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272年六月下旬,關彝率領十五萬季漢主力抵達蒲阪津,隔着黃河與對岸的王濬兵團對峙。
接下來的兩個月裡,整個漢晉的戰線都非常的安靜。除了潼關前線的張遵兵團,一天到晚不斷的往着潼關城牆上砸石彈之外。不管是關彝還是姜維,都在蒲阪津和五原郡一動不動。
這樣的局面讓晉國上下非常的鬱悶。
姜維那裡不動還好理解:長安距離五原郡過於遙遠,而且一旦姜維向東進軍,那是要橫跨幷州北部的長距離機動。不事先在五原郡儲存足夠的糧草是不行的。可是你關彝怎麼也在黃河西岸不動呢?你那可是數萬大軍啊!就算長安和馮翊郡隔得很近,但是你的兵糧消耗一樣很大,你就不心痛麼?
關大司馬心痛不心痛晉國君臣不清楚,但是司馬炎等人現在真的是很心痛。
季漢大軍一動,晉國的軍隊、民夫也只有跟着動——這時候是秋收啊!一個農業國家每年最重要的季節。大量的丁壯卻無法在田裡勞作,國家還得額外負擔這些丁壯的口糧甚至俸祿。這能不心痛麼?
“陛下,這蜀賊分明就是虛攻幷州,實攻潼關啊!戰事已經有了兩個月了,這麼長時間下來,除了潼關一路外,不管是幷州還是五原都毫無響動。我軍現在重兵集結在幷州,大量兵糧和民力無謂損耗在搬運途中倒也罷了,關鍵是萬一潼關有失,那就悔之晚矣!”
在朝堂上痛心疾首批評裴秀、杜預等人制定的迎戰方案的。當然是臨晉侯楊駿。楊外戚現在徹底和賈充、裴秀一黨撕破了臉皮。已經朝着爲了反對而反對的深淵無可救藥的滑過去了。
“陛下,此戰乃是兩國生死存亡之戰,兩個月的時間根本不算什麼。這個時候,一定要堅持既定方案。蜀賊的關子豐乃是人傑,一定不會犯傻硬攻潼關。他們的主要進兵方向,一定是幷州!”
“哼!尚書令,你如此言之鑿鑿,可爲何蜀賊在潼關腳下的旗號卻是關子豐?需知五原郡那邊的蜀賊主將都是姜伯約啊!而幷州那邊的主將呢?不過是張伯恭而已!那張伯恭在蜀賊國內一直都不算什麼名將,從未有過驚豔的戰績,不過就是年歲高,資歷老而已。這樣的人率領的,怎麼可能是蜀賊的主力兵團?!”
“哈!臨晉侯近來看了不少書,學問漸長啊。都知道研究敵國大將的生平了。可是,兩國交戰,無所不用其極。人家打的什麼旗號你就真的相信啊?兵法之道,虛虛實實,虛張聲勢的招數,很多人都用過。關子豐、姜伯約用一下,有什麼不可以的?”
聽着賈充跳出來一陣譏諷,楊駿也是氣急了:“車騎將軍,說起來,我大晉的進奏曹是你主管吧?戰事已經開始兩個多月了,你的手下搞清楚這次蜀賊到底發動了多少人麼?”
這個問題問得很沒有道理。歷史上的征伐,出兵多少的問題上,從來都有“號稱”這個東西。比如這次關彝主持的東征,就號稱百萬大軍。這種東西也就嚇嚇小孩子,誰都不會當真。
而真正的兵力,除了各個軍團的司令官一級清楚外,別說小兵了,就是下面的大將都不完全瞭解。你讓人家賈充的人怎麼辦?一個個的去數啊?
“陛下,蜀賊兵力到底多少確實無法查證,但我方進奏曹人員也有一個大概的數字:潼關方向,一開始是大約五萬到七萬的樣子,現在只有三萬到四萬的規模了。幷州方向,其兵營覆蓋面積過大,無法全面查證,只能按營區規模來估算,大約是十萬以上的樣子。五原郡我方的人員潛伏進去的極少,還未有總體的報告。只是說這支軍隊馬匹數量極多,而且有少量高頭大馬。從長安到五原郡的糧車、民夫一直絡繹不絕。而且雍涼的不少異族也出動本部族的牛馬幫助蜀賊進行運輸。觀其糧食運輸規模,其軍隊應該不少於十萬。”
這個數字很粗糙,而且明顯不對。但這已經是晉國進奏曹拼了老命送回來的情報了。
“陛下,臣雖然不知兵,但也知道五原郡那邊絕對不是蜀賊的主力所在。因此,那裡有十萬人臣是萬萬不信的。”聽完賈充的介紹,楊駿一下子又跳了出來:“減少潼關城下人馬和做出五原郡、幷州路線兵力很多的假象,都是蜀賊的疑兵之計,蜀賊的主力肯定就潛藏在長安與潼關之間!只要潼關那邊有所變動,蜀賊隱藏的主力立刻便能傾巢而出,如此,則我大晉危矣!”
臺階下的兩派大臣在那裡爭執,臺上的司馬炎卻也是心亂如麻。
這一場大戰,不是賭國運,而是賭生死。作爲君主,其承受的壓力必然是最大的。在季漢整整兩月沒有實際動作的情況下,司馬炎感受到的不是輕鬆,而是焦灼。
人呢,不管是皇帝還是平民百姓,在巨大的壓力下總是情緒不穩定。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時候,那更是容易疑神疑鬼。能夠克服這種情緒的,無一不是名垂青史的梟雄——那就不是一般人!
可惜,司馬炎作爲皇帝,還真的是個普通人。
“尚書令,現在孝興那邊的情況如何啊?”
一聽到司馬炎開口動問潼關的消息,裴秀心裡就發苦:“陛下,孝興的奏報按您的要求,現在已經從每日一次改爲了每日兩次。這,最新的報告一個時辰前才送達。您不是已經看了麼?蜀賊還是在繼續用投石機攻城,並無新意。”
“不然,朕分明在孝興的報告上看到了潼關第一道城牆有少許地方牆體已經開裂。”
“可是陛下,孝興也說了,沒有大礙,他已經命人迅速的進行了修補。”
“……尚書令啊,朕覺得,臨晉侯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潼關、洛陽一線的防務是不是確實應該加強一點啊?”
“陛下!潼關三萬雄兵,洛陽十萬虎賁。臣不知道還有何加強的必要!”
“尚書令!有你這麼說話的麼?”
“……陛下恕罪,臣剛纔過於心急了。”
“哎,無妨,只是這洛陽的防務……”
“臣……以爲,可以致信杜元凱、王士治,讓其商議。”
“善,那就如此吧。”
……
就在晉國君臣捉摸不定關彝動向的時候,關大司馬開始露出了他的獠牙。
“車騎將軍,此間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呵呵呵,無妨,這馮翊郡本來就是老夫拿下來的,現在來鎮守這裡也是理所當然。倒是子豐你真的想好了?真的要去翻越呂梁?”
“哎,這也是沒有辦法啊。司聞曹的人打探得很清楚,這王士治在河對面那是守得滴水不漏。杜元凱在上黨準備好了口袋等着我。我也只好出其不意了:他們以爲我不會去翻呂梁山,我就偏偏翻越呂梁山給他們看!”
“哈哈哈~~子豐啊,少在那裡和老夫裝。四年前,老夫本來有機會拿下王士治的兩萬敗軍,結果匈奴右部的劉猛突然反水,聯合王士治對老夫進行攻擊,導致老夫功敗垂成。呵呵,你的佈局,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吧?”
“車騎將軍謬讚了,彝雖然自詡比較有遠見,但那時候怎麼會想到今日。當時我給劉猛的承諾是,待我拿下幷州,就以大漢的名義冊封其爲匈奴單于,如此劉猛纔會聽命於我。但無論如何,劉猛的老巢是在幷州啊,四年前我大漢拿下雍涼後已經是筋疲力盡,哪有力氣去拿幷州。這劉猛當然要幫助王士治撤退了哦,不然他在幷州的部族就會遭到晉國的剿滅嘛。不過呢,這四年來,我可是給了他們匈奴右部不少好處啊。而且我前些時日也派人去跟那劉猛說了,四年前的承諾依然有效,所以……呵呵呵。”
至此,關彝的幷州攻略其真實的意圖才真正的揭開了。
其一,大軍停駐蒲阪津,做出一副要在這裡渡過黃河,進軍河東郡的樣子來。把晉國上下尤其是晉國幷州軍團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這裡。
其二,聯繫現在在呂梁山腳下放牧的匈奴右部首領劉猛:兄弟,這麼多年了,你還是被匈奴其他幾部歧視麼?你還是有着當匈奴單于的夢想麼?我們繼續合作吧!
其三,得到劉猛的承諾後,關彝以給五原郡運送糧食的民夫隊爲掩護,多批次,每次少量的把駐紮在蒲阪津的大部隊悄悄的向北進行轉移。
其四,民夫們在給五原郡運送糧草的過程中,有一半的糧草悄悄的在陝北地方渡過黃河,運送到劉猛的部族裡儲存起來。
其五,讓張翼把長安附近的兩萬留守軍團開到蒲阪津:我的大部隊一旦在西河郡出現,難保對岸的王士治不會發瘋向西渡過黃河來攻我。這個時候車騎將軍你得幫我守住了。張翼的這兩萬兵開進蒲阪津,在加強此地防守的同時,也讓這裡的大營顯得不會過於空曠。免得被對岸的王濬給看出問題。
以上種種,待得到了這一年的九月,真正的進攻幷州的部隊十五萬人中,已經有八萬人轉移到了陝北的綏德縣以東四十餘里,黃河西岸的吳堡!
九月初三,關彝率領第一批投入幷州的八萬人在這裡渡過黃河,渡河途中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直接進入了晉國幷州的西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