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坤哥,唐劍必死,我們馬家幫必勝!!”
“唐劍必死,我們必勝!!”
整齊劃一的口號聽得我心情激盪,看着他們漲的通紅的臉色,我彷彿看到了許多年前只需要爸爸一句話,就不管刀山火海,他們都心甘情願跟爸生死與共、爸爸也用寬碩後背爲他們撐起一度最堅實的牆壁爲他們遮風擋雨的畫面。心裡充斥着一股最溫暖的感覺,也是明白了道兒上混的人爲什麼都那麼大膽。
因爲一聲兄弟,已將所有人的生命緊緊相連。兄弟在旁風雨同舟,什麼都無所畏懼...
謝叔和老甘叔當先開車領着昂長的麪包車隊開向城裡,留下我們幾個壓後。陰冷的看着遠處剛看到車隊離開,就揚起中指罵聲“傻逼快趕着去投胎吧”的那六個傢伙,我只是還沒等他們笑出聲呢,就跟邢少秋髮個短信告訴他可以動手了。
“站住!手舉起來!”
“幹、幹什麼?m的,不是說放我們先離...幹!!陳千,你特麼的敢陰我們!??”
“小兔崽子你走着瞧,有種永遠別犯事兒判到南通來,判到這老子特麼的弄死你!!”
“操!狸貓仙你也玩我們?兄弟還當個屁啊!!”
看着他們一路罵罵咧咧的被押進屋子裡,我只是笑的更加陰冷。
還是那句話...不給我爸報仇,壓根就沒把跟我爸情誼看那麼重的人...我特麼認識你們是個誰啊?真以爲自己出來是扮大爺的!
正這麼想的時候,突然有人搡了我一下,我歪頭一看就看到是麻子。他臉色有點蒼白,將兜裡這些天花剩下的錢遞給毛叔,然後就衝我擡擡下巴乾巴巴的看着我。
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是那時候,我卻不免有點猶豫了...
他看我糾結的神色卻反而是笑了笑,說沒事兒陳千,這都是我自己作的。
“我剛纔幫你說那些話也不是爲了討好你什麼的...只是耗子他倆的死沒讓我恨你,反而讓我記起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只可惜已經晚了。”
“你很不錯小千,我在你身上有看到坤哥的影子,只是你爸比你更狠毒點。雖然都感覺他五大三粗像個大猩猩,但我們這些老一輩的弟兄都知道他城府可能比老景還要深;至於你呢,則比他腦袋更活泛一些,雖然辦事還不夠穩重,不過跟你一樣年紀的大多還在安安生生的唸書,在學校裡泡妹子,沒經歷過你經歷的那些可怕磨難,也是磨礪不出你現在這種模樣的。”
“所以...你做的其實已經很不錯了小千,我相信只要不是老天故意跟咱擡槓,你肯定能幫你爸、幫咱馬家幫死去的和苟活着的上百號兄弟,把這血債血償...”
“啪啪~”
“加油,好好幹!”
看着他毫不參虛假的笑容,我不由自主想起他說過他以前就是跟耗子的,所以現在出來也只能跟在耗子左右。也不只是口頭的話,他們三個在醫療站爭吵的時候我也是聽出了麻子並沒有直接參與過那件事。這些天想跟謝叔包叔他們打牌喝酒卻總是幹瞅兩眼就落寞的走開,也不難看出他心裡的酸澀和後悔;而耗子和阮尊掛了,現在又走了六個,對於目前本就人手嚴重不足的情況而言,再把他送回監獄裡去,是否有點太多此一舉。
想着想着,眼神又寒冷起來。
但是他也的確懷有過歹念!越是危機的情況下,越是要舍小取大,絕不能出現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的局面!
“...”
“唉...”
正在心裡有定論的時候,包叔卻長長嘆口氣,拍下我肩膀,說小千,把他留下吧。
“麻子這人我們還都算挺了解的。公司當文員的時候就因爲對上司太忠心,被拿去頂了鍋還傻乎乎念着老闆的好;因爲那筆他上司欠的高利貸被堵在車裡差點踹死,讓你爸爸救回來以後,就以還債的名義跟着我們做事兒。雖然你爸沒重用過他,但吩咐的任何小事,他卻也都一絲不苟的做好,從沒辦過抽黑油的事兒;耗子帶着他去另個堂口混以後,對耗子也是任何事絕對不言二話...“
“他要真錯了,就錯在腦子太直了,跟誰就是誰。可能現在才明白不是對所有人忠心都值當,所以...再給他一次機會吧,相信包叔的眼力,也相信你自己絕對是在他眼裡值得去跟的人。“
毛叔雖然沒再替他說話,但聞言也是點點頭。我一直很相信毛叔,他做事兒、用人很少出過錯誤。當時看着麻子苦澀的表情老半天,嘆了口氣,閉眼腦袋微微一動,也算是同意了。
“麻子叔,你認爲我值不值跟無所謂的,但是...請你一定要對得起叔叔們這份信任!”
這答案似乎是麻子前所未料到的,當時怔怔的看着我呆滯了半天,才猛地點了點頭。激動掃視了微笑着看着他的兩位叔叔,自己也是咧嘴一笑。
“你放心小千...道兒上混的人最重要的不是錢不是勢,而是兄弟們動輒以命爲代價的信任!我沒誰誰能打,更不如老景和你的腦袋瓜聰明,但我跟你保證...叔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頭!”
就這樣,縱心裡難免還有疑慮,我還是給了麻子一次機會。因爲毛叔的眼光,因爲幾位叔叔的信任,還有我此時此刻已經實在罕見的人情味兒。
謝叔他們把人安排妥當回來後,幾位大叔就硬拉着我大喝了一場,都喝到漲的吐出來爲止。雖然誰也不願講明白,但這好說是提前的慶功酒;要往壞裡講,卻也很可能是赴死前最後一次把酒當歌...
酒過三巡後,屋子裡就跟着了火似得煙霧環繞。我看着面紅耳赤的毛叔,就不由問他,他說騙了沙俞讓他把貨物從嚴絲合縫的壁壘裡運出來,我們再搶掉不是最終目的。那所謂的最終計劃,到底是什麼?
毛叔淡淡一笑,叼起雪茄深深吸一口,讓煙霧繚繞在渾濁的眼珠前。
“簡單,小千。”
“欺騙沙俞,這叫反間計,往高點擡也算暗度陳倉。無論怎樣,就算是沙俞真把這些貨買了自己捐錢跑了,那都是好的,至少唐劍和唐國邦會被活活耗死。”
“但是,這樣一來就給了唐劍苟延殘喘的機會,因爲打草驚蛇後,他自知迴天乏力,肯定會迅速將手上所有資產套現,然後協款逃亡。如果他警覺地夠快,快到唐國邦還沒有被耗死之前的話,這安全逃走基本是毫無懸念的。”
“但我們要的就是他死...我們寧可不要這筆款,也要用他的命血祭我馬家幫被他害死的近百號弟兄,和你爸爸!”
“所以...”毛叔戲謔一笑,說我們完全可以玩聲東擊西嘛...
聲東擊西...
在心裡默唸了兩邊,我眼睛猛然一亮。
“你是說調虎離山!?”
“對!”
笑笑,把雪茄攆滅。毛叔笑的格外陰沉。
“唐劍現在根本不知道沙俞這邊出情況了,所以我們不管就照這樣發展下去,沙俞真可能會把唐劍後路挖絕了;但是,如果我們在沙俞完全動手之前,先破了他的計劃,放出點風聲出去,這樣按照唐劍的性格,他只會冷笑沙俞自尋死路。”
“因爲現在沙家壩的形式,沙俞不敵唐劍,但就人氣兒而言可能也差不了唐劍太多,這也是沙俞排除螞蟻蛋會坑他的可能後,就敢一口應下這事兒不怕自己調動不了人心吃不下這塊肥肉的原因。畢竟唐劍這年紀隨時都可能駕鶴西去這是誰都清楚地,那有眼力勁兒的,定然已經暗中偷偷跳到沙俞這一方來以免到時候再站隊爲時太晚;”
“但是別忘了唐劍還有我們馬家幫當年殘餘的那幫老部下。他們是跟馬海清跳槽到沙家壩的,唐劍疑心極重未曾重用過他們;所以馬海清死了以後,他們就不是很明白沙家壩的具體形式,更不清楚沙俞和唐劍矛盾很深,以及沙俞復出後已經隱隱有能跟唐劍爭奪的實力。因此他們只會任何事兒都盲目的聽從唐劍這個現在地位最大的龍頭。”
“所以就算都知道沙俞這一招釜底抽薪很有可能要了唐劍的老命,關鍵時刻站隊的時候,還是唐劍屁股後面人多點。”
“這樣一來的話,只要唐劍察覺到沙俞有反叛之心,肯定會先調集馬家幫所有舊衆馬先趕去文屏山和沙俞的人對峙,把他的命根兒留下。而他自己是不會去的,刀光劍影,那是炮灰幫他做的事兒。他只需要在兩方拼殺的差不多的時候,再帶着自己餘下不多的原沙家壩部下姍姍來遲,馬後炮,以微弱的人頭優勢,白眼相看這哀鴻遍野...知道爲什麼嗎小千?爲什麼不一開始就帶着自己所有人過去,畢竟人多打人少,就不會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局面,他能留下的手下更多。”
我低頭想了下,冷冷的說,因爲他不但想度過這個難關。更是因爲沙俞造反非但不是災禍,還是個大好良機,他能乘這個機會徹底涅槃重生!
“對!”
毛叔笑着拍拍我腦袋,說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事,引得謝叔和包叔狠狠剜他一眼。
“鳳凰自知身體腐朽成了拖累就會涅槃重生,他唐劍也一樣!首先都知道馬家幫的舊部下他一直都信不過!礙於不敢做的太絕太明顯會狗急跳牆,也是自己缺人手,所以才一直留着他們。而現在你爸爸死了彪子的人散了縣城裡沒人能對他構成威脅,有這大好機會,他爲什麼不順其自然不動聲色的,把這些隱患借沙俞之手給除掉?”
“其次,他察覺到沙俞反亂後,也就代表他已經看出沙家壩有些人的心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就算出頭鳥沙俞死了,難免哪天又冒出來個膽大的再帶着他們作亂。如此一來,留着他們這些傢伙就等於留着雞肋,雖然嗦一嗦還有味道,但是等骨頭咬碎的時候,卻遲早會扎破自己的嘴!那還留着幹什麼?!”
“因此他纔不會一開始就帶着所有人去,因爲這樣一來,這羣牆頭草就很有可能見他人多鬥不過,又跟他站在同一邊;而這樣一來的話他就不好再除掉這些雞肋了,礙着人言只能把禍患先留在身邊。所以他一開始只把大部分的馬家幫舊衆派過去,令他們敢拼殺、令他們拼個魚死網破,自己則隔岸觀火!這纔是真正的兩全其美!”
“等事兒完了以後,馬家幫除掉了,有異心的人也基本被滅了八八九九,剩下那少數人他也能以對方真敢動手殺自己人的理由,不怕人言的對其徹底趕盡殺絕!等到那時候,他手握着可以東山再起的資金與堅若磐石的靠山,坐的更穩了;扯旗拉桿子招兵買馬,也豈不是小事兒一樁?”
看着我們不住點頭,毛叔就笑着說因爲唐劍並不知道沙俞的反叛是我們推動的,所以直到最後姍姍來遲去找沙俞興師問罪的時候,他纔會意識到有被我們聲東擊西的可能。
“那麼我們就趕在他之前,在沙俞反叛的消息傳出、他派出大部隊離開自己左右去文屏山鎮壓的時候,直搗黃龍!來個擒賊先擒王!雖然不免還是要發生點刀光劍影的事情,但那會我們這三十來號人配二十多挺槍,已經是百分百的夠用了!我們殺了唐劍報了血仇,再趕去文屏山跟他打的算盤一樣隔岸觀虎鬥。等沙俞他們拼殺的所剩無幾的時候,再把貨搶到我們手裡!奪回二十年前我們失去的一切!“
“好!“
“對,就這麼幹!“
“不愧是老景啊,算盤打的真周密!完全把控了他唐劍不知情的情況下那些小心理。“
聽着幾位叔難得的直白誇讚,毛叔只是笑笑,拍着我肩膀問說你覺得叔這計劃想的如何:我低頭沉思好幾遍,無可挑剔,也只是咧嘴一笑,說了聲我學到了,毛叔。
“真計謀只有掩藏在現象下才成功率最高!就像直到把箭射在草人兒上曹操才明白諸葛亮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呵呵,叔這點小心思哪兒能跟公明比?不過學到就好,學到就好...但是小千啊,叔最想最想的,還是等這件事完了以後,你再也用不到你從叔身上學到的這些東西...“
“叔跟你爸一樣,只是想讓你遠離人心叵測,單單純純,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小日子;等你和趙雅那小丫頭生個娃,還能認我當個幹爺爺什麼的,讓我也抱回孫子。畢竟你叔我一輩子盡操勞事業了,這親孫子不知道還能不能抱的上...“
毛叔...
聽着毛叔由衷的感慨我有點鼻酸,正在那時候,有人敲響了大門。我爬起來警惕的衝貓眼望了下,就發現是馬義。
“成了?“
“成了!”
馬義咕嘟咕嘟嚥了幾大口酒,才伏地坐下,抹了把冷汗。
“特孃的,嚇死老子了!沙俞那王八羔子居然真懷疑我,居然在我們來之前派人去找了西北狼問清楚!”
“啥???”
“那你咋活着回來的??”
“聽我說完...不過也怪哈?西北狼跟他的人沒有說誰死誰活的,卻跟他講說跟陳千你真的有點交情!這真特麼奇了怪了嗨!”
聽完這話,連我自己手心都滲了把汗;想起西北狼,卻不由有點暗暗的敬佩。心想你光看外表,馬義是要被西北狼那糙漢子精明很多的,但實際上呢?
他看得起我,覺得我以後會有出息,所以聽到這問題他沒有跟直腸子一樣一股腦把話說出來,只講明跟我的確有點交情;這樣一來,他沒得罪我,反而對我有恩!不管我是死了還是真活到以後混出點出息,對他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沙俞這邊,他也給了他想要的答案,卻也並沒有說明是否真有人死在他哪裡。就算沙俞最後搞清楚了也沒整他的理由,等於他兩邊都沒有招惹!
禍從口出,敵友不爭,則當立不敗!這是老子道德經最精華的聖人之道;而世間道理萬般,但只要你能把一條融會貫通的運用,你也絕對能混出個樣子來。
馬義告訴我們,唐劍這批貨,是定給了兩撥人,一波國內的,一波國外的,都在同一天出貨,也就是一天後的凌晨四點;而沙俞則打算一點動手,讓馬義兩點就在高速接手,不見人,他不放貨。貨運出來後,他也要跟馬義一起走,一起去見買家。
周密,說完全相信馬義,但還是卡着一道防線。
那時候我就終於明白爲什麼毛叔非殺沙俞不可,一個原因,是因爲沙俞身手不凡,而且誰都知道的是,他這人警惕性也很高!這樣來看的話,到時候他很有可能靠着身手殺出重圍,更有可能的則是一看到唐劍的人趕過來了,就直接望風而逃!丟下貨和自己手下都不管了!
但是我們絕不會放過他,我們要的就是把他們沙家壩趕盡殺絕!
而最重要的,還是因爲他這最後一道防線!首先馬義只是幫我們騙他,是絕對不可能真的爲了讓他安心出手,而和他鑽一個籠子裡找死的;而就算我們強迫他,暫時僱幾輛貨車誘騙沙俞上當,下令出貨。但以他警惕的性格,肯定會當即就讓馬義聯絡買家與他當面對質,並且索要馬義許諾好給他的那一半定金的。
這批貨具體數額多龐大,我都估算不清楚!哪兒來許諾好的那一半訂金??因此察覺到不對的他肯定立馬就會反水!輕則壞了我們計劃,重則當即就能把我們反圍在那裡,將計就計來個甕中捉鱉。
所以務必先下手爲強!我們就是要掐住他下令出貨、到他察覺到不對的這幾分幾秒時間,先一步把他弄死!讓他的命令成了絕口之言!到那會他已經死了,他弟兄們,卻還只是在遵循他的命令,幫助我們做事兒。
深深看了毛叔一眼,毛叔也笑着衝我點了點頭。緊接眼神就寒冷下去,讓謝軍和老黑叔去把槍支發給兄弟們。
“明天,我們就先殺沙俞,再滅唐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