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涯海角



司徒子都興高采烈地往太子府而來,他是趕回來喝石良玉的喜酒的。快到門口,他突然看見一羣呼天搶地的人趕着馬車出來,馬車裡是一具血淋淋的女子的屍體。他嚇了一跳,又看到走在旁邊的神色木然的藍熙之,嘴角邊都是斑斑血跡,這一驚簡直非同小可,他趕緊走了過去:“藍熙之,發生什麼事情了?”

“滾開。”

他一呆:“藍熙之,你怎麼啦?”

藍熙之一掌將他推開,頭也不回地隨着衆人走出了太子府邸。

司徒子都看着衆人遠去,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趕緊往府裡跑去,想找人問個明白,跑得幾步,只見石良玉正呆呆地站在前面,神色慘然。

“石良玉,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藍熙之她?”

“我並沒有想要害死朱瑤瑤!我從來沒有想她死!我只是把她送給了郭隗……我幹嘛要去娶她?我根本連她長什麼樣子都記不得了,我害死她了……熙之要我做的事情,我從來都沒有拒絕過,這次,我爲什麼要拒絕她啊?她那樣苦苦哀求我,我……”石良玉語無倫次地搖着頭,好一會兒,忽然道:“子都,我連世界上最後一個關心我的人也徹底失去了!”

“藍熙之她?”

他略微有些清醒過來:“子都,你去幫我看看熙之好不好?她傷了自己,吐了那麼多血……我怕她熬不了多久了……”

“你自己怎麼不去?”

“她性格剛烈決不會再見我的。我去,只怕會令她傷得更重。子都,我求你了!”

司徒子都無奈地道:“好吧,可是,我也許就不能喝你的喜酒了……”

“還喝什麼喜酒,何喜之有?你快去呀,快點!”

“好吧,我馬上就去。”

衆人在旅館門口停下,藍熙之是回來拿自己的包裹和馬匹的。

王猛一直在門口等着她回來,但見她步履踉蹌地走進房間,嘴角邊全是血跡,急忙上去扶住了她:“藍姐,發生什麼事情了?”

藍熙之看着他臉上那種至誠無僞的關切與焦慮,再也忍不住,靠在他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藍姐……”王猛手足無措地抱住她,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低聲道,“不要怕,不要怕,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會幫你的。”

過了好一會兒,藍熙之才從他懷裡擡起頭來,轉身離開,用衣袖擦了擦雙眼,默默地拿了自己的“紫電”和包裹,低聲道:“王猛,我走了。”

“藍姐,你要去哪裡?”

“我送一個朋友的靈柩回江南。”

“靈柩?”

“嗯。”

藍熙之不再多說什麼,轉身下樓。王猛立刻跟了上去,才見到客棧前方的偏僻巷口停着一輛馬車,兩名丫鬟哭哭啼啼地站在旁邊。馬車上,是一個血淋淋的少女的屍體。

他看看這幾人,乳母老態龍鍾兩名丫鬟滿臉稚氣,而藍熙之看樣子也深受重傷,這樣幾個人,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怎能輕易回到江南?

他想了想,立刻道:“藍姐,你等等,我送你們。”

“不用了,我們自己會離開的,再見。”

藍熙之說完,吩咐兩名丫鬟扶了乳母先上了馬車,自己坐在馬車伕的位子,揮了一鞭,馬車慢慢地往城外馳去。無人看管的大黃馬就自己跟在旁邊跑着。

“藍熙之……”

一個人騎馬橫在前面,正是司徒子都。藍熙之提了“紫電”,淡淡道:“滾開!”

“藍熙之,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幫你們。”

藍熙之笑起來:“你要幫我們?如何幫?你讓朱瑤瑤活轉來?”

司徒子都張口結舌,無法回答。

“司徒子都,我知道你和石良玉一樣,恨朱家,可是,你們不敢真刀真槍去和朱濤廝殺,只好糟蹋他的女兒,你們現在勝利了,很開心吧?”

“藍熙之,不是這樣……”

“滾開……”藍熙之衝了過去,一掌打在他的身上,司徒子都躲閃不及也沒有躲閃,頓時從馬上摔下來,摔得頭破血流。

藍熙之吆喝一聲,趕了馬車就走了。

太子府,忙忙碌碌準備明日立妃大典的喜慶也遮擋不住今天早上所發生的恐慌。

朱瑤瑤的屍體已經被帶走,可是郭隗被攔腰斬成兩截的屍體還橫在地上。

石良玉的貼身侍衛張康不無惶恐:“殿下,郭隗是魏國的使者,現在死在太子府,馮太后肯定會追究的……”

石良玉無心關注郭隗的屍體,只焦慮地不時看着門口。

“馮太后上次在驛館遇刺已經極爲不滿,這次,郭隗又死在這裡……”

石良玉還沒開口,只見司徒子都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他大驚失色,趕緊迎了上去,“子都,藍熙之呢?”

“她把我打下馬,自己走了。”

石良玉呆呆地看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司徒子都面色如土:“我也看見朱瑤瑤的屍體了!”

石良玉做聲不得。

“這些年,我不知見過多少屍體,可是,也不知道爲什麼,見了朱瑤瑤血淋淋的屍體只覺得心驚肉跳。這一路上我都在想,其實,藍熙之她說得對,我們真是沒種!我們殺不了朱濤就拿朱瑤瑤報復,她是無辜的,她還不到16歲……”

“子都,我沒有想到會這樣。都怪我,全都怪我……我恨朱濤,但是我沒有恨朱瑤瑤,我根本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

“我不是怪你。當初我也是極力贊成你納朱瑤瑤爲妾來折辱朱家,可是,我並沒有希望她被郭隗這種無恥之徒蹂躪而死……”

石良玉杵在那裡,一聲不吭。

“藍熙之看樣子也受了重傷,是你府裡的衛士打傷的?”

石良玉依舊沒有吭聲。

司徒子都緊緊盯着他:“真是你的衛士打傷的?你連藍熙之也要傷害?我們的最後一個朋友也要失去了。唉,我真是沒有想到,竟然連藍熙之都會和我們決裂!”

石良玉看着他慢慢走遠,前面,一些大紅的喜字和滿院的張燈結綵,就像一場極大的諷刺橫在眼前。

張康道:“殿下,郭隗的屍體小人已經收殮了。明天是您的大喜之日,有什麼事情,等大婚過後再說吧。”

他依舊呆在那裡,沒有作聲。

從早上到中午,一路下來,忙着趕路的衆人都已經焦渴難耐,雖然大家都處於極大的悲痛中,並不覺得飢餓,可是從早上到下午水米不沾,兩個丫鬟和乳母已經先經受不住了。

藍熙之停下馬,這纔想起,她們三人匆忙離開太子府,身無行囊,而自己的盤纏也不多,現在纔剛啓程,要維持幾個人回到江南的開銷,真是不可想象。加上現在天氣已經熱了,朱瑤瑤的屍體也不能老是就這樣放在馬車上,到下一個小鎮時一定得先買具棺材裝斂。

她看看四周,此時已經出城,周圍少有人家。她又看看兩個怯生生的小丫鬟,嘆道:“你們再忍一下,等到了前面,我看看能不能買點東西……”

她話音未落,忽然聽得身後一陣喊聲:“藍姐,藍姐……等等我……”

她趕緊回頭一看,只見王猛駕着一輛馬車追了上來,馬車上,還坐着另外一名馬車伕。

“王猛,你來幹啥?”

王猛跳下車來,手裡提着大包食物、衣服和水囊,再看馬車,馬車上放着一副棺材。

王猛氣喘吁吁道:“藍姐,倉促之間在城裡買了一副薄棺,不太好……”

藍熙之呆了一下,她悲痛欲絕中,將那些重要事情都忘記了,正在後悔,王猛竟然想得如此周到,把必要的東西都準備齊了。

王猛也不再多說什麼,打開棺材,藍熙之趕緊從包袱裡拿了件新衣服給朱瑤瑤穿上,在兩個丫鬟的幫助下,將朱瑤瑤放進棺材,蓋上了棺蓋。

一輛馬車裝着棺材由馬車伕駕駛着,王猛準備自己趕另外一輛馬車。他套好馬,先溫和地叫乳母和那兩名怯生生的丫鬟上了馬車,然後才道:“藍姐,你也上來吧,我送你們回江南。”

“王猛,你還有要事在身,怎麼能離開?”

“我只是使節的副手,這些日子已經將和趙國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喝了喜酒就回秦國,沒有什麼要事了。我已經向使節請了假,你放心吧。”

“王猛,這會影響你的。我們自己可以回去。”

王猛笑了起來:“藍姐,我的是個閒職,並沒有什麼非我不可的大事等着我去處理。再說,對我的影響大不了就是不做官而已,沒什麼了不得的。藍姐,上來吧,先喝點水。”

藍熙之見他臉上毫無僞飾的堅定與善意,冰涼的心微微有些溫暖:“謝謝你,王猛。”

王猛也不多說,他伸手扶了藍熙之,只一伸臂就輕輕將她送上馬車,微笑道:“藍姐,這一路顛簸,你傷得不輕,等到了下一個小鎮,我再去給你買藥,你先在馬車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藍熙之點點頭,疲憊地坐在馬車上,喝了口水,緩緩閉上了眼睛。

王猛也上了馬車,趕了馬,不徐不急地往前面奔去。他趕馬車的技術也很熟練,控制得非常平衡,儘量小心繞過一些坑窪、石子,不讓車上的人覺得太顛簸。藍熙之疲乏已極,和那兩名雙眼紅腫的丫鬟一樣,慢慢地也睡着了……

一路上,都是王猛在處理一切事情。他從小流落江湖很有生活經驗,到秦國後,入鄉隨俗,常常像氐族人那樣帶着簡易的帳篷。這次來趙國賀禮,雖然沒帶帳篷,但是他在路上買了一幅放着備用。他將每天的住宿與啓程安排得井井有條,既不耽誤任何時間,也不讓衆人累得不可開交,即使偶爾錯過旅店,不得不風餐露宿,他也會張好簡易的帳篷,儘量找來山藥野果或者獵來不少獵物,讓大家不受飢寒。他有非常高的生存本領和技巧,藍熙之懷疑,即使他一個人流落荒島或者洪荒,也會好好地獨自生存下去的。

藍熙之早前服了石良玉買的山參草藥,本來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再犯吐血癥狀,可是,由於她在太子府和石良玉絕交時自傷心脈,雖然沒有引發舊疾,但是傷勢也十分嚴重。一路上,幸虧王猛細心照顧,才勉強支撐過來。

這天早上,衆人上路不久,就看見前面騰起大股煙塵,幾騎快馬飛馳而來。藍熙之坐在馬車上,探頭一看,大聲道:“朱弦?”

王猛聽她招呼那羣正要擦身而過的人,立刻停下馬來。

這羣人正是朱弦和他的幾名侍衛。朱弦也勒馬停下,一見藍熙之,欣喜道:“你怎麼在這裡?”

藍熙之見他滿面欣喜,喉間梗塞,根本說不出話來。乳母和兩名丫鬟一看到朱弦,立刻下了馬車,大哭道:“公子……”

朱弦一見妹妹的這兩名貼身丫鬟和乳母,十分意外,探頭一看,卻不見小妹,滿臉的笑容立刻消失,心裡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沉聲道:“小姐呢?”

“小姐她……小姐她……”

藍熙之靠在車廂上,開不出口來,只指了指前面那輛馬車。

朱弦立刻衝了過去,馬車裡,是一具黑黝黝的棺材,掀開蓋子,裡面朱瑤瑤的屍體已經腐爛,發出惡臭的氣味……

他慘叫一聲,合上蓋子:“瑤瑤怎麼死的?她怎麼會死的?是誰害死了她?”

他鎮守豫州,事務繁忙。前些日子連夜噩夢,老是夢見小妹,一直心神不寧,所以不顧父親以前的一再告誡,親自往襄城趕,準備去探望小妹。沒想到,纔到半路就以這種方式“見”到了小妹……

從兩個丫鬟和乳母斷斷續續的哭訴裡,朱弦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大體經過。這期間,藍熙之一直靠坐在馬車上,一句話也沒有說,她甚至連看都不敢看朱弦一眼。

如花似玉的妹妹轉眼之間已經成了一具腐爛的屍體!

朱弦淚流滿面地呆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擦乾眼淚,向王猛

深深鞠了一躬,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王猛,儘管悲痛欲絕,也沒忘了虔敬向他表示感謝:“謝謝!”

“不用。”

“你們就送到這裡吧,我會帶小妹回去的。”

王猛點點頭:“朱大人,這馬車是僱好的,等他們送到江南,你再將他們遣送回來就好了。”

“多謝。”

朱弦下馬,將自己的坐騎給他:“王大人,馬車給了我們,你回去不方便,這坐騎給你吧。”

“好的,謝謝。”

朱弦已經上了馬車,準備駕駛馬車離開,藍熙之見狀,慢慢下了馬車站在地上,任火辣辣的太陽烤在頭頂。

朱弦悲痛欲絕,一直沒顧得上跟她說話,現在見她下了馬車,愣道:“藍熙之,你不走?”

藍熙之搖搖頭:“瑤瑤交給你了,你帶她回去吧。”

“你不回藏書樓?你要去哪裡?”

“我不回去,我四處走走。”

朱弦還想說什麼,可是妹妹的屍體反覆出現在眼前,悲痛得頭腦都有些昏沉,想了一會兒又說不出口,只道:“藍熙之,你自己保重。”

“我會的。”

朱弦心裡悲痛,也不多說,一打馬,馬車轆轆遠去了。

火辣辣的太陽下,飛濺的塵土混着汗水沾滿了臉頰,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再一次傾瀉下來。

王猛輕輕將她拉到前面一棵樹邊的陰影裡坐下,柔聲道:“藍姐,我們歇一會兒再走吧。”

藍熙之擡起頭:“王猛,我們也就此作別吧。”

“藍姐,你要去哪裡?”

藍熙之搖搖頭沒有作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沒有開口,王猛柔聲道:“藍姐,反正你也沒什麼目的地,不如和我一起去秦國吧,我們一路也可以看看關中的風景。”

“不,我要去其他地方。”

這些日子和王猛朝夕相處,得他細心照顧,她對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男子早已情如姐弟,雖然下定決心離別,可是心裡終究還是有幾分依依不捨,勉強笑了笑,“王猛,感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若沒有你,我肯定撐不了那麼久……可是,我們也該分別了,以後有機會再見吧。”

王猛見她臉色十分蒼白,心裡有點不安:“藍姐,你要去哪裡?反正我也沒有太緊要的事情,我陪你一程吧。”

藍熙之沒有回答,只是向王猛揮揮手,牽了大黃馬慢慢離開了。王猛追上幾步,但見她走得雖慢,態度卻異常堅決,只好停在原地。過了許久,王猛嘆息一聲,才踏上了另一條路,那裡是通往秦國的方向。

天色已經晚了,淡淡的風帶着一浪一浪的熱氣襲在臉上,前面,就是趙國和南朝的交界之處。趙國發展到現在,幅員遼闊,南逾淮河,東濱於海,西至河西,北達遼東,基本上與南朝以淮水爲界,劃江而治。不要說其他異族小國不能與之相比,就是南朝相比也大爲遜色,尤其是在北方,許多人只知有趙國,不知有南朝。

藍熙之勒馬停下,看着天色一點一點慢慢的沉去,自言自語道:“蕭卷,不要怪我,不是我不回來,而是我害怕回到江南害怕面對朱弦和他的一家人。朱瑤瑤的死或多或少跟我有些關係,我專門趕去也沒能救下她來。其實,我完全是可以救下她的,要是那幾天我留在她身邊不曾離開,也許,她完全可以不必死的。但是我顧忌着不方便怕石良玉譏笑我趁他不在到他府中,所以就沒留下來。要是我那幾天沒有離開她該多好啊!蕭卷,你當初真不該託付朱弦照顧我的,我根本不需要誰照顧我,現在我虧欠他們的,再也還不清了,唉……”

朱弦淡淡的表情浮現在眼前,巨大的悔恨內疚充塞在心口,藍熙之長嘆一聲,錦湘死了,朱瑤瑤也死了,這亂世之中,人比狗賤,尤其是女子,夫君也罷、父兄也罷,誰能終生護你安全無憂?

她恨自己,恨石良玉也恨朱濤,突然發現人都是自私的,他們口口聲聲愛自己的女兒,卻又甘願拿自己的女兒去彌補自己的過失。可是,他們這樣做固然是補償了對石良玉的“虧欠”,但是何嘗又不是對朱瑤瑤的虧欠和殘酷?他們真要犧牲,爲什麼不犧牲自己?

這些日子以來,這些糾纏不清的問題一直在她腦海裡盤旋,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越想越亂,越亂就越是理不清楚。

“蕭卷,你死了,再也沒有人能夠護我周全了。我看躲在藏書樓也未必就能苟活到老,也罷,我就在外面遊蕩,自己把握自己的命運,什麼時候撐不下去了,就什麼時候來見你!”

她的心裡有些清醒過來,看看自己的包袱,才發現裡面多了不少盤纏,原來,王猛趁她不注意時,已經悄悄把所有東西都給了她。

錦湘死了、和石良玉徹底決裂、因爲朱瑤瑤的死和朱弦也無形中疏遠,如今,就連王猛也從此天涯海角——藍熙之看看遠方的黑夜撲面而來,無聲地道:“蕭卷,這個世界上,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也許,就連你也已經拋棄我了吧,不然,爲什麼許多夜裡我努力閉着眼睛,也再夢不到你了?!”

她呆坐地上想了許久,然後慢慢起身牽了大黃馬往前走。

天色快要黑了,也不覺得飢餓。行囊裡有王猛給她留下的乾糧、水囊和一些銀兩。她拿出水囊喝了幾口,又繼續往前走。

明明剛喝了水,也覺得焦渴;明明整天什麼都沒有吃卻一點也不覺得飢餓。她心裡鬱悶糾結,一口氣回不過來,再往前走得一程,只覺得頭昏眼花,身子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她勒馬停下,翻身下來,腳步有些踉蹌,在路邊的一棵樹上閉着眼睛靠了一會兒,睜開眼睛正要繼續趕路,忽然一隻有力大手從背後伸過來,扶住了自己,她回頭看,卻正是王猛。

“王猛,你怎麼又回來了?”

王猛笑得憨憨的:“藍姐,我放心不下,所以回來看看你。你要去哪裡?我送你一程吧?”

藍熙之搖搖頭,實在說不上來自己要去哪裡。

她一路傷重,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王猛明白她一時根本無處可去,便扶住她道:“藍姐,天黑了,這裡偏僻,難以找到投宿的地方,我們再往前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棲身之地。”

藍熙之只覺得雙腳發軟,很想就地坐下,哪怕再也起不來了。

王猛見她的身子緩緩往地上滑,趕緊伸手輕輕抱起了她:“藍姐,我們先到前面看看。”

藍熙之沒有出聲,頭腦裡昏昏沉沉的,似乎馬上就要睡過去。

天已經黑了好一會兒了,沒有月亮,幾顆黯淡的星星在天空一閃一閃的,王猛還抱着她繼續在往前走,馬蹄聲聲,他怕顛着了她,將馬的速度控制得恰到好處。

心裡和身上的傷痛彷彿慢慢淡了去,迷糊裡,藍熙之混亂的思緒變得平靜而安詳,就彷彿蕭卷曾經揹着自己走過的那些日子。

“蕭卷……蕭卷……”

王猛聽她迷糊的聲音,摸摸她的額頭,她已經發起燒來。他並不瞭解她的過去,也不知道蕭卷是誰,但聽得她一直叫“蕭卷”,憂心道:“藍姐,蕭卷是誰?他在哪裡?我帶你去找他吧?”

沒有絲毫的回答,她在他的懷裡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盛夏的山間,溪流淙淙,古木涼風,昨夜一場新雨後,空氣都是溼潤而清新的。藍熙之醒來時,忽然有種鳥語花香的感覺。

她四處看看,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帳篷裡,四周支撐着幾根大樹樁,架着氐族人特有的那種臨時的帳篷,而自己身下,是幾根木樁搭的“牀”,上面鋪着一些柔軟的枯草。

腦子變得很清醒,額頭也不再發燙,她起身出去,只見外面的空地上,架着一堆火,王猛正在翻着燒烤一隻野兔。

見她出來,王猛驚喜地站起來:“藍姐,你醒啦?你昏睡了三天了……”

藍熙之點點頭,微笑起來:“王猛,多虧你啦。”

王猛笑着遞給她幾個摘來已經洗淨的野果:“藍姐,你餓了吧?先吃一點。”

藍熙之接過野果,只覺得嘴巴很苦,迷糊的意識裡彷彿王猛曾好幾次熬了藥給自己灌下去,所以,自己才能睜開眼睛。

她來到不遠處那條從上往下一直流淌的山澗邊,低下頭,澆了一把清水灑在臉上,又漱漱口,站起身,只覺得渾身清爽了不少。

她咬了一口手中的野果,看看身邊王猛那樣純良的笑容,冰涼的心忽然覺得好久不曾有過的溫暖。這樣的感覺,無論是在曾經的“好友”石良玉或者奉命照顧自己的朱弦身上,都從來不曾體會過。

她又笑了起來,看着王猛,就似看着自己的兄弟或者一個最誠摯的親人,由衷地道:“王猛,謝謝你。”

王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藍姐,你先歇着吧,我去給你拿烤好的兔肉。”

“好的。”

王猛流落多年有很豐富的野外生活的經驗,又加上當過小二,野兔烤得十分鮮美。藍熙之吃了兩個兔腿,又捧山泉水喝了幾口,看看已經升到天空的太陽,笑起來:“王猛,謝謝你的照顧,我該上路了,你也該回到秦國了。”

王猛見她身體已經無恙,點點頭:“藍姐,你沒目的地的話,可以隨我去秦國。”

“多謝,可是,我還有其他事情。”

“好吧。”

兩人告辭,王猛走得一程又回過頭來:“藍姐,你多保重。”

“嗯,王猛,你也保重。有機會我一定會去秦國看你的。”

王猛聽得這話,開心地打了自己的馬,才放心離去了。

藍熙之見他離開時那樣毫無雜質的滿面的笑容,鬱結在心裡的悶氣輕鬆了不少,自己也上了大黃馬,慢慢往前面走去。

從中午到晚上,也不知走了多遠,這是一條灰色的大路,夜裡也分不清楚通向哪裡。藍熙之走得一程,前面是茂盛的山坡叢林。夜風吹來,夾雜着嗚嗚的一些野獸的聲音。

藍熙之擔心遇到野獸,將大黃馬自由放在一邊,自己躍上一棵大樹,想等到天明再說。

在這顆無名的大樹上最粗大的枝丫間躺下。耳邊,有些蟲鳥微鳴的聲音,她閉上眼睛,腦海裡浮起許多古古怪怪的事情。

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響在耳邊,藍熙之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走在滿天的朝霞裡。前面是一簇一簇綠色的花——她從來沒有見過綠色的花,可是,那樣青綠的顏色是如此悅目如此柔軟,她慢慢走過去,明明是如此陌生的地方,卻偏偏沒有絲毫陌生的感覺,就如一個在外面受盡了苦楚的浪子,突然回到了家,有最親近的人在等着自己。

再往前面走,是一棵巨大的果樹,上面結滿了碗口大的累累的紅色的果實,一個個鮮豔欲滴,讓人單單隻看着,似乎已經覺得渴暑全消,心曠神怡。

她在大樹下站住,才發現那樹木太高了,根本摘不到那樣的果子,正遺憾時,只見蕭卷從樹上跳下來,穩穩地站在自己身邊,拿着一個巨大的新鮮的紅果子:“熙之,給你……”

蕭卷的臉色不再蒼白,也不再有絲毫的病容,他變得如此健康,神采奕奕,風度翩翩,和無邊的美景毫無間隙,渾然一體,彷彿,他生來就是屬於這裡的。

蕭卷在天堂。她心裡一陣欣喜,可是接着又難過起來:“蕭卷,你在這樣好的地方,爲什麼不回來接我?”

她大聲責備,蕭卷卻彷彿沒有聽見,慢慢轉過身,飄然離去。

她大急,拿着那隻巨大的果子就追上去:“蕭卷,等等我……”

喊聲太大,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睜開眼睛一看,東方的天空已經升起了朝陽。她不經意地四下看看,一轉頭,才發現自己棲身的樹上,真的結了幾顆紅色的果子,只不過沒有夢中的那麼大那麼鮮豔。她不知道這種無名的野果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有沒有毒,但是,想起夢中的情景,心想蕭卷給自己的東西,總沒有錯,就隨手摘了兩隻,放在口裡一嚼,只覺得異香撲鼻,味道又酸又甜,十分清新,這些日子長

久的壓抑和鬱悶忽然間有種一掃而空的感覺。

她趕緊將剩下的幾顆也全部摘下來放在行囊裡,然後,跳下樹去。

剛剛跳下樹去,只聽的“呼啦”一聲,一陣疾風刺過,然後眼前一花,竟然是一隻不大不小的豹子躥了過來。

那豹子像是飢餓已久,聞到生人和馬的氣息,哪裡肯幹休,猛撲過來,似乎一把就要將面前的人撕碎。

藍熙之提了“紫電”,閃身,對準豹子的咽喉一劍刺去,豹子慘叫一聲,發瘋般最後一擊,藍熙之不敢硬拼,飛快跳開一丈遠,豹子奔得幾步,撲騰着哀嚎幾聲倒在了地上。

藍熙之見它倒在地上,綠幽幽的目光彷彿還睜着,頗有幾分死不瞑目的樣子,心裡有些害怕,趕緊道:“我可不想殺你,是你要吃我的……”

話音未落,只聽得四周馬蹄聲響起,七八個人圍了上來。

這還是趙國邊境,這些人都是羯族平民打扮,藍熙之見他們來者不善,趕緊牽了大黃馬就走。

爲首的一個人大聲道:“給我拿下。”立刻,幾個人就向藍熙之衝去。

藍熙之提了劍站在中間,冷然道:“你們要幹什麼?”

那人仔細打量這個瘦小的女子,不懷好意地笑道:“小妞,你犯了法,進監獄再說吧。”

“我犯什麼法了?”

“這一帶是狩獵區,任何人不得攻擊出沒的野獸……”

“是野獸先攻擊我……”

“它可以攻擊你,但是你不能攻擊它,你這是‘犯獸’,我們趙國有法令,‘犯獸’的‘趙人’全部處死,你難道不知道?”他獰笑着上前幾步,“不過,大爺看上你了,好好伺候大爺就沒事了……”

“事”字尚未落口,他的面上已經重重捱了一劍柄。藍熙之不欲和這幫醃拶潑才多做計較,隨手撂倒幾人,策馬就跑,很快,就將衆人遠遠拋在了後面……

再沿途往前走,由於北方漢人被屠殺十之八九,胡族人口不足以填補,所以,虎狼成羣繁殖,公然出沒,大白天也敢在路上招搖覓食。

沿途的茶肆酒樓越來越少,投宿也越來越成問題,藍熙之雖有武功護身,也不敢輕易面對這些豺狼或者不時公然劫殺的胡族士兵,因此,總是儘量繞道或者夜間趕路。

這天中午,藍熙之路過一個村莊。還在村頭,就遠遠的看見有嫋嫋的炊煙。她心裡一喜,立刻往前趕,想去討一碗水,運氣好的話還能買點啥吃的東西。

村口,是一棟北方常見的灰色的大院子,有高高的宅門,看樣子,好像某個當地地主大戶的府邸。

她上前一看,上面寫着“餘宅”二字,門卻是緊緊閉着的。她見裡面有炊煙,便輕輕敲門。敲了許久,纔有個老僕“吱呀”一聲開了門,面目驚惶,但見只是一個陌生女子,才鬆了口氣:“姑娘,你找誰?”

“老人家,我是路過,口渴了,想討碗水喝,也順便買點吃的東西。”

老僕嘆了口氣道:“那你快進來。”

藍熙之走進去一看,才發現這大院裡擁擠着幾十名年齡不等的婦女。她急忙問道:“老人家,你家裡怎麼這麼多人?”

老僕長嘆一聲,面色依舊有些驚惶:“姑娘,你快喝了水躲起來吧。”

她吃驚道:“爲什麼?”

“我們這個郡最近被劃爲了四王子石苞的封地,石苞下令大肆在民間選美女充實他的封地王府。那些狗官差天天四處抓人,稍有門路的人家都跑了,唉……”

原來,這家姓餘的老爺在郡裡任職,如今石氏統治之下,到處兵荒馬亂,便早已將家眷都接到了身邊,只剩下幾名老弱家僕在家看守院子。遠近無法逃走的婦女,聽聞這些天風聲緊張,便都聚集到“餘宅”避難,希望好歹藉助餘老爺在府裡任職的庇護,逃過這一劫。

藍熙之一看,這幾十個女人,從8到60歲的都有,她們雖然已經躲到了餘老爺家裡,但是,面上還是有些惶惶不安的,不知道這場劫難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藍熙之一口氣喝了兩大碗水,老僕又拿了兩個冷硬的窩頭給她,見她佩着劍,就道:“姑娘,你能逃走就走吧,這裡也不是很安全。”

“餘老爺不是在郡縣任職麼?這樣也不安全?”

“那些胡人強盜,不會把漢人官員放在眼裡的,去年我家老爺在街上還被一夥胡族士兵搶了,自然自認倒黴。唉,這幾天風聲鶴唳,臨近的好些村子都被洗劫了,真擔心我們這裡也躲不過去啊……”

老僕唉聲嘆氣的,藍熙之想了想,道:“我也暫時在你們這裡避一避吧。”

老僕見她不走,又是一個孤身女子,只好道:“希望這裡真能庇護得了你們啊!”

“謝謝老人家。我就在那裡和她們呆在一起,不會妨礙你的,多謝。”

傍晚,春日的殘陽已經快要下山了。

衆多女子都鬆了口氣,指望着又躲過一天了,或許,這場劫難就要過去了。

一陣劇烈的敲門聲“砰砰”響起,隨即,已經不是在敲門了,而是有人在拼命撞門了。老僕面色大變,衆多女子也立刻變色。

敲門聲變成了轟隆聲,老僕遲疑在門口不敢開門,片刻之後,只聽得“轟隆”一聲,大門被撞開,一大羣手握大刀、長槍的羯兵衝了進來。

老僕顫巍巍道:“這裡是餘大人的府邸,他在四王子麾下任職,你們不能亂來……”

“什麼餘大人?漢狗配稱大人麼?”爲首的羯族軍官手中大刀猛的揮下,“去死吧,老狗……”

可憐老僕瞬間脖子已經被砍斷,大睜着眼睛倒了下去。

衆女子見狀,嚇得渾身篩糠似的,那軍官哈哈大笑:“媽的,老子們今天終於可以樂一樂了。這裡居然藏着這麼多娘們,難怪老子們忙碌幾天都抓不到人……”

不等他吩咐,一羣如狼似乎的胡族士兵已經衝了上去,女人們嚇得四散奔逃,剎那之間,只聽得整個“餘宅”裡鬼哭狼嚎,慘呼聲此起彼伏……

這羣士兵大概有三百多人,往往幾人出手,很快衆多女子就被抓獲了,一抓住,士兵們就兩三人一起按住女子,當場便蹂躪起來,諾大的“餘宅”很快成爲了一片人間地獄。

藍熙之在衆女中拔劍而出,拼命廝殺,很快,已經被她殺傷了十幾人。那些正在追逐女子興起的士兵,忽然醒悟過來,這裡還有一個如此厲害的女子,立刻有幾十人圍攏過來,想拿下她。

爲首軍官淫笑道:“這小娘們如此水靈,大夥趕緊抓住讓老子先樂樂……”

藍熙之知道,今天非得抓住他才能號令其他人,立刻向他攻去。這軍官也頗有幾分力氣,一下躲過,藍熙之哪裡容他躲過?又搶上一步,一劍刺在他的胸口,雖然沒當即斃命,胸口也噴出一股血泉。

藍熙之立刻閃身用劍抵住了他的脖子:“快下令士兵住手,不然馬上斃了你……”

那軍官喘不過氣來,喉嚨裡吭哧半天,藍熙之看看大宅裡的呼天搶地和人間地獄,心裡更是焦慮,大吼道:“你快下令……”

那軍官又要張口,可是,旁邊一名士兵忽然一刀往藍熙之砍來,藍熙之頭一偏,那名軍官已被砍掉了半邊腦袋,當場氣絕身亡。

軍官一死,那幾名如狼似虎的士兵更是無法控制,藍熙之急得腦袋幾乎要炸開來,提了長劍就揮過去,拼命的廝殺……

一名副職模樣的人正抓着一個很年輕漂亮的女子大肆凌辱,女子拼命反抗,居然翻身咬掉了他的鼻子,他勃然大怒,跳起來,一刀就向女子下身捅去,女子慘叫的聲音封在喉嚨裡,血如泉水一般涌出,當即死亡。

前面,兩名士兵各自按着一個女子的左右手,另外幾人排隊輪番侮辱,饒是這樣,那女子還是拼命反抗,她掙扎得太過厲害,那個輪到的男人久久不能如願,一怒之下,大刀一揮,女子的乳房被割掉半邊,悶哼一聲就暈死過去了。

其中還有一個孕婦,蹂躪她的一名士兵嫌棄她的大肚子礙事,舉了一支短茅就向她的肚子戳去,孕婦慘叫一聲,肚子立刻開花,血水、腸子和未足月的胎兒一起流了出來……

…………

藍熙之已經完全殺紅了眼睛,左手持劍右手不知什麼時候已多了把大刀,一路砍下去,殺下去,不知已經倒下了多少具屍體。她已經滿頭滿臉都濺滿了血,勢如瘋虎,而大宅裡哀嚎的女子的聲音已經弱了下去,幾十名女子因爲反抗已經被屠殺大半,而剩下的已經被虐得完全昏死過去了……

那些正在淫樂的士兵終於清醒過來,一看,己方竟然已經被殺了一百多人,有些褲子都來不及提,就衝上來,準備合衆人之力先殺了這個滿頭滿臉都是血跡的女子。

圍攻的人越來越多,耳邊,那些女子的哀嚎卻漸漸低了下去,地獄裡到處都是血跡,藍熙之提了劍,忽然清醒的意識到再不走自己也會落入這羣虎狼之手。她提了一口氣,忽然縱身掠起,阻擋的幾名士兵幾聲慘呼倒地,她已經衝出門口。

那些羯族士兵見她逃走,趕緊追出來,她的大黃馬還在門口,大黃馬非常有靈性,她無論在哪裡都從不栓它任它自由活動。大黃馬聽得主人一聲吆喝,立刻奔了過來,藍熙之縱身上馬,馬撒開四蹄奔跑起來,遠遠地將衆人拋在了身後……

冷冷的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掛在了半空。

前面是一條污濁的小河。

藍熙之勒馬停下,一陣風來,身上被鮮血浸溼的衣服早已風乾,凝結成塊,發出濃濃的血腥味。

她跳下馬,狂奔過去,幾乎將頭完全浸在了同樣帶着腥味的河水裡,心裡除了仇恨、報復、屠殺,再也沒有其他任何念頭,如一頭敖敖慘叫的野獸:“我要殺了羯族人、一定要滅絕那些畜生……”

神智在污濁的河水裡逐漸清醒了一點兒,她擡起頭,看看天上慘淡的月亮,將沾滿血跡的衣服脫掉,在水裡沖洗了一下,又穿在身上。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回憶裡,只有一刀一刀的揮下,一劍一劍的刺下,記不清楚砍折了多少柄大刀,就連“紫電”的通體也被鮮血浸染得似乎再也去不掉那層深深的血色了。她也記不清楚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幾十人?上百人?人已經變得不再是人,就如某種砍瓜切菜一般。好像陷入了一場可怕的噩夢,可是,她掐掐手臂,是疼的,不是夢!而自己的渾身上下,除了幾處皮外傷,竟然沒有受到其他大的傷。

水沾在傷口上,一陣刺疼,她滿頭滿臉不知是淚水還是河水,嗚嗚咽咽地匍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蕭卷,是不是你在天之靈護佑着我?那些人……那些女子……可惜我一個也沒有救出來……蕭卷,我本來是想留下救她們的,可是,他們有三百多人,我沒有這個本事,我殺不完所有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蕭卷,只有我一個人逃出來了……她們都死了……只有我一個人逃出來……蕭卷,我要殺人,我想殺人……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她昏昏沉沉地在地上躺了很久,春日夜晚的寒風逐漸吹乾了身上的衣服。她站起身來,黎明的朝陽已經在東方升起,她看看遠方的天空,拉了大黃馬,她的包袱已經在這場混戰中丟失了,除了“紫電”除了大黃馬,已經一無所有了。

又飢又餓地奔了半天,終於來到了一個小鎮。小鎮並不繁華,但是好歹街上還熙熙攘攘有些人。她剛一進去,就看見兩個羯族大漢,將路上一個小販的一筐貨物提起就走。小販站起身苦苦哀求,一個大漢飛起一腳就踢了過去,那個小販不敢吭聲,淚流滿面地從地上爬起來,眼睜睜地看着那兩個大漢揚長而去。

在這個小鎮上一走,處處都是這種情況,胡人雖然不及漢人多,但是無不騎馬、挎刀、耀武揚威。

藍熙之牽了馬,不動聲色地跟在一個騎了一匹很大的大馬的羯族人身後,出了小鎮,忽然衝上前去,一劍將他刺下馬來,在他身上一摸,摸出幾大錠銀子,也不管他死活,轉身上馬就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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