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葉溯和李弘厚他們將寸金寸光陰的時間全都浪費在了交談上面還是毫無營養的談話,對他們來說,不談論化學幾乎都是沒有營養。
幾乎每個人都對葉溯探索出來的實驗方法感到好奇,甚至在說話時腦子也無意識地想着葉溯的實驗過程,慢慢分解或往裡添加其他想法。葉溯無數次看到自己的老師或者其他言又止,他在心裡無奈地苦笑,笑着笑着連氣都嘆不出來。
到了傍晚,談話的也都少了很多,他們只好各自沉思,可也不能太深入地去思考。
葉溯就看到一個人想着想着就伸手準備去拿實驗臺上的器皿,到了半路,那人才如夢初醒似地縮回了手,觸電般緊張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東西。也有其他人看到這一幕,不過都默契地轉開視線,不去談論,心裡不免升起悲哀。
實驗室對於這羣真正的學者來說,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生命力,充滿了致命的誘惑。
葉溯由衷欽佩他們的同時,更有着有心無力的憋屈感。他們就像溫水裡的青蛙,屈服似乎只是時間問題,不能坐以待斃了
葉溯着急地揉着額頭,目前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肖承了,得想辦法見他一面才行。
到了飯點,班尼迪克帶了一羣人送了飯過來,飯菜還挺用心,樣式多,符合這裡人的各個不同的口味。
見到班尼迪克,被關了一天的科學家們立即憤怒地開始指責。
班尼迪克面無表情,權當沒聽到,對於他們說的聯繫聯合國、上告國際法庭等等言論更是不屑一顧。利奧波德大將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就已經考慮好了後果。只要儘快剝離出寄生元素,那他們就可以將重心轉移到武器研究上,對這些科學家們的依賴性就小了很多,那時候誰還管自己有沒有得罪過他們,到時把人一放,送回去,扯皮罵架的事情不歸他們管。
班尼迪克也沒好言好語勸他們吃飯,把餐具一放,呼啦啦的一羣人就離開了。再回來的時候人人抱了兩牀被子,直接在實驗室右下角比較空曠的地方打了十幾個地鋪,算是給這些人休息的地方了。
年齡最大的那位化學研究者,氣得手都在哆嗦,嘴裡唸唸有詞,葉溯仔細聽了下,只聽到“上帝耶和華”什麼的。
葉溯嘆氣,一個上帝怎麼能抵擋一萬種的貪慾
誰也沒心思睡覺,就在實驗室枯坐了一晚上。可這樣下去明顯不是辦法。
在第二天班尼迪克來送飯的時候,葉溯提出要見肖承。
班尼迪克別有意味地笑了下,沒作聲。不過一個小時後,班尼迪克直接架着萎靡的肖承,走到門口推了進來,順便又扔了一牀被子,打地鋪成員增加一人。
肖承的臉色看上去並不好,好像很久沒休息好似的,看到葉溯和李弘厚、吉本拓也他們,萎頓地輕輕搖頭。
“你還好吧”葉溯關切問,連忙扶他坐下。
肖承勉強笑笑,說:“沒事。”班尼迪克不敢做得太過,逼供的手段只是精神上的一些壓迫,身體倒沒受多大苦,對於受過訓練的肖承來說,那點小苦還是能忍的。
他緩緩看了眼實驗室內的擺設和愁眉苦臉的衆多大名鼎鼎的科學家,雖然心裡已經清楚發生了什麼,但還是問道:“你們”
葉溯苦笑一聲,將被關在這裡的前因後果以及肖承可能沒法理解的實驗“威脅”解釋了一遍。
葉溯和其他人的眼神都帶着驚喜和期待,肖承有些不是滋味地垂下頭,有些話他不忍心說出來。
“你有辦法聯繫到外界嗎“葉溯緊張地問。
肖承表情有點澀,想了想說道:“我有些同伴就在南極,離這不遠,他們應該知道我處境不好,就算上頭一時半會不採取行動,他們也會想辦法混進來的。”
肖承說了壓根就等於沒說。班尼迪克已經知道肖承混了進來,對於之後的外來人口審查肯定更加嚴格。與其等他的同伴來救,還不如等主和派介入。
葉溯也是沒想到,正是因爲自己的過分“出類拔萃”而讓主和派陷入了猶猶豫豫的局面,不知道葉溯是不是主戰派放出來的一個虛假幌子,來藉此拖住主和派或者直接設下圈套給他們扣上違背規則的套子,然後將他們趕出局。這也不能怪主和派瞻前顧後,實在是他們派了肖承臥底,做派上就給人落下了口舌,雖然主戰派欺瞞研究者犯了更大的錯誤,但他們肯豁出去不要臉啊。
不知道葉溯和李弘厚他們有沒有聽出肖承話裡的無奈,反正氣氛稍稍冷了下來。
實驗室裡的一切都在利奧波德和班尼迪克的注視下。
利奧波德有些冷的笑了下:“他們把肖承當做最後的稻草,那我就把這根稻草給他們好了,看看一根草是否救得起他們認清了形勢,也就只能上我的船了。”
他們早就認清了形勢,比利奧波德看得還要透。
在班尼迪克送晚餐時,李弘厚忽然和他說道:“你知道希特勒嗎”
聽到這個名字,班尼迪克嘴角抽了抽,不善地盯着李弘厚。
李弘厚視若無睹地說:“在希特勒還未發動二戰之前,曾鋃鐺入獄,在獄中寫下我的奮鬥一書,書裡有個概念叫做生存空間,指的是因爲失去空間而難以生存的危機心理。那時候社會處於轉型期,希特勒深刻地感覺到了這種生存空間的危機,他的說法得到了很多人的擁躉,這也正是納粹主義暴行的起始,他選擇了侵佔別人的空間來緩解自己的危機。”
班尼迪克好像沒聽到李弘厚話裡蘊含的意思,淡淡說:“不知道李教授對歷史還有研究。”
“以史爲鑑,可以知興替。”李弘厚沉重地說道,“我們站在現在完全可以指責納粹的罪責,你不覺得你們現在和希特勒一樣已經陷入偏執了嗎你們因爲地球的衰變而感到危機,這是人之常情,我們同樣在爲地球擔憂着。但是,解決危機的方式除了侵佔還有自身的優化。希特勒選擇了侵佔,併爲之做出大量不可饒恕的罪行。而當你們對我們諸多人隱瞞事實真相併且用強硬手段讓我們配合你們的計劃時,你們已經偏離了原始的初衷,走上了希特勒的道路。你大可以看看,歷史對於希特勒究竟是怎樣的態度,那也是未來百年千年後的歷史看你們的態度”
班尼迪克的神色一下子冷下來,冷硬地說:“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有何不同”李弘厚咄咄追問,“如果說有不同,那隻能是在你們欺騙我們之前,你們懷揣着爲人類爲地球的善心,當你們因此犯下罪惡時,就再沒了不同。難保你們不會再做下其他罪大惡極的行爲”
班尼迪克冷笑一聲:“我們問心無愧,我們所做的自然會在百年後由後人給我們評判,你不如想想後人是會感謝我們給他們的生存帶來了一條新的活路還是會指責我們”
班尼迪克走到門口,又說了一句:“希特勒是因爲輸了,歷史纔給他輕蔑的態度,而我們不會。對了,你們中國人引以爲傲的元朝疆土,也是成吉思汗侵佔過來的。”
轟隆一聲,門被重重地關上,迴音悶聲響着,像燥熱的午後一陣悶雷,讓人喘不過氣。
李弘厚自嘲一笑:“想用言語說服他們,簡直是癡心妄想。”
吉本拓也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眼神幽深。對於他而言,曾做過侵略者的祖國也深受野心的反噬傷害,人心的,只是一簇小小的火苗,但一旦被鼓吹被美化,勢必燎原,能燒了沃土,也能燒了自己。
被統治的人在戰爭中所遭受的厄難最多,可也是最人微言輕的。
唯有一聲嘆息。
在又度日如年地熬過了一個白天,他們都不約而同選擇了睡覺,睡了,醒着胡思亂想的時間也就少了。
班尼迪克提供的被應該是某種動物的皮毛,很暖和,即使睡在地上也能感覺到柔軟溫暖。
葉溯蓋上被子,又好奇地拉了下來,伸出手在空氣中感受着。
肖承睡在他旁邊,同樣毫無睡意,見狀問道:“你在幹嘛”
“這裡似乎比那邊冷一點。”葉溯指着白天他們做的椅子那,在實驗室左側。
肖承倒沒什麼奇怪,將手貼着牆壁,說:“這間實驗室在地下基地的最深層,這堵牆後面就是冰川。”
葉溯聞言也好奇地貼着金屬材料做的牆壁,果然能感覺到極度的冰冷。葉溯感受着這苦寒,幾乎能想象出牆壁後那肅穆嚴寒的冰川,在黝黑的地下經年冰冷地站立,無知無覺。基地像個脆弱的雞蛋嵌在冰川裡,彷彿被凍結了一切生命。
等等,冰川
葉溯像是想起了什麼,眉毛緊緊皺起來,腦子裡有東西極快地閃過去,但就是抓不住。
這感覺就像是在考場上突然忘了知識點的考生,你知道自己看過甚至背過,可就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這種感覺葉溯之前有過一次,就是在比賽時忘記了在星際世界背過的元素軌跡對照表。
“肖承”葉溯猛地扭頭,鄭重地說:“我要睡覺了,千萬不要打擾我明天早上也讓我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