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溯在徹底睡過去之前看到了白炫急忙而來的身影,看到了他背後的星艦閃爍着刺眼的紅光——這是危險警示燈,然後,他看到了在白炫的機甲後面,在星艦的後面,離他很遠但轉瞬就可以很近的蟲族,遠比他想象的更多,速度也更快,黑雲一樣迅速壓過來,像不斷迫近的地平線,要將這裡所有的生存空間都擠壓完畢。
葉溯似乎能感覺到蟲族近乎瘋狂的情緒,蟲族沒有智商只有本能,但葉溯就是從洶涌而來的蟲族陣線上察覺到了類似於高等生命的瘋狂,彷彿有着理智被燒燬的絕望,這讓人覺得恐懼。
五十艘精品星艦,操作的人均是各大院校最富於經驗的老師,他們幾乎走遍了東極星每一個角落,他們無數次帶領學生在東極星曆練,無數次救人於危難之間,但這次,他們也不由感覺到了不安,他們沒有商量,卻都在與蟲族不斷靠近時,沒有猶豫地就立刻發送了緊急求救信號。他們意識到,眼前的場面,他們可能應付不來。
他們很快打消這令人慌張的念頭,誰都沒說出自己的擔憂,只將注意力放在越來越近的蟲族上面,在蟲族進入射程範圍後,立即發動了攻擊,五十顆光學炮彈齊齊劃過黑色空間將蟲族炸了個如熱油翻滾。
很多蟲族在高溫下化爲灰燼。但還有活着的,沒有被炮彈波及到的,它們似乎更加瘋狂了,穿過層層火光,有的尾巴上還拖着火焰,在向前飛的過程中漸漸被蔓延的火燒成灰,它們沒有扭動掙扎,只向着那羣人執着地飛過去。
隨行老師被這觸目驚心的一幕弄得越來越不安,攻擊得越發快而狠,但漫天的蟲族禁得起消耗,死亡了一批,還有一批。隨行老師隨即發現在重重炮火之後還有源源不斷的蟲族從遠方奔赴而來,在上方,在下方,在前後左右,每個方向都有着蟲族朝這裡聚集。
五十艘星艦已經不夠去一一攔截,他們只好拉開戰線,企圖保護住中間的一羣學生。蟲族從他們之間的縫隙中穿過,從炮火的空隙內穿過,老師們應顧不暇,只好讓星艦上的指導學長駕駛機甲前去和學生們一起對抗溜進去的蟲族。
“葉溯!收回機甲,到我這裡來!”白炫在跑向葉溯的過程中焦急地大聲喊。
葉溯聽到了他的話,可沒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思維正在被另一個世界強行拉走,像一個昏昏欲睡的人對周遭的感知都降到了冰點。
可葉溯在現實世界驚醒以後,思考能力也一併恢復。他驚坐而起,渾身冷汗,他的腦海中正清晰無比地回放着他看到的星際世界的最後一幕,大量的蟲族正在朝這邊涌來。以他這四十天對同行一千人的瞭解,他們根本無法遊刃有餘地對付襲擊來的蟲族,更別提還有更多的蟲族陸續地從炮火攻擊內穿過。
這個時候,他的熟睡意味着什麼?葉溯的冷汗簌簌流下,白炫會來保護他,羅成他們也會,可是這會對他們造成束手束腳的掣肘。他們對付蟲族本就吃力,再被他拖累,後果不堪設想。而一旦有個萬一,羅成他們顧不上葉溯,無法反抗的葉溯只能接受被蟲族吃光的命運。
一旦在星際世界沒了身體,他還能回星際嗎?
葉溯一把掀開被子,赤腳找到櫃子裡的安眠藥,連忙吞了兩顆,他必須儘快睡着。可他躺回牀上,心跳得如同擂鼓,緊張得呼吸急促,根本無法睡着。他就算將瓶子裡的安眠藥全部吞掉也沒辦法立刻入睡。
葉溯慌亂地幹瞪着眼,他這才絕望地發現他對於星際世界如同一個過客,星際世界於他而言也是個無可奈何的遠方。關鍵時刻,他根本毫無辦法。
得想想辦法。葉溯差點從牀上跌下來,匆忙抹了把滿是汗的臉,葉溯跑出自己的房間,幾乎是慌不擇路地在小島上的別墅區求助,但現在這個時候,教授們全在實驗室裡,他跑了十分鐘左右都沒看到半個人影。正當他差點崩潰時,看到了一個讓他熱淚盈眶的人。
“肖承!”葉溯高喊一聲。
完成任務後,肖承就被派到這座島上就職護衛隊隊長,負責保護衆教授們的安全。他聽到葉溯的聲音還有些驚喜,可靠近後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不停冒着冷汗的臉,登時嚇了一大跳,連忙扶住因爲跑得太快都剎不住的葉溯,驚訝地問:“你怎麼了?”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立即睡着?無論什麼辦法都行,藥物...對,打暈我!肖承,快點打暈我!”葉溯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幾乎是在央求肖承,“快點,打暈我!”
肖承萬分不解,手背貼着葉溯的額頭,“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好,是因爲實驗嗎?”
“不,我只是需要睡眠!立刻就要入睡!讓我睡一覺什麼就都好了!”葉溯急迫地說,緊緊抓着肖承的肩膀。
“你......”
“別說了!快讓我睡着!肖承求你快點讓我睡一覺!”
肖承被葉溯急切痛苦的眼神嚇得不輕,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勸慰。
“快!”
肖承覺得葉溯彷彿在面對生死存亡的大事,被他懇求地盯着,肖承終於還是決定先暫時聽葉溯的,而且葉溯現在的狀態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他擡起手,在葉溯後頸處用力砍下。在葉溯昏迷癱軟下去時,肖承彷彿看到了葉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無比困惑的他將葉溯送回房間,並通知醫生過來。
葉溯睜開眼,看到了黑壓壓的一片蟲族,衆多人驚慌的故作鎮定的憤怒的叫聲瞬間擠進他的頭腦。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星際世界,葉溯連忙鎮定下來,一眼掃觀全局。
剎那間,葉溯只覺得渾身冰涼,他看到了漫無邊際的蟲族在涌動,他看到了隨行老師的星艦被逼得只能聚攏後退,他看到了羅成、李言他們艱難地抵抗蟲族,他更看到白炫的機甲攔在自己前面,密密麻麻的蟲族包圍了他,像座山壓垮了白炫,他看不到在那翻爬的蟲族偶爾露出的機甲部分有動彈的跡象,只看到無數被蟲族啃噬出來的痕跡,和蟲族身上沾到的鮮血。
蟲族沒有血液,那鮮紅的血是誰的?
葉溯腦中發懵,是羅成的叫聲將他的神智立刻拉回來,他聽到羅成嘶吼着喊:“白學長!”
那聲音又驚慌又無措。
葉溯立即揮刀斬向沾了鮮血的蟲族,只一刀,那密密麻麻的蟲族瞬間全被斬斷,蓬得一下散開,露出被啃得面目全非的機甲。在裸/露的駕駛艙裡,白炫一手握着自己的具象化武器一杆長槍,挑翻了一隻鑽進駕駛艙的蟲族,而另一隻手......失去了手腕,血液淋淋地滴落下來。看到了葉溯,白炫如釋重負地輕笑一下,往後直直躺倒,腹部被蟲族啃得慘不忍睹,甚至還露出了一截腸子。
葉溯眼前發黑。
“醒了就好......”白炫似乎在說,眼皮沉重得快要閉上。
“白炫學長!”葉溯驚吼一聲,拋了機甲,跳到白炫身邊,滿艙的狼藉和血液讓他肝膽欲裂。這一切本該是他承受的,是白炫用身體擋住了所有攻擊他的蟲族。
“先別管我,去幫羅成他們。”白炫有氣無力地說。
葉溯差點哭出來:“對不起!”
白炫無力地笑了一下,“別浪費時間了,去幫其他人。我不需要幫助。”他這時候還能擡起手將長槍刺向一隻企圖爬過來的蟲族。
幾百只蟲族又爬過來,貪婪地啃噬機甲,貪婪地爬進駕駛艙。
自責懊悔的葉溯只恨不得將它們全部斬殺乾淨!但他現在手裡沒有任何武器,他深深看了眼面如金紙的白炫,連忙撲到駕駛臺前,這臺機甲的機能早就被蟲族毀壞,發不出攻擊,他索性跳到機甲手臂上,拿過那把給機甲用的大刀,大刀比葉溯還高。
葉溯雙手握住刀,退回駕駛艙,這次換他以身體保護白炫了。葉溯將精神力貫注進刀,這一瞬間,他的身軀劇烈顫抖了一下,精神力在狂肆地沸騰奔涌,昏迷狀態的他比熟睡更加投入到這個星際世界。
葉溯感覺到了自己精神力的充裕,極度的前所未有的充裕,這是比中午十二點更高的巔峰,快要溢滿出來,讓葉溯想要怒喊一聲發泄出彷彿無窮無盡的精神力。
死吧,所有的蟲族都死吧!傷害人類、傷害白炫、傷害韓業的蟲族統統都毀滅吧!
葉溯腦海中的自責轉化爲憤怒,又轉化爲破壞的*!他的雙眼通紅。
如果他還足夠冷靜,他會發現精神力的細膩感態在瞬間全部轉換爲破壞。
大刀發出灼目的光芒,隨着他的吼叫,隨着他的手高高揚起又重重落下,一片巨大的刀河瀑布般地垂下,他身前的蟲族被刀河剿滅乾淨,刀河往前往下落去,所過之處,蟲族灰飛煙滅。
那哪是刀光,是死神的收割之光!是上帝垂下的一道生死之門!
這裡發生的一切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儘管他們在蟲族逼迫下手忙腳亂,但葉溯斬出來的一刀足以炫目到奪走他們的視線。
葉溯的精神力停不下來,暴雨說下就下,不容人爲反抗。握着刀的葉溯停在那裡,精神力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變化,好像全部的精神力都在歡呼雀躍,破壞的感態肆意尖叫,瘋狂掙扎,它似乎在呼喚,呼喚與它一體的同伴歸來!
葉溯發紅的雙眼似乎陷入了一片麻木。
他身後的白炫看到葉溯周圍的真空在扭曲,精神力竟然實質化地閃現,偶爾一縷,偶爾一片......
這是....白炫瞳孔微張,是具象化武器出現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