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本美和頓了下,歪頭說:“我看三十分纔是最適合他的!好吧,勉強五十分,爸,你什麼眼神?他那個項目想要及格本來就困難,雖然聽上去挺創新的,但他的錯誤多到不忍直視,有很多我都能輕易看出來,而且他最後的結論都還是一個猜測,不可笑嗎?評委都說了,葉溯的錯誤是那麼多選手中最多的!”
吉本拓也對自己女兒明顯含着戾氣的評論有些不滿,她已經逐漸迷*爲一個研究科學的人最需要的品質——客觀。
他輕輕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有兩個人,一個人造了一艘航空母艦,但在結構、動力系統等等方面都存在着巨大的問題,甚至連能不能投入使用都還是一個未知數。還有一個人,做了一輛精美的玩具車模型,很逼真,按上電池能遙控,就連輪胎的紋路都相當細緻清晰。你說,這兩個人,孰高孰低?”
吉本美和不可置信地呆怔了一會才吼道:“爸,你說我的研究只是一個模型?一個玩具?”
吉本拓也失望地搖頭,他的神情瞬間讓吉本美和吃了炸藥般跳起來,眼睛都紅了:“我在您眼裡就是這樣的嗎?那個葉溯比我好這麼多嗎?您輸給了李弘厚,就瞧不起您自己了,瞧不起您教出來的學生了嗎?”
“你總是找不到重點。”吉本拓也沉聲道,“我舉例子只想告訴你,錯誤很多不代表一無是處,完美也說明不了有多好。你還是太小了,沉不住氣。”
“小?”吉本美和自嘲地笑,“我的年齡不一向是您驕傲的地方嗎?”
“也許是我錯了。”吉本拓也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兒,“你從小就接觸化學,不僅有天賦也有熱情,身爲你的父親我很開心,可我忘了,你還只是個孩子,孩子應該有童年,有青春,可你只有化學......”
“我有化學就夠了!”吉本美和打斷他。
“不夠。”吉本拓也的話淡淡的卻充滿了分量,是一個老師更是一位父親的忠言,讓吉本美和一時間不敢再還嘴。
吉本拓也繼續說:“你的思維被化學限定住了,你一絲不苟,你認真,這些好的品質讓你展露出超出天賦的努力,可恰恰是你的努力讓你的思維逐漸僵化,你只能看到元素,看到各種美妙的化學反應,可還有很多美麗的地方被你忽略了。而化學,不是一門獨立的學科,它很神奇,很偉大,窮盡一生都找不到化學的邊界,因爲化學不僅僅是化學,它和物理、生物、醫學甚至文學都有關係。可你只能看到化學,這也許會讓你在這個領域裡達到一個很高的高度,可卻不能讓你跳出去,以宏觀的角度觀察化學。”
吉本美和咬着嘴脣,從小父親的話就是權威,字字都能刻在她心上。這一番話卻像是一雙大手強行將她的信仰抹去,畫上另一幅模樣。
吉本拓也走到吉本美和的面前,充滿愛憐地撫摸她的頭髮:“美和,等這次比賽後,你可以考慮給自己放個假,去環球旅行,看看富有的城市,也看看貧窮的鄉村,認識一些人,聽一些故事,可以把化學當成你的生命之一,但不是全部。那個叫葉溯的男生,你可以跟他學學,他的生活一定很精彩。”
說着,吉本拓也露出每一個父親都有的促狹笑容:“如果你願意嘗試一段戀愛,我也不會反對。”
吉本美和瞪了父親一眼,滿心的感觸都被憋了回去,連忙把話題扭轉過來:“這麼說,您覺得葉溯的項目很好?”
“好或不好,很難評判。”吉本拓也爲難地皺起眉,“也難怪那羣傢伙反反覆覆,要是我,我也下不了決定。”
“爲什麼?”吉本美和驚奇地問。
吉本拓也頓了頓,還是搖頭,似乎答非所問:“再等等吧。”
“等什麼?”
“等那羣人下決心。”
葉溯在今天接到了不少採訪,身爲中國唯一一個挺進第三輪決賽的選手,他幾乎被十幾億國人共同關注着。而隨着其他參賽選手的鎮定,葉溯的成績被再三更改的消息也傳了出來。
一時間,全部媒體都在盯着葉溯,企圖從他身上得到哪怕隻言片語的解釋。只是葉溯自己也不清楚具體原因,李弘厚教授沒有和他詳說,他面對媒體除了沉默就是打哈哈,好不容易應付完了蜂擁而至的媒體,葉溯疲倦得都快睜不開眼,一邊洗澡一邊抱怨,應付人比應付實驗要難的多。
葉溯洗完後幾乎是倒頭就睡。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感覺才睡了一秒鐘就醒了,腦袋還有些暈眩,他想起了高中那段起早貪黑的日子,連做個夢都顯得奢侈。
葉溯皺了皺眉,纔打起精神準備起牀。
然而他才仰起頭的時候卻忽然愣住了,拉上窗簾的窗口只有朦朧的光透進來,映着窗下桌子前的一個身影,似乎在撐着頭沉思,也或者在熟睡。
是韓業。
葉溯從背影就認出了他,因爲葉溯從未看過像韓業那樣明明淡然卻又極富有存在感的背影,就好像千斤的重任壓在他身上也只有鴻毛那般,但即使真的輕如鴻毛,也會讓他認真對待。
葉溯愣在那裡,他太長時間沒來星際世界了,甚至他以爲以後也再也不會來了,乍然之下看到韓業,讓他覺得萬分驚喜。
直到韓業察覺到什麼轉過身,葉溯纔好像在回答誰似的說:“我醒了。”
說完後,葉溯才從魔障般地出神裡回過來。
韓業露出一些放鬆的笑意,他站起身,將窗簾拉開,明亮乾淨的陽光便一下子涌了進來,將房間照得通透溫暖,葉溯眯了眯眼,看了看位於逆光裡的韓業,還是沒能看清他的臉。
韓業走近葉溯,將他扶起坐在牀上,問他:“怎麼樣了?”
其實葉溯想說自己能坐的,他尷尬地偏了偏視線,說:“就是覺得有點累,其他都很好。我睡了多久?”
“睡?”韓業似乎對葉溯的用詞感到有趣,順着他的話說:“睡了十七天。”
這哪是睡,是昏迷。
葉溯笑笑,問:“我們現在在哪?都逃出來了嗎?燕雪宸和小破風呢?”
“現在很安全。”韓業轉頭看了眼房門方向,說:“你不要想太多,先確認身體情況。”
他的話音剛落,房門便被打開,一羣人涌了進來。
韓業退後,將空間讓給他們,對驚詫的葉溯解釋:“都是醫生,不用緊張,你配合他們就好。”
明院輔助司的醫療隊第一時間就收到了葉溯清醒的消息,立即前來檢查。葉溯這才注意到自己牀兩邊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儀器,基本上都在工作,許多屏幕都亮着,各種波段此起彼伏,顯示葉溯這個人還活着。
醫療隊長將兩片貼片貼在葉溯的太陽穴上,又給他戴上了一頂頭盔,對葉溯說:“還能輸出精神力嗎?試着輸出看看?”
葉溯看韓業十分放心這些醫生的樣子,便照做了。
隊長一邊觀察着葉溯的臉色一邊看儀器檢測結果:“精神力質感正常無損,無永久性消耗,無不可彌補性傷害,精神力等級變化尚不明確。很好,少年,你輸出精神力時有什麼感覺?有滯澀感嗎?腦部會不會感到疼痛?”
葉溯仔細感受了下才說:“沒有特殊的感覺,和以前差不多。”
醫療隊長皺起眉:“怎麼這麼正常?不應該啊。好,你繼續輸出精神力,我說停你再停。”
直到頭盔上的紅燈亮起,隊長才叫停,正好此時精神力等級也測出來了:“b-,你原先等級是多少?”
葉溯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他會變化的精神力等級,只好委婉地問韓業:“現在幾點,按聯盟時間算。”
“早六點。”
葉溯吃了一驚,才六點他的精神力居然就達到了b等級,他算了算他在太平洋上的時差,的確是才睡着就到了這個世界,按他以往的經驗,他纔剛睡時,這邊的精神力等級才d等級,頂多c等級。
“比原先高了一個級別。”葉溯含糊地回答。
醫療隊長嘖嘖稱奇:“也算是因禍得福了,精神力提高一個級別可不容易。”
他抱着頭盔,他身後的助手擡起頭盔連接的精神力暫時性容納機,對韓業彙報:“目前看一切正常,但具體的情況我還要再分析一下,五個小時後詳細報告才能出來。”
“好。”韓業點頭,看這羣人全部離開房間後才重新走到葉溯身邊,並勾來了一張凳子,坐在上面。
葉溯驀然挺直了腰,這個樣子的韓業讓他覺得似乎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
果然,韓業收起了笑容,盯着葉溯,緩緩說道:“通過這段時間的事,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葉溯點點頭。
“我的另一重身份是個秘密。”韓業說,再看向葉溯的眼神有些銳利,“你能保守這個秘密嗎?”
“能!”葉溯連忙說。
“你有什麼辦法讓我相信你能?”
“......”葉溯啞口無言。
“在我看來只有一種人能夠爲我保守秘密。”韓業的話讓葉溯陡然心跳加快,他緊張地擡起頭,卻看到韓業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只見他拿出一個光腦遞給葉溯,上面的屏幕上顯示着一半白一半黑的圓型符號,這是明院的特製光腦。
“那就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