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活着、並且活出了兩倍時間的葉溯疲憊地放下光腦,最後一個常規元素的電子軌道圖在腦海裡生動地運轉着。
他已經驗證了兩個世界記憶力的不對等,也證實了自己只要在星際世界徹底地理解這些知識而不是靠死記硬背就能將記憶帶回現實世界。
現在,東風也已經來了。該他去完成最後的實驗了。
葉溯收起光腦,將電子元素分析儀關閉,輕輕撫摸了下它的外殼,這段時間,他對這臺儀器的瞭解可能僅次於造出它的人。電子元素分析儀在星際世界只能算是十分平常的儀器,但它對於葉溯來說,意義卻非凡。
“謝謝。”葉溯輕聲說,將它擺好。
實驗室外的天黑得十分沉,這裡沒有月亮,只有顆顆耀眼的星辰點綴在墨鍛般的夜空上,星光從上空落下來,只是落不進重重走廊的實驗大樓裡。葉溯眯了會眼才適應黑夜和燈光的雙重刺激,等他視線清晰後,一道蹲坐的人影忽然猛地竄到他面前。
葉溯驚得倒退了一步,這纔看清是羅成。
“你怎麼到現在纔出來?”羅成瞪着眼睛問。
葉溯見羅成似乎有些緊張的樣子,問:“現在幾點了?”
“快十點了你知道嗎?你不是天天九點鐘就去我那嗎,怎麼今天遲了這麼多,再晚了寢室樓都要關門,能不能長點心?”
“抱歉,忘記時間了。”葉溯笑笑,他接受紀嘉悅的建議在羅成寢室住下,方便了他這幾天的研究。
羅成斜他一眼:“你吃晚飯了嗎?”
“還沒。”
“那你怎麼往那走?”
葉溯是徑直往寢室樓方向走的,和食堂方向相反。
“不吃了,困。”葉溯急急地大步走,十點鐘換算成北京時間約中午十一點半,再加上太平洋島嶼上的三個時差,他的現實比賽已經到了下午兩點多,而今天已經是比賽的最後一天,距離真正的結束只剩下不到五個小時。
羅成頓了頓,說:“那你先回去吧。”
葉溯還沒問他幹什麼去,一回頭就不見了人。等他回到羅成的寢室,洗好了準備上牀睡覺,羅成纔回來。
羅成將飯盒往桌子上一放:“先吃完再睡吧,要不然你半夜餓醒了,我可沒備零食。”
葉溯問到了飯盒飄出來的香味,本來就有點餓的胃頓時造反了,他拿起飯菜,一股熱意順着手指往身體裡鑽,他擡起頭對羅成說:“謝謝了。”
羅成輕哼了一聲,拿了衣服轉進衛生間洗澡。
他出來的時候,葉溯已經解決完飯菜,躺牀上睡着了。羅成對葉溯說睡就睡一秒鐘都沒得商量的尿性已經相當瞭解了,他嘖嘖兩聲嘲笑,將桌子上吃得很乾淨的飯盒扔進垃圾桶。
“都餓成這樣了,還不吃,想死啊。”
廣袤太平洋上一座不起眼的小島上,這一天的天氣很好,水天一色,海鳥跟着波浪的旋律自在地飛,它不懂也懶得去懂島上的人類爲何緊張地聚集在一起,吵吵鬧鬧的,辜負了大好天氣。
太陽已經從正中央向西方傾斜,搖搖欲墜。
計微常看看手錶,三點整了。
“葉溯到底怎麼了?他打算一直在房間躲到比賽結束嗎?”
“就算成績不好,他也闖入第三輪了,比我們這些第二輪就淘汰的好吧?最起碼昂着頭去把實驗做完,別被其他人給看輕了我們中國!”
“葉溯不是會消極比賽的人。”計微常替葉溯辯解。
計微常周圍都是中國選手,對於葉溯,一開始他們還期待能有什麼出奇的表現,冠軍不指望了,但好歹在比賽上留下出彩的一幕。葉溯沒讓他們失望,負的一千零二十出彩到閃瞎人眼了,分數低得標新立異,他們隱隱覺得葉溯是幹大事的人。但葉溯卻隨之消沉不出門,一連好幾天都沒踏進過實驗室,要不是每到飯點都會有工作人員送飯外加隱秘地確認安全,可能他們都會認爲葉溯自殺了吧。
既然活得好好的,沒病也沒災,躲着算怎麼回事?
因爲超低分對葉溯抱有期待的人都失望了,他們開始猜測難不成葉溯真的是炸了實驗室?畢竟化學實驗出錯導致爆炸的比比皆是,而主辦方看在李弘厚面子上沒有取消葉溯的比賽資格。他們越想越覺得這樣的猜測才靠譜,葉溯終究是一個大學生而已,能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發現?
壓制良久的嘲笑聲終於爆發出來,嫉妒的、對中國不屑的,都藉此大肆評論,表面上擺出一副客觀點評的樣子,實則話裡字字帶刺。和葉溯同陣營的選手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畢竟葉溯消極比賽是事實,現在距離比賽也只剩下不到四個小時,葉溯還能翻身嗎?的確,按他們所批判的,葉溯的項目早就準備了一年了,如果真有發現還需要等到現在才臨時研究?
甚至有人暗地裡說,葉溯能闖入第三輪比賽也是李弘厚在後面操作的,第二輪比賽成績的起起落落正好能解釋這一點。李弘厚以自己的身份和評委們說通,讓他的學生順利通過比賽,有些評委看在他的面子上同意了,但有些品格清高的人不同意,兩撥人無法達成統一意見,這才導致了葉溯分數一會兒高一會兒低。
就連中國代表團聽到這個解釋,竟然也覺得有那麼一丟丟道理。但他們很快堅定立場,他們相信以李弘厚教授的爲人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李弘厚因爲一項對軍事武器有利的研究獲得了諾貝爾化學獎,無形中增強了中國的軍事力量,得罪了一些別有用心的人,逮着機會就向他身上潑髒水。身爲中國人,此刻就更應該堅定地支持李弘厚和唯一一個闖入第三輪比賽的中國選手。
因爲比賽即將結束,各國的媒體報道也勤快起來,其中關於的葉溯的消息是最多且最一致的:“當地時間三點十五分,葉溯選手依舊閉門不出!”
隨着日頭一點點沉下去,在外等着葉溯的人心裡躁動起來,或緊張或興奮火擔憂。
計微常的指導老師趙教授也在圍觀人羣之中,在一堆擔憂的黃色皮膚的臉中間,他極力剋制欣喜的表情十分刺眼。
在島嶼上,他的日子過得戰戰兢兢,同時飽受着極度後悔的折磨。趙教授有時候會想,如果不是他貪圖計微常的錢,而是按部就班成爲葉溯的指導老師,他現在也可能因爲葉溯的非同凡響而被外界廣泛關注,師名遠揚,前途一片光明。一想到這個可能,趙教授就如同有百爪撓心。但事實已然如此他也只能祈禱葉溯平庸一點,再平庸一點,最好這次比賽就這樣過去吧。
毫無作爲消極比賽的葉溯回國後必然會被大肆批評,趙教授也正好可以跳出來說,他早就看出了葉溯項目的不可行性以及他這個人的品性不高,纔沒有選擇葉溯的項目,根本沒有什麼潛規則!他看出了連李弘厚都沒看出的同意,他是塊被埋沒的金子!
想到那個場面,趙教授終於忍不住笑出聲,然後,他很快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一樣發不出聲。
咔嚓,葉溯的房門終於開了,因爲多日不見陽光外加睡得過多,葉溯的臉頰呈現不正常的蒼白和浮腫。他走出房門,看到外面這麼多人,還有點驚訝地笑了笑。
主辦方的工作人員見狀立即攔住記者和圍觀羣衆,護着葉溯去了實驗室。
中國代表團跟着他身後,幫他“保駕護航”,直到葉溯走進實驗區。
計微常忽然大喊了一聲:“葉溯,加油!”他始終相信葉溯,也許沒人能像他一樣瞭解葉溯在化學上的天賦與悟性,大學三年,隨着學習的深入,他看清的是自己與葉溯越來越大的差距。葉溯只是可惜生在了一個普通家庭,沒有足夠的資本讓他過早接觸深奧的化學,否則他也應該像凱利和吉本美和一樣,早就少年出名。他堅信,葉溯能創造奇蹟。
他這一聲彷彿一個開關,守候在外頭的黃皮膚黑眼睛們一起大喊:“葉溯,加油!”
震天的呼喊讓葉溯回了頭,對支持自己的人揚起了一個自信的笑容。
比賽時間只剩下三個半小時。
葉溯有條不紊地開啓實驗室裡的上百臺儀器,然後按照順序將含有新元素的氣體一一解析,得出了十幾種電子軌道圖。
葉溯坐在電腦前,一一分辨着,最熟悉的就是氧原子的電子軌道圖,他率先排除,然後是氦氣、氮氣......
監控室內的評委總算是看到了葉溯的影子,他們這幾天還偷偷進了葉溯的實驗室去研究了那一堆雜亂的儀器,越看越發現其中牽扯很妙,讓他們有時候竟然也產生原來如此的恍然感。對於整套儀器的最終目的,他們不禁好奇起來,沒想到葉溯一連好幾天都沒來實驗室,弄得他們都有點無措了。
這會兒,其實大部分選手都已經完成了試驗,評委們索性聚到葉溯的監控視頻前。
“他在幹什麼?”
“裡面有變型的傅立葉展開,他看的難道和電子有關?”
當葉溯排除掉最後一種他熟悉的元素時,電腦屏幕上也只剩下一種電子軌道圖了。
葉溯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這電子軌道陌生得和他所認識的元素軌道圖都完全不一樣,曲線優美地展現着化學世界的神奇與博大,這是一種新的元素!他苦苦尋找了一年多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