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女鎮亦不失繁華,街邊攤子老道打着鐵口神算旗幟,口中反覆念着‘鐵口神算,若不靈驗分文不取!’招攬路人看相算命;對面擺着長方桌子,青年秀才輕描淡寫的舞動筆墨點綴山水,桌邊兩旁畫卷掛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長長的竹杆高掛着一副畫,講述嫦娥奔月的故事,畫中嫦娥體態婀娜,姿容秀美,神態各異無不逼真動人。
隔壁幾步之遙熱氣騰騰,空氣中散發着淡淡香味,杆柱上飄着‘孫記香包’。只見老闆掀開蒸籠察看包子是否已熟,頓時熱氣沖天,濃郁的香味四處擴散,引得路人好是飢餓。終於有人忍不住去買包子解饞。
孫老闆樂呵呵笑道:“客官,你來的正好,新鮮出爐的包子味道絕佳,特別是我們孫家的包子,那可是鹿女鎮裡絕無僅有的!五文錢一個,客官您要來幾個?”
路人並非衝着它名頭而來,只不過實在嘴饞難忍,見他一番話下來早已不耐煩。“行行行,給我來兩個。”
老闆揭開蒸籠蓋子,順手取來紙張抓起兩包子裹上,堆起笑容遞上。“客官,您拿好啦,小心燙手!”
從旁畫攤中忽然鑽出一顆腦袋,長髮凌亂,臉蛋沾滿污質。她聞香味如狼餓虎般向包子鋪撲去,畫攤秀才方覺異樣居然不知畫中藏着一人。鎖眉望去她已奔到包子鋪前,孫老闆與那客官正在交涉給錢全然不備。兩隻髒手抓來兩包子竟也不跑,蹲下就是一頓狼吞虎嚥,顯然已經餓得不行。
孫老闆發現時粗壯的胳膊一把提起她輕飄飄的身子,嘴巴塞的滿滿還在嚼動也不怕燙,仍美美的吃着。頓時惱怒,罵道:“臭乞丐,別以爲你是女的我不敢打你!我一個包子可值五文錢,要是不給錢,今天讓你吃不了兜着走!哼!”
女乞丐只顧着吃完全不理他,口中尚未吃完又順手從蒸籠裡掏來一個包子。
孫老闆勃然大怒猛然將她擲倒在地,包子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到路中,過路行人一不留神踩了上去,忙下意識踢腳挪開來看。
女乞丐神色驚變恍如掉了寶貝一般心疼,使勁力氣的匍匐追去,伸手抓向包子。
孫老闆已是怒上心頭哪裡還見得她這般如此,就偏不讓她吃!奔過去又踩又碾口中喃喃念道:“叫你吃!叫你吃!…”以爲踩成爛泥她就不會吃了,哪知她撿來踩碎的包子碎末就往嘴裡送,頓時驚愕。反倒沒有因此作罷,更是火冒三丈失去理智。猛得腳踩住她手指,又將爛泥的包子踢開老遠。
這時過路的行人漸漸增多聚攏都來圍觀看起熱鬧。孫老闆怕大夥不明白事情誤會了他,傳出不好的謠言影響生意和顏面,忙大聲說道:“大夥兒來評評理,這臭乞丐先前搶我兩包子,我瞧他可憐本意就想嚇唬嚇唬她而已,壓根兒沒動手。可是她,不知悔改吃了我兩包子不算還得寸進尺!大夥兒說說,我做小本生意的,要事一天來她這麼幾個人,我還怎麼養家!”
圍觀人羣中還是有不少同情女乞丐的,但始終沒有出手相處;也有不少指責孫老闆不是,做的太過份;也有人表示對孫老闆的迫於無奈,總歸是指指點點相互低聲私語。
圈外不遠處一名青年乞丐四下張望像是尋找着什麼,瞧見街頭有人圍觀,心中隱隱感到不妙,拔腿本向人羣。圍觀人覺得背後有人鑽進來,咋眼一樣竟是骯髒乞丐深怕弄髒染了晦氣趕忙讓開道路。
青年乞丐撥開人羣猛然瞧見她被人踩再腳底下,即便是乞丐也不該如此侮辱人,登時惱怒!大吼一聲:“我跟你拼你啦!”卯足力氣撲向他。豈知孫老闆是面杆子使到大的,肌肉結實是個壯漢,反倒把自己給撞倒,摔了個大跟頭!
孫老闆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一把卻只有微微仰身傾倒,天生本能反應想要站穩身子,腳下一用力竟把女乞丐給踩疼,便聽一聲痛叫,忙挪開腳。
青年乞丐驚措趕忙爬到她身邊抓起手又吹又揉,擡眼狠狠盯了眼孫老闆,似乎認定他欺負人,就和別人一樣只會欺負弱小。
孫老闆被他似如餓狼的眼神嚇了條,好像是在說日後要來報復。爲求日後太平無事當下嚇道:“臭乞丐,你敢兇我?小心我挖了你眼睛!”
此話再青年乞丐聽來卻是極其威脅,雖說身爲乞丐但總歸是人豈由任人欺負?氣急敗壞作緊的拳頭,吼着頂頭撲去。
孫老闆實在料不到他會突然動手打人,胸口下被他撞的隱隱作疼,趕忙抓住他雙臂向外拋。青年乞丐瘦弱力氣抵不過他,硬生生被擲翻在地。孫老闆怒罵道:“你這斯當着大夥兒面讓我好看是吧?今日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
鹿女鎮就此條大街最具繁華,順着大街至西便是天山居。雨澤等人慢慢走來,瞧見前頭圍得水泄不通以爲是什麼熱鬧好事,趕巧順道路過正好去瞧瞧。雨澤初到江南對許多事物還是比較新鮮的,對向初夏道:“我們去瞧瞧!”
說罷奔上前去,而伊美美見雨澤把初夏拐走,嗔怒哼道:“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說着便追上去看到底是什麼稀奇古怪的鬧事。蘇紹與莫呈軒對視一眼,呵呵輕笑,感覺他們當真只有伊美美大小而已。
來到外圍耳聽衆人輕聲談論一片紅亂,氣氛十分濃重不像是走街賣藝的。隨機找來身邊青年小夥詢問,小夥他也剛到不久對情況並不清楚,只聽旁人說起乞丐正被包子鋪老闆打。
雨澤在落葉谷時與世無
爭,太平安詳。自從出了落葉谷以來沿途見多諸類欺負弱小和不平之事很是忌諱。當下便道:“你們等我下,我去看看怎麼回事!”言罷,擠進人羣。衆人見他身帶一口利劍在手識得江湖人不好招惹,紛紛讓開道路。
敞開一道縫陡然瞧見青年乞丐被掀翻在地,身旁還有個女乞丐,登時衝了上去,擋在他們前頭。叫道:“住手!你怎麼可以隨便打人!”
這時初夏等四人也一道擠了進來,就見兩乞丐坐臥在地,男的很是狼狽,滿臉不屈不服的樣子;女的半臥在地,精神顯得很呆滯。霎時心生憐憫跑到她身邊拿出絲帕輕輕擦拭額頭淤紅旁的污質。
青年乞丐起初反應強烈欲要驅趕初夏,就見她掏出絲帕替她抹去臉上污質頓時大爲感動,當真是遇到好心人,霎時眼眶一紅搖搖欲墜。
那頭孫老闆大吐苦水,滔滔大論地說着:“小兄弟,你給我評評理。她吃了我兩包子我也沒怎麼她的。那個臭乞丐上來就衝着我喊打喊殺的,我能不還手嗎?”
眼下有人爲他說話,青年乞丐膽子大了不少,立馬反駁道:“呸!分明是你欺負人!她只不過是個弱女子,雖然是乞丐但是也有人是有尊嚴的,你把她踩再腳底下這算什麼?”
孫老闆見有人爲他說話膽子壯大不少,連說話聲音都特別大,搞得好像天下沒有王法。喝道:“你這斯不要以爲有人爲你撐腰就了不得啦!我這就去報官,說你偷我東西,過會兒有你好受的,哼!”轉身欲要鑽出人羣。
蘇紹不願將事情鬧大,着手去掏腰間錢袋竟是空無一物,適才想起身上所帶的銀兩統統給了伊美美,眼下眉梢發愁急得當真不知如何是好。
初夏心想錢袋裡還有些碎銀,老闆也只不過賺錢餬口罷了,賠上錢應該不會再計較。急步追去叫住:“孫老闆,且慢!我這有些銀子就當賠給你,孫老闆大人有大量此事就算了吧!”
“誰稀罕幾個……錢……”孫老闆脾氣是個壞,認爲理在轉身撩手不慎掀翻了錢袋,好是難爲但不肯認錯。
青年乞丐見狀勃然大怒,站起身來指罵道:“你做人不要太缺德了!此事與她何干?不要把氣撒在別人頭上!有種就衝着我來!”
莫呈軒盯着青年乞丐越看越眼熟,腦中正思慮是何人。只聽孫老闆破口叫兇的說着“你這斯,今日我不教訓你,別人還以爲我是好欺負的!”雙臂袖子捲起,氣勢洶洶的朝他走去。
女乞丐顯得呆滯但聽聞同伴要遭逢劫難倏地撲身將孫老闆雙腳死死抱住。孫老闆幾度奈何不得她,更是氣上心頭掐住她雙肩擲了出去,噗咚一聲摔的響。
“你!”青年乞丐震怒,雙拳緊緊而作腦海忽閃忽閃許多念頭,連同額頭血管膨脹而起,實在忍無可忍。忽然腳下一跨不見了人影,化作一道殘像出現在孫老闆面前,右手三指勾爪抓在他脖子。待衆人反應過來時孫老闆已被他一手舉起,臉孔漲紅無法喘氣!
此舉雨澤等人出乎意料,怎會想到一個瘦弱柴骨的乞丐竟有如此身手!更不解的他爲何要忍氣吞聲?頓時看傻了眼忘了去搭救孫老闆。
‘燕翎爪!果然是他!’莫呈軒心念回身立馬喝道:“六師弟,住手!”
霎時,雨澤等人茫然費解,曾幾何時又誰能想到毫不着眼的乞丐不僅身懷高深武功而且竟然是莫呈軒的師弟!他走到師弟面前抓他着手臂以前命令是的眼神說道:“六師弟!”
他叫俞駱樊,菁微真人共收下六名徒弟身懷不同武藝,藝成下山後各自走蕩江湖,師兄之間很少碰面。三年前菁微真人八十大壽五師兄弟齊聚逍遙谷唯獨六師弟未到,也無人知曉他去了哪裡。眼下師兄弟相見本應該歡快暢談,如今他落魄成乞丐又遭人白眼口水,莫呈軒心裡滋味並不好過。
俞駱樊崇拜大師兄武藝高強且又德望頗高,向來爲命是尊不敢違抗。看了眼女乞丐並無大礙,便鬆手放下。
孫老闆一屁股落在地上,漲紅的臉上略顯紫色,咳着喘着害怕到極點,像是從鬼門關回來一樣。
莫呈軒莫呈軒掏出自己存的錢袋,摸了摸倒是有幾個大的,來到孫老闆面前蹲下身,把錢袋放入他手中。道:“孫老闆,我這裡有些銀子應該夠買下你一兩年的包子。我師弟年小不懂事你就不要再追究他了。”
孫老闆怕極了青年乞丐,反倒靜下心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有的賺,何樂而不爲呢?不敢多說話只點點頭,輕聲說着‘好’字。
俞駱樊自知打小進逍遙谷性子頑皮時常惹下禍根,每次都是大師兄替自己收爛攤子。晃眼一過便是三年,已經十八歲還是讓大師兄操心,更何況那是大師兄省吃節用存的積蓄是娶媳婦的,很是愧疚過意不去,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不了去官府捱上幾棍。“大師兄,那可是你娶媳婦本錢啊,給不得!”
莫呈軒搖搖頭道:“沒關係。不過六師弟,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俞駱樊愁眉沉下,似乎有什麼不願意回憶的,想了會兒轉身去扶女乞丐。“大師兄,此處說話不方便,你們跟我來。”
幾人隨同一道走出鹿女鎮外,來到一處湖泊岸,一顆大柳樹下簡簡單單一間茅草屋,應該是他們住的地方。看到如此景象莫呈軒心裡不是滋味,欲問師弟爲何會落魄如此,卻被俞駱樊太手攔住示意不要說話。
俞駱樊愁眉低頭沉思了會兒心中似乎主意已定,擡頭
眼眸中充滿着留戀:“三年前,我遇到了倩倩,她很漂亮而且溫柔又大方,本想趁師傅大壽一起帶回來讓大家羨慕羨慕我這個小師弟,呵~”說道緩緩地搖了搖頭,“可是好景不長,倩倩身體突然一天比天虛弱,才知道因爲小時候家裡窮倩倩再幾個月大的時候家裡沒有吃的,部分內臟枯竭本以前會死,不想熬了過來以爲就沒事了。那時候風師伯(神醫風一潤)已雲遊四海去了,病發的幾個月裡我四處尋找大夫和打聽風師伯小時可都無果,最後……”
莫呈軒看見師弟梗嚥了,雖然事過三年但心裡一定非常難過,看了看女乞丐對師弟好像很重要,還是不禁要問:“她是……倩倩?”
俞駱樊搖搖頭,道:“那時候我聽說有一種藥材叫紫陌花起死回生的有神奇功效,花滿十三樓的總樓主樑蘞有一株,我幾經懇討樑蘞一口回絕,說是如果是要救重要之人定當認痛割愛雙手奉上。呵~師傅教我人無貴賤之分,人命何時也分了貴賤?
後來我冒險深夜潛入花滿十三樓想要盜取紫陌花,想不到樑蘞門下高手如雲幾遭對手強敵,夜盜不成反被打成重傷,我拼死逃離,跑了很久很久昏倒在路邊。那一日威遠鏢局的蘇總鏢頭一家恰巧外地遊玩回來,小姐看我可憐把我救回家才撿回一條命。後來傷勢好後我再去找倩倩,她……”
一言至此又梗嚥了,眼角中充滿淚花搖搖欲墜,當着衆人面極力忍住卻始終控制不住,落了下來。女乞丐依在他身邊好似感到了些什麼,伸手替她擦去眼淚,輕輕說着‘駱樊不哭。’
俞駱樊視線有些模糊眨了眨眼皮清除眼眶淚水,向她深情看了看,扶了扶腦袋抱得更緊。少許片刻繼續說道:“她是蘇悅,是遠威鏢局蘇六慾的女兒,我們情投意合。這三年來我努力打拼,終於得到岳父的肯定,本來打算下月中秋過後成婚的,想一道上山通知師傅。可沒想到那晚忽然來了一批黑衣人,將鏢局所有人都殺害。我把悅兒藏在地下室,去救岳父岳母可是太晚了……悅兒也因此受了極大刺激……我跟幾個人交過手,那招式路數我永遠不會忘記,因爲就是他們把我打成重傷的!當時如果不是我用歸息功瞞過他們,恐怕我已不能見到大師兄了!”眼神忽然中充滿了恨意,欲將人五馬分屍,剝皮抽筋也難消心頭之恨!
大家順着俞駱樊思路理了理,不覺震驚不約而同的脫口而出叫道:“花滿十三樓!”這意味着威遠鏢局的命案有了着落,更意味着花滿十三樓是江湖的敵人!
“他們爲什麼這麼做,難道威遠鏢局跟他們結了樑子?”蘇紹一眼問的極快,衆人還不及反應。
俞駱樊道:“沒有,岳父行鏢以爲來不管江湖黑白統統結有交情,幾大山寨強匪從不打威遠鏢局的注意何況是江湖堂堂大派。”
衆人迷惑不解,幫派紛爭導致滅門至少還有原因可說,威遠鏢局名望四海與人無怨,而花滿十三樓無端痛下殺手更是費解,大夥兒面面相覷也想不出個所以來。
莫呈軒思索無果,看看師弟夫妻倆落魄成這樣實在不忍心,道:“師弟,你帶着蘇悅一起回逍遙谷吧,有師傅在他們不敢拿你們怎麼樣。”
俞駱樊搖搖頭道:“我不想連累師傅他們,眼下悅兒又受了刺激更不想拖累師傅他們。改天風師伯回來自會去找他。”
“可是…”莫呈軒想說蘇悅妹子病情嚴重,需要好好照顧。要勸他回山。
俞駱樊一臉堅決,搶過話便道:“大師兄不要在說了,我都明白!我就住這,他們不會想到我們這兩個不起眼的小乞丐會是威遠鏢局的餘孽!這筆血債我一定會討回來的!”
在旁靜聽的雨澤聽得憤憤不平,冤有頭債有主再大的樑子也不至於滅門吧!江湖不公之事多如牛毛就是因爲無人出面主持公道。心道:娘,孩兒對不住您叮囑啦。路是自己走的,我覺得應該要幫俞駱樊討回公道讓江湖人都知道花滿十三樓的惡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俞兄弟,若有所需要我定不推辭!”
在場幾人大出意外紛紛看向他,花滿十三樓是何等門派豈有說報就報,方纔一席話俞駱樊分外好奇此人究竟有何能耐竟要幫一個不相干的人。問道:“請問仁兄是……”
“慕容雨澤!”
俞駱樊微微一笑,最近在江湖上是聽說過這麼一人,看他年紀與己相仿即便武功在自己之上,怎又以憑己之力力纜狂瀾?隨抱拳謝道:“多謝慕容兄願意出手相助,此事茲事體大我不想連累他人,慕容兄的好意,俞謀心領!”轉向莫呈軒沉思了片刻,道:“大師兄,借一步說話。”走開三丈之外“大師兄,谷中幾年來多謝你的照顧,我沒什麼好報答你的。從今往後我自己的事我想憑自己去解決,如果…哪天我不在了,悅兒就拖大師兄照顧,請大師兄一定要答應我這個請求!”
這個請求意味着蘇悅終身將要託付自己,莫呈軒覺得十分不妥當,欲要開口拒絕哪知他突然跪下,連忙改口答應道:“好!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先要治好蘇悅的病!”心裡盤算着蘇悅病好後一定會不忍心看着他去送死,而阻止他。
俞駱樊想蘇悅精神失常大師兄照顧起來的確費心,自己若是真不在了,悅兒交給大師兄也放心的下。於是一口答應叫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