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失敗,使蘇世橫進一步認清了現實,當老師真的沒有他想象中那麼輕鬆,他從沒想過會承受這麼大的教學壓力,這當頭一棒,真是讓他痛進了骨髓。幸好他還有謝倩容和張青青這樣的學生,當兩個科代表撒着嬌向他索要獎勵時,他突然就忘掉了月考失敗的苦楚,重新找到了當老師的樂趣,或者說是生活的樂趣。孩子果真是人類的希望,年紀越小,煩惱越少,與她們對話相處,經受苦難的成年人也會得到親切的安慰。
離開辦公室之前,謝倩容又提醒了蘇世橫一次,“蘇老師,不要忘了買獎品噢。”
蘇世橫點了點頭,“行,買,你倆先回去吧。”考出好成績的學生是該得到獎勵,謝倩容和張青青的要求並不過分。
張青青笑道:“說話算話,你不許反悔了噢,謝謝蘇老師。”
蘇世橫白眼道:“我還沒買,你就先說謝謝,心機girl。”
謝倩容也忍不住笑,“你是老師,要給我們樹立好榜樣,不能騙人的。”
蘇世橫說:“行了行了,別給我扣帽子,趕緊消失。”
說得出就要做得到,眼見謝倩容和張青青離開,蘇世橫便利用手機上的淘寶APP物色起了“獎勵學生的小禮物”。有一瞬間他想獎勵英語單科前五名,但考慮到自己的工資水準,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況且這次考試他的班整體表現很差,他沒必要獎勵那麼多人,獎前三名已經很夠意思了。一開始他打算買擺件或飾品,因爲前三名都是女生,可挑了十分鐘,他覺得那些東西中看不中用,不如文具實在。最後他決定買訂製的鋼筆,把三個學生的名字刻在筆身上,也算是獨一無二的獎勵。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蘇世橫便到1班繼續評講月考試卷。講了兩分鐘,他突然發現謝老師也在教室,就坐在“四大金剛”旁邊,謝老師只對他笑了笑,並不打攪他上課。蘇世橫心想,或許謝老師是專程來聽自己課的,她想找到1班英語落後的原因;又或許謝老師是有班級上的事情,想在或只能在教室處理;兩種可能性都很大,想得再久也得不出結論,等會兒下了課去問問謝老師就知道了。他便專心講課,權當謝老師不存在。
鈴聲又響了,沒等蘇世橫說下課,一些學生便圍向了謝老師。謝老師嚴肅道:“蘇老師說下課沒有?你們就敢離開座位?”學生們都望了蘇世橫一眼,其中一個對謝老師說:“沒事的謝老師,我們蘇老師從來不拖堂。”其他人都微笑着點頭附和。見這情形,蘇世橫也笑了,他覺得應該是第二種可能性,謝老師是要在教室裡處理某些事情,既然如此,那他就不用去問謝老師了,直接回辦公室吧。
悠閒真不一定是好事,只在辦公室坐了三分鐘,月考的陰影就又闖進了蘇世橫的腦海,他變得愁眉苦臉的,自言自語道:“唉,好煩啊,我和小余、章老師她們怎麼差得那麼遠?怎麼辦啊?唉。”辦公室只有他一個人,沒人安慰他,沒人陪他說話,孤獨的滋味真是不好受,而且很容易把人變抑鬱。此時此刻,他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心想:“下課五分鐘了,朱笑怎麼還沒回來?難道已經回家了?”他剛想打電話,朱笑就出現在門口了。
蘇世橫放下手機,微笑道:“你怎麼纔回來?不會拖堂了吧?”
朱笑大跨步回到了座位,放下試卷說:“怎麼可能,我最討厭拖堂。剛纔講了卷子,有幾個學生有道題沒聽懂,我就給他們多講了兩遍。”
“哦,這樣啊,真是負責任的好老師。那最後他們聽懂了嗎?”
朱笑搖了搖頭,憨笑道:“我看懸,他們都沒及格,那道題不是他們的菜。”
“哎喲,盡力就好了,你也算對得起他們了。”
“真的嗎?和其他班差距那麼大,感覺自己挺對不起他們的。”
蘇世橫收了笑容,朱笑的話也戳中了他的痛處。他低下頭說:“是啊,我們這兩隻菜鳥算是丟人丟到家了,唉。”
見蘇世橫難過起來,朱笑突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竟然把壞情緒傳染給了好朋友。於是他又露出笑容,鼓勵起了自己和蘇世橫,“嗐,過去的事已經板上釘釘了,改變不了,我們想點辦法,爭取下次趕上她們班吧。”
蘇世橫擡起頭,努力揚起了嘴角,“嗯,只有這樣了。今天快結束了,就從明天開始,找找自己的問題,努力吧。”
“嗯,明天開始奮鬥。”朱笑突然邪魅一笑,“今晚你沒事了吧?”
“沒事,怎麼了?”
“要不……去網吧戰鬥一會兒?緩解一天的疲憊。”
蘇世橫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還真會說,想玩就是想玩,非要找藉口。”
“哪有,玩本來就是緩解疲憊最有效的方法。給句痛快話,去不去?”
“當然去啊,明天就開始奮鬥了,今晚自然得放鬆一下。”
二人一拍即合,又出發去了帥帥網咖。
他們專心玩起了遊戲,贏了就一起開心,輸了就相互怪罪,其實輸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月考的陰霾又神奇般地消散了,他們的心情也暢快了起來。也許世人會冠以他們“網癮少年”的惡名,但他們不在乎,他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工作不順心,掙錢不容易,玩遊戲是他們最觸手可及、最低成本的減壓方式。
到了九點半,朱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章老師打來的,說德育處通知今晚十點查寢,讓他儘快回學校。朱笑感慨道:“最後一局咯,喊我回去查寢。”蘇世橫說:“你要查寢,我肯定也要去。”果然,只過了五分鐘,蘇世橫便接到了李老師的電話,也是說今晚十點查寢,也讓他去學校。朱笑是班主任,蘇世橫則是德育處幹事,他們都屬於德育處這個部門,所以一個被安排事情了,另一個八成也被安排了。他們本打算玩到深夜再回家,但沒辦法,要掙錢,不回去不行啊。
查完寢室已經十一點了,蘇世橫和朱笑還算理智,暫時剋制住了對遊戲的渴望,選擇了回家睡覺。可是,當各自回到獨居的家,閒了起來,孤獨了起來,二人又漸漸被月考的陰霾包圍了。他們輾轉反側,一直無法入睡,越是暗示自己別想太多,就越是想得深刻。沒過多久,他們就後悔了,不該這麼“早”回家,應該再去網吧消遣一段時間,等自己累了,困得不行了,再回來睡覺就容易得多。
蘇世橫本想給朱笑打電話,但他又擔心朱笑已經睡了,打電話會吵了好朋友的美夢。抱着試試看的心態,他給朱笑發了一條微信消息:“睡了嗎?”他是這樣想的:朱笑如果睡了,那一定不會回消息,他也不會打擾到朱笑;朱笑如果沒睡,那八成是在玩手機,他發的消息,朱笑馬上就能看到。
結果只過了兩秒,朱笑便回覆道:“沒有,睡不着。”
蘇世橫頓時興奮起來,“我也是,月考後遺症太嚴重了。”
“對啊,一睡覺就來折磨人。”
“也一樣折磨我,太難受了。”
“唉。要不再去網吧坐一會兒?我反正是睡不着了。”
“好啊,我正有此意,那網吧門口見。”
兩人真是同道中人,十分鐘之後,他們又相聚到了網吧門口。
蘇世橫開玩笑道:“好久不見喔,朱老闆。”
朱笑也笑道:“是啊,好久不見,蘇總。”
“馬上就到十二點了,我們說好了明天努力奮鬥,結果還是來了網吧。”
“我們沒有出爾反爾啊,十二點還沒到,七點半才上班,中間是休息時間,不休息好怎麼奮鬥呢。”
“休息?休息不該在家嗎?”
“睡覺是休息,打遊戲也是休息,差不多。”
“也對,反正在家也睡不着,只會浪費時間。”
“就是。趕緊進去吧,十一點過後是通宵計費,便宜很多。”
二人又進了網吧,又進了那無憂無慮的遊戲世界。
凌晨三點,睏意來襲,他們背靠着座椅,閉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二人再睜開眼時,已經是六點半了,窗外的自然光照了進來,照到了他們臉上,彷彿使他們獲得了新生。雖然只睡了三個多小時,但他們都感覺自己精力充沛,月考的陰霾似乎也發了善心,終於肯放他們一條生路了。在這個六十平米的大房間裡,除了蘇世橫和朱笑,還有不少通宵達旦的人,估計這些人也見識到了真實的社會、遭受了許多苦難吧。
蘇世橫和朱笑先去麪館吃了早餐,然後回到了學校。今天他們是最早到辦公室的,章老師和謝老師都有些驚訝,餘梅毫不顧忌地取笑起了他們:“兩位小哥,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嗎,來這麼早。”蘇世橫笑道:“算是吧,我們要開始奮鬥了。”朱笑也說:“和你們班差距那麼大,我們必須得努力啊,下次可不能這麼丟人了。”
蘇世橫今天是第一節課,早自習一結束,謝倩容準時來到了辦公室。
見班主任謝老師在場,謝倩容便小跑到蘇世橫身側,彎下腰輕聲問:“蘇老師,我們的獎品買好了嗎?你不要讓謝老師知道我們問你要了禮物喔,她會罵死我們的。”
蘇世橫輕聲一笑,也低聲道:“買了,星期五就給你們,放心吧。”
謝倩容喜不自勝,“謝謝蘇老師。那你買的什麼?”
“保密。”
“哎喲,告訴我嘛,或者給我一點提示。”
“不行,到時候自己拆開看。”
“那好吧。”
看到蘇世橫和謝倩容在竊竊私語,謝老師忍不住發問:“謝倩容,你跟蘇老師說什麼悄悄話呢?”
謝倩容馬上直起身,微笑道:“這是我和蘇老師的秘密。”
謝老師笑道:“行,不說是吧?等你走了,我自己問蘇老師。”
謝倩容立刻嚴肅起來,她先對蘇世橫搖了搖頭,表示不允許蘇世橫把秘密告訴謝老師,然後她對謝老師說:“蘇老師答應我了,他也不會告訴你,否則我會恨死他的”
謝老師白眼道:“小傢伙,你想造反啊。”
“我哪敢造反啊,你不得打死我。”
“我纔不敢打你喲,你彆氣死我纔好。”
謝倩容趕緊岔開話題,又對蘇世橫說:“蘇老師,今天上課幹什麼呀?”
蘇世橫還記得昨晚沒有講完卷子,便說:“嗯……卷子還剩什麼?”
“還剩作文,只有作文了。”
“那就先講作文吧,要是還有時間就學第四單元的單詞。”
“好的,那我先拿東西過去咯。”謝倩容拿起了書和卷子,走之前還不忘向謝老師吐了舌頭。
蘇世橫笑道:“嗯,快走吧,再不走謝老師都要打你了。”
“我又沒有犯錯,她不會打我的。”說完謝倩容便出了辦公室。
蘇世橫喝了一口水,也起了身準備去教室了。
謝老師開口道:“蘇老師,我等會兒還要去教室坐一坐噢,不打擾你吧?”
蘇世橫笑道:“不打擾,謝老師在,他們更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