。過了半晌他的肩膀就猛地抽搐了起來,我詫異的想問他怎麼了?他卻猛地仰起頭,表情猙獰,眼眶溼潤。
“爲什麼要救我...陳千,你特麼的爲什麼要救我!??“
“你已經背叛我了,我也早對你心灰意冷,但你爲什麼就是要斷就不斷個清楚!??爲什麼要救我,不救得話...“
“至少,我還能跟他死在一起;至少,我還有彌補他的機會...“
人就是這樣...太多太多最美好的東西,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
也許直到那一刻,米海軍他才知道他對沙文的感情有多深;更明白了他對我也許只是一種感覺,就跟他說的一樣因爲我們處境很像;而真正愛的,只有沙文一個...
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想暫時分開他注意力;我就苦澀的咧開嘴說爲什麼救你啊?這還用問麼,因爲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哈哈哈哈朋友??真是可笑,可笑,出賣了我之後,你現在才記起來,我們是朋友?”
看着他眼裡的憎恨,其實我知道我壓根沒解釋的必要,回憶過往種種卻也清楚我做的事兒沒錯過,但對他的感情,我真是有辜負。皺皺眉,就說海軍,你那天的話,我現在終於懂了;在你剛纔攔沙俞整我的時候,我就知道至少你這顆太陽是自由的。
“就算“人類”的眼裡有你就沒我,你卻依然能把光輝潑灑在我身上;只是我這顆月亮陷得太深,一直都覺得要麼是我隕落了你們的光芒,要麼就是你們照射的我們蕩然無存毫無棲身之所...”
“現在想想,光明和黑暗的確是對立的,但你這顆太陽要把光芒照向哪裡,是你的自由;我要讓黑暗來臨,卻也並非一定就是要滿天星辰全部隕落...”
看着米海軍聞言逐漸冷靜下來的眼神,我那會就苦澀一笑,說海軍,你看過阿飛正傳嗎?“
“...”
“不說啊?呵呵我就當你看過吧。總而言之...”
“其實你爸和我爸那一輩的恩怨,在我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像伽索一樣束縛了我們;”
“正如我們倆,就像是那沒有腳的鳥兒,一但被風出起就得不停扇翅膀。累了、困了,也只能睡在風裡。落地就會死,因爲那風兒就是我們的一切,所以我們只能一直飛,一直飛...因爲我們身不由己。”
【風:他們的恩怨,代之各位看官的挫折坎坷】
“但是...風是拘束了我們的自由,風,卻也給了我們煽動翅膀的力量;爲了證明它存在、我存在,我們只能不停飛不停的飛。但往哪兒飛,沿途遇到逆風裡的鳥兒,是相撞,還是相伴,卻都由我們自己決定,因爲追求自由的翅膀,它一直就長在我們的身上。”
“所以你知道了嗎海軍...我明白了啊,我終於明白了你的意思。”說着,悲慼的掃眼沙文:“只是可惜明白的晚了點...但是要不是這次風中你我相撞,讓我看到你的避讓、讓我知道我自己也可以扭轉方向、縱然在身處風暴我亦有自己絕舍同樣可以把控自由!這個道理...我卻可能也一輩子都沒辦法明白...”
說着,我情不由衷的撿起馬江丟在地上的煙叼在嘴角點燃,深吸一口,腦袋暈眩,在那樣的情況我卻無比享受這種感覺,只是攤直了腿無力的靠在樹上,苦澀笑着,擡頭看着滿天星辰、
“以前我總很排斥這種感覺,就像一個枷鎖,就像一個已經規劃好所有路線的任務,就像我也覺得你很不賴甚至對我有恩卻還是篤定了我遲早也必須要害你的一樣;而現在我知道了逆風裡往哪兒飛也是你自由這個道理,卻又有點喜歡這種在狂風裡艱難做着抉擇的感覺。呵...人就是這樣吧?”
“想就這樣自由的飛着,哪怕是死在風裡呢...”
那時候呆呆的看着我,米海軍就切實的知道了我真實的想法,也就知道我這番話意味着,就算肩負着父輩的仇恨,我們卻依舊可以做朋友;但沉默半晌後他的臉色卻並沒我想象中漏出不屑、亦或者竊喜...
反而是,煞白一片!
你怎麼了,海軍...
我下意識問了一句,海軍他沒回答我,只是好像很痛苦一樣抱着腦袋使勁搖晃,嘴裡不斷呢喃着說怎麼會這樣??陳千你爲什麼要這樣該死的!!你爲什麼要斷不斷個清楚,又爲什麼現在纔有了這個想法??
“晚了...晚了啊!!那天你給我的答案明明是否定的,所以我...已經把你當敵人看待了啊??”
越聽我就越覺得不對勁,煙都下意識被我扔在了地上;艱難的半跪起來,就皺着眉緊緊盯着他,說海軍,你到底什麼意思??你是說十幾天前病房那兒的時候你就把我當地人看待了,那...
“你到底做了什麼??”
聽着我逐漸變冷的語氣,米海軍就怔怔看着我的眼睛,眼神十足的糾結和痛苦!過了半天,才攥着拳頭問我,李南手機裡的信息你看了沒有?
看了啊?
下意識就回答了一句,回答完才察覺到不對勁——他怎麼知道我偷看過李南的信息了??
越來越感到不對勁,米海軍臉上的慌亂也更加明顯,他又問了我句,那你有沒有采取什麼行動?我說有,我讓彪叔和木叔去截你們的貨和人了,怎麼了?
而話音剛落,他瞳孔就猛地收縮一下。看着我的眼神里居然露出了恐慌和愧疚,一句話,就讓我臉色瞬間煞白。
“那他們今晚...就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