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你!”許暮也懶得理他,三日來幾乎沒怎麼睡過,現在正是最疲憊的時分,連開一次口的力氣都不想再花了。
快近午時,烈日當空之下,大黃馬再也無力爲繼,不管不顧地停步不前了。
“休息一個時辰!”面對賀齊舟投來的祈求眼神,許暮無奈宣佈停下休息。
賀齊舟迅速跳下駱駝,找了塊平整的沙地,用柴刀鏟去表層已經有些發燙的沙子,足足鏟了兩丈見方纔罷休,然後在上面支起帳篷,又將大毛毯的四角綁在竹村上,再用竹杆撐起毛毯,等於是在帳篷上又加了一個涼篷,這招可是向朱貴學的,不同之處是朱貴撐的自己軍袍。1
大黃精明地靠着帳篷躺了下來,正好可以靠毛毯遮蔽毒辣的陽光,那裡剛剛鏟過的沙地也還是陰涼的。兩頭駱駝並不怕烈日,隨便找了個地方趴了下來。
賀齊舟做了個手勢邀請許暮進帳休息,自己則在涼篷下緊挨着大黃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水來,剛纔一連串的動作讓他一下子出了很多汗,夏季沙漠的正午可不是一般地熱啊。
許暮稍稍猶豫了一下,也不客氣,不能辜負賀齊舟的一片心意,再說人和馬的確需要休息地好點,否則後面幾天可能更加走不快。
摘下斗笠,進入帳篷,裡外簡直就是兩片天地,喝一口水下肚之後,渾身感到從未有過的舒坦,一股睡意不可阻擋地涌了上來。
帳篷是單人最小的那種,透過帳篷的門簾,見賀齊舟還在不住擦汗,許暮咬了咬牙,如蚊吟般低聲道,你也進來避避吧!
賀齊舟在帳外問道:“沒聽清,說什麼呢?”
“不進來拉倒!”
“不進來?”賀齊舟笑道,緊跟着又叫了句:“傻子纔不進來!”說完迅速鑽入帳中,只是尷尬地發現,連坐都坐不直。
許暮向一邊側臥下去,羞紅着臉說道:“你也躺會吧,喂,轉過去!不許碰到我!”
原本想與許暮躺成一個方向的賀齊舟無奈只能轉過身去,兩人背靠背,微蜷着身子,感受着對方的身體的溫熱,聽着對方的呼吸聲,轉眼都酣睡過去
……
“幹嘛不叫醒我!”許暮鑽出帳篷,見日已西沉,帳篷上的毛毯也已收起,賀齊舟不知何時已經出帳,正在給大黃餵食草料。
賀齊舟道:“磨刀不誤砍柴工,也不差這一時半刻,我們晚上就不睡了,沒有太陽,走得反而更快。大黃可能也更有勁頭!”
許暮知道賀齊舟是體恤自己,心中一暖,一改苛責的音調,道:“那我們這就出發吧,以後每日午後休息兩到三個時辰,晚上儘量不停頓了。”
“聽你的!”賀齊舟喜滋滋地說道。
有了整個下午充足的休息,馬與人在晚間果然精力充沛了許多,賀齊舟粗算一下,整個晚上居然走了五十餘里,天氣也幫起忙來,沙暴一整天都沒有出現一次,此後兩日也多是如此,行進順利,沙漠也越來越平坦。
每日的午睡仍是兩人最愜意的時候,只是偶爾多了些許暮的叫罵聲:
“把抓子挪開!”
“聽見嗎?轉過去!”
“再敢把屁股拱過來,小心我宰了你”
……
第三日傍晚,賀齊舟逃出帳篷,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轉過身去,將手臂搭在許暮腰間。這次許暮可不想輕易饒他,一直將他攆上了沙丘,然後兩人驚喜地發現,正北方向,阿爾泰山原本模糊的輪廓清晰起來,西高東低的山脈一眼看不到盡頭,遠處山峰上的皚皚白雪在夕陽的映射下閃着炫目的光芒。
“明早應該就能到山腳下了。”許暮忘了追打賀齊舟,喃喃說道。
晚間才走了沒多久,忽然又有駝鈴聲傳來,兩人大喜過望,仍是許暮離開隊伍前去探望,這回許暮沒多久就回來了,賀齊舟發現她身後遠遠跟着一隊駱駝,一共十二頭,正排成一線往南行來。許暮跑回來嘆息道:“可能是被沐風他們遺棄的駱駝找不到水,只能返回馬場了,我們還是繼續走吧。”
“那它們會不會渴死?”賀齊舟有些擔心。
許暮說道:“應該不會,人不喝水兩三天就不行了,駱駝差不多可以堅持一個月,它們能回去,也算是個好消息。”
天亮時分,兩人總算來到沙漠盡頭,眼前是一大片沙子、石塊、乾涸河道交雜的開闊地,開闊地的後面正是阿爾泰山東麓,面對沙漠的大山在此處呈現一個向內的弧形,足有十餘里長,山坡上一條條溝壑通向那片方圓數十里的開闊地,應是雪山融水匯聚的小溪,流向這片低窪之地時沖刷而成。
只是如今原本應是潺潺溪水的河道卻成了大山的一道道傷疤,原本馬兒馳騁的草原變成了不毛之地,朝南的一整面山坡上碎石密佈,寸草不生。
大黃忽然不住地嘶鳴起來,也聽不出是悲是喜。兩人騎着駱駝繼續往大山進發,一路上河道中央時不時可以看見挖過的坑洞,深的三四尺,淺的一尺都不到,無一例外,底下不是礫石就是岩層。賀齊舟和許暮知道,無須再作嘗試了,這裡斷水也不知多少日子了,兩年來的大旱已經讓這裡也變成了戈壁。
“林川他們肯定是進山了,那裡好像堆着不少雜物,我們去那裡看看吧。”在窪地上走了十餘里後,賀齊舟發現一處較爲寬闊的山溝外有不少類似駝隊攜帶的行李一樣的東西。
“好,去看看。”許暮應道。
兩人又走了兩三裡,發現果然是遺棄的帳篷等物。賀齊舟與許暮下了駱駝,沿水道向山內探了數百丈,發現了幾處標記,要麼是刀刻的痕跡,要麼就是壘了一些石塊,痕跡很新,顯然是做了沒多久。
兩人折返回來,準備帶大黃沿水道進山。卸下駱駝身上所有東西,食物夠吃十天的,水還有八十餘斤,如果湊和着,兩人撐個十天也毫無問題,只是賀齊舟忽略了大黃,它現在一天的飲水量比他們兩人加起來還要多不少,這樣一來,能支撐個四天就是極限了。
許暮想要驅趕兩匹駱駝回馬場,可無論如何驅策,那兩個笨傢伙就是不願離開,氣得想要罵人。
賀齊舟想了想道:“它們到絕望時自會離去,你看我們撞見的那幾匹駱駝,可能也在這周圍逗留了三四天吧,應該沒事的,我們走吧。”
說完捆紮好包括那頂帳篷在內的一應物件,全部背在身後,許暮想要替他分擔一些,賀齊舟笑着解釋最近沒時間練功,負重登山正是良機。許暮也只能由得他去了,大黃只是背了些自己吃的草料、穀子等食物。
二人一馬準備妥當,賀齊舟牽着大黃往水道走去時,大黃卻是不聽使喚,就是不肯往前挪步,卻一意要往西去。賀齊舟靈機一動,心想它或許還記得進山之路,便與許暮商量,繼續由大黃帶路。
嚐到甜頭的許暮不假思索,也同意了賀齊舟的想法。兩人便跟着大黃沿山腳下向西行去,只是走了數裡後,大黃又向東折返回來半里許。
兩人正擔心大黃也忘了進山之路,沒想到那傢伙徑直沿着碎石密佈的山坡,向上走去。兩人大喜,急忙跟了上去,一直向上了數十丈,人馬踩下的石頭骨碌碌不住地往山坡下滾去。
山勢漸陡,到處都是這樣的碎石堆,哪裡有什麼道路?許、賀二人輕功了得,卻着實爲爬到半山的大黃擔心,沒想到那傢伙仍然走着之字形的路線一直向上,直到走上了上百丈的山頭才停了下來。
兩人眼前忽然一亮,前方到處是這樣一座座的小山包,只是地勢越來越往上而已,剛纔在山腳下擡頭仰視,只當這裡不過是處於半山腰而已,沒想到高大的山體居然是如此堆疊起來的。
大黃轉而向下,一直走到谷底,然後停停走走,就在由一座座小山包和巨大石塊包圍的大山中穿行,賀齊舟每走百餘步就用那把柴刀在山壁上作下標記。
如此半天下來,居然比在沙漠中還要累上數倍,兩人早已沒了方向,只由得大黃帶路。好不容易找到塊空地,賀齊舟再次支起帳篷,讓人馬都休息一會。
再次啓程時又是傍晚時分,大黃帶路才走了沒多久,天色就完全暗了下來。令賀、許二人沒想到的是,大黃居然不再行走,就地趴下休息起來。
賀齊舟屢次催促,大黃就是不再往前走上一步,還是許暮悟出了可能的緣由,此地不同於沙漠,山體高大,月光遮蔽處,陰暗不可視物,大黃應是從小就知道不可在晚間行走的道理,萬一掉下山崖,那就萬劫不復了。
賀齊舟恍然大悟,不再強求,攀上附近的一座山頭,目光所及,四周全是一樣的光山石嶺,不免有些心寒,下山後只得再次支出帳篷,請許暮一起就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