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席上的人陸續走開,尼克興奮得手舞足蹈,和哲修說:“你太棒了,連華都大學的冠軍隊長都誇你了!”
哲修的臉色漲得通紅,顯然還沒從激動中回過神來。
巨大的陰影忽然罩過來,譏笑的聲音隨之響起:“對哦,連學長都誇你了,你還真是了不起啊。”
哲修的神色迅速恢復正常,不卑不亢道:“還得謝謝你們把這次展示的機會讓給我。”
這話無疑戳中了這三人的心窩,戳得他們又酸又疼,他們忍不住想,連哲修都會被誇,那比哲修厲害得多的他們也肯定會被學長刮目相看,可他們卻錯失了這次機會。
爲首的那人越想心裡越是堵得慌,他比哲修、尼克都高了一個頭左右,居高臨下地伸出蒲扇般的手狠狠地拍在哲修肩膀上,看哲修被衝擊得晃了一下,他才滿意地大笑:“可塑性很高?不知道高在哪裡,去機甲體驗樓讓我們也看看吧,嗯?”
尼克的臉色變得義憤填膺,大罵道:“你們再這樣,我就去報告老師了!”
“打小報告是小學生才做的事情。”那人不屑地說,“而且我們只想和哲修同學切磋一下,我對你的‘可塑性’好奇着呢。”
“你們是在懷疑我的話嗎?”
哲修難以置信地扭頭看身後,等看清了說話的那個人,身體都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那高大的三人驚詫地看向說話的羅成,自然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華都大學機甲賽的冠軍隊隊長,這個他們只能遠遠望着的人在心底默默羨慕崇敬的人此刻正朝着他們走來。
不過他們沒有任何興奮的感覺,因爲羅成的表情並不隨和。
羅成和他旁邊的葉溯等人自然吸引了衆多人的目光,十四五歲的少男少女們對於十八歲左右的羅成等人充滿了崇敬之意。這三四歲的差距是一道巨大的鴻溝,是未成年人與成年人之間的鴻溝,更是中學與頂尖大學之間的鴻溝,巨大得足以讓他們彷彿腦殘粉看到了明星般的激動欣喜。
本來準備離場的中學生們都停了下來,亦步亦趨地圍繞着羅成等人周圍,拿光腦拼命地拍照攝像,不過沒人敢接近他們,華都大學機甲戰鬥系學生的剽悍遠近聞名。
羅成葉溯走到哲修和尼克身邊,也正對着那高大的三個中學生。
這三人發育得相當好,即使比羅成也矮不了多少,甚至在體格上比他還要強壯一點,不過,這點強壯沒讓三人有任何的安全感。羅成的在無數對戰積累下的氣勢雖沒有歷經生死的冷酷,但對於這三個才做了虧心事的中學生來說,仍舊壓迫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羅成撇嘴,看這三人似乎要哭出來了,他還以爲自己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情。
哲修和尼克也看清了羅成身旁的葉溯,驚訝得目瞪口呆。
葉溯朝他們笑笑:“尼克,哲修,不記得我了?”
“你真的是葉溯?”尼克大叫起來。
“要不然呢?”
尼克看看羅成,看看紀嘉悅,看看胖子,看看張遙風,這幾個人都是機甲賽冠軍的成員,一個隊總共六個人,尼克再看看狄耿和葉溯,心裡數了下,這也是六個人。
“葉溯!”尼克驚喜地叫了一聲,撲到了葉溯懷裡,“你在華都大學上學嗎?”
“嗯。”
“你也是冠軍隊的?”
“嗯。”
“天啊,葉溯你是怎麼做到的?我現在相信你是上帝派來的了!”尼克喜出望外地緊緊抱着葉溯,彷彿小孩子發現了自己的哥哥是超人一樣,忍不住地想在外人面前更親近一點:看到了沒,這個人我認識,我和他關係很好!
葉溯好笑地摸摸他的頭,接着看到了同樣驚喜的哲修的臉上有着幾道青紫色的傷痕,他拍了下尼克的肩膀,示意他別勒死自己了。
尼克臉紅地鬆開他,但仍舊抱着他的一隻手,葉溯是他在華都星的第二個同鄉人,讓他覺得想家的情緒終於得到了撫慰,尤其是葉溯的出現姿態幾乎是救世主般地降臨,以所有人豔羨的身份將他們拯救出困境。尼克想到這,立馬扭頭衝那三個不停出着汗的高大男生做了個鬼臉,他終於了有了“我要回家喊我哥哥”的底氣。
葉溯走到哲修身旁,仔細看看他臉上的傷:“你臉怎麼了?”
三個高大的男生聞言心裡一咯噔,臉色瞬間慘白。
哲修卻是輕輕搖頭:“沒什麼事,就是練習機甲的時候摔傷的。”
葉溯想到自己剛開始接觸機甲時也天天摔得七葷八素,沒起什麼疑心就同情地拍拍哲修的肩膀:“我那裡還有些很好用的藥,等會兒和我一起去拿,現在我們去吃飯。”
說着葉溯轉頭看看那三個男生,和氣地說:“你們是尼克和哲修的同學?尼克、哲修和我來到華都沒多久,勞煩你們照顧了。”
葉溯從之前他們三人對哲修、尼克氣勢凌人的態度也可以看出哲修尼克在這裡的處境並不是太好,可他總不能和一羣雖然很高大但仍舊是小孩子的人計較。不過他這句話說出來,這三個人恐怕也不會太去找哲修和尼克的麻煩了,這羣中學生對於華都大學機甲戰鬥系的崇拜與熱情簡直可以用瘋狂來形容。
那三人一邊滴着汗一邊含含糊糊地點頭說着什麼。
胖子走到哲修和尼克中間,一手捏了一個臉頰:“這兩個小孩長得真是可愛,哥哥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葉溯黑着臉拍開他的手。
胖子不滿地牽着尼克和哲修走,一邊埋怨葉溯:“不要以你的骯髒思想來理解我,我這只是出於對美的欣賞!”
等葉溯六人帶着兩個小孩離開以後,原地的人羣才嘩地一聲沸騰了。
“那兩個人是204班的!他們居然認識華都大學的冠軍隊!”
“冠軍隊陪他們倆吃飯了,我好嫉妒!”
“你們說冠軍隊會不會單獨教那兩個人?”
“如果會的話,那他們就真的太幸運了!”
三個高大的男生聽着周圍同學們熱切的討論,還有上前問他們尼克和哲修具體情況的。他們失魂落魄地站着,心裡更是七上八下,生怕哲修和尼克在冠軍隊面前說他們的壞話。
葉溯帶尼克和哲修吃了飯後,便帶着他們去參觀華都大學,順便給了他們一些華都大學配置治療外傷的藥品,每個華大學生都有限量的配額。羅成他們除了葉溯有時候需要一些,其餘五人都不怎麼用上,就全部取了出了送給兩小孩。
傍晚時分,葉溯還將兩人親自送回到附中,直送到寢室樓。
兩邊寢室樓的人瞬間全都趴在陽臺上看葉溯:“冠軍隊的人又來了!”
葉溯摸摸尼克的頭髮,再想摸哲修時,看他一臉不樂意的樣子也就算了,“你們把我的通訊波段記下來,有什麼事記得找我。”
“嗯!”尼克大聲應着,一下午,他咧開的嘴就沒合上過。
“記得好好學習,爭取考到華都大學。”葉溯也跟老媽子一樣唸叨了半晌才離開。
尼克瞪大着眼看葉溯離開的背影,還有點在夢中的感覺,他看向哲修大喊大叫:“哲修,他真的是葉溯!葉溯在華都大學上學!”
哲修的臉上也出現奇異的神采,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們以後也要去華都大學!”
“那葉溯就是我們的學長了!”尼克蹦蹦跳跳地上樓,沿路許多認識的不認識的同學都跟他和哲修打招呼,讓他彷彿回到了在一心星上學的時光,所有的同學都很友好,在路上遇見總會笑呵呵的。
尼克和哲修回到寢室後發現寢室的人也變得熱情很多,還有隔壁寢室的來串門。
尼克得意地將自己的光腦拿出來,給他們看他在華都大學拍的照片:“看,這是華都大學的食堂,裡面的東西都很好吃,這是圖書館......還有,鐺鐺,這是華都大學的機甲訓練樓,一般人進不去的。看,這是他們練習用的機甲,好大好酷,我和哲修還上去玩過!”
“真的好酷,比我們練習的酷多了!”其他人不無羨慕地驚歎,他們也參觀過華都大學,不過機甲訓練樓需要有學生證的人帶着才能進去,機甲更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看到的。
“啊,哲修你手上拿的是華都大學的專門配置的傷藥嗎?”
哲修點點頭。
“聽說這藥的效果超級好!”那人羨慕地看着哲修拎着的藥品袋,“隔壁班的卡斯特他的表哥也在華都大學,以前送給過他一瓶,他炫耀了好久。”
哲修想了想,從袋子裡拿出了幾瓶分給在場的人:“你們拿去備用吧,我們還有很多。”
“對!”尼克大聲說,“葉溯說我們不夠了還可以去找他要。”
“那個人是葉溯啊,是你們的哥哥嗎?”
“他......”尼克本想說不是,可是一想到葉溯曾經救過他們,現在在華都星也是“相依爲命”了,讓他當自己的哥哥也很好啊,他便沒再說話了。
華都大學迎來了期末大考,各個專業開始進入專業課考覈,機甲戰鬥專業只要考機甲戰鬥、基甲基本故障維修以及精神力操控就行。
這對於葉溯來說沒什麼困難,雖然他是新手,但天賦放在那裡,就算拿不了高分,至少過不成問題,不至於像化學、歷史那麼悽慘。
葉溯在期末反倒變得輕鬆起來,一有時間就研究一下化學,對於星際世界的化學體系已經開始逐漸摸清了一點框架,星際化學對於現實化學的衝擊猶如山崩海嘯,葉溯在其中必須堅定自己的意志不讓自己迷失,還得衡量兩者的關係,找到方法讓星際化學既可以灌溉現實的化學,又不能一下子將它沖垮。這無疑是一個曠日持久的工程。
葉溯在結束上午的機甲練習後,下午本來是他學習化學的時間,但他沒有去圖書館或者實驗室,而是出了學校門。
他昨晚的時候收到了韓業的短信,約他中午在華都博物館外見面。
葉溯猜測可能是關於考覈的事情,不敢怠慢,麻溜地就跑去了。
華都博物館不提內在,光外表就是一座十分壯觀的有着美學意義的建築。葉溯遠遠地就看到了醒目的博物館,再走近,韓業的身影也進入視線。他穿着簡單普通的白衣黑褲,和來來往往的行人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葉溯快跑了幾步,來到韓業面前。
“先去吃飯吧。”韓業看他一眼,說。
“嗯。”葉溯跟在他後面進了博物館對面那條街的一家環境幽雅的餐廳。
等兩人都坐定,等飯菜的功夫,葉溯問:“有事?關於考覈的嗎?”
韓業沒回答,而是問他考試考得怎麼樣。
“專業課都過了。”葉溯說,言外之意,非專業課就沒過了。
韓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明白,輕輕點了下頭,就不再繼續說話。
葉溯瞠目結舌地望了他一會兒,看他喝茶喝得挺有興致。他默默等了一會兒,發現韓業是真的沒有和自己說話的意思,才低下頭玩着精緻的茶杯,又喝了口茶,味道一般。
兩人靜默無聲地吃完飯,韓業又將葉溯帶到了華都博物館,徑直上了最頂層。
最頂層的遊人很少,加上韓業和葉溯總共也才五個人。
韓業依舊沒說話,而是順着博物館內的走廊一路走着。葉溯跟着他,順便看看兩邊展廳內的物品,全是一些服裝,不過服裝之間無論是款型和顏色差別都很大,應該是不同民族的特色服飾。
韓業在走到展廳盡頭時,開始給葉溯播放展廳播放器上面的視頻。
葉溯好奇地盯着播放器,首先出現的是一位梳着許多細長辮子的美女,她穿着顏色豔麗的服飾,金鎖纏身,環佩丁當,她衝着鏡頭露出陽光般的笑容,然後說了一句話。
葉溯沒聽懂她的語言,但可以猜測出來這應該是傣族的姑娘。
然後屏幕上出現了一位阿富汗女人,身穿長袍,羞澀地抿着脣,用自己的禮儀向鏡頭敬禮;然後是熱情洋溢的古巴少女,溫婉動人的日本女人,調皮可愛的非洲男孩,強壯高大的俄羅斯男人,帥氣英俊的英國紳士......
不同膚色不同國籍的人說着不同的語言。視頻記錄的就是這些。
視頻播放完後,韓業纔看着葉溯說:“這都是我們人族曾擁有過的絢爛文明。”
葉溯注意到他的用詞,曾擁有過。
“現在呢?”
“現在通用語只有漢語和英語。”韓業微不可察地垂下了眼角,似有哀傷,“在四百五十萬年前,當時的統治者下令人族只准使用漢語和英語,你知道爲什麼嗎?”
葉溯想起了中國歷史上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秦始皇統一中國便立即頒佈統一貨幣、統一文字和語言等的政策。
“爲了統一?”
“有這個原因。”韓業點頭,“但最主要的是爲了我們人族的文明更好地傳承下去。當時人族面臨重重困境,沒有多餘的力量讓文明百花齊放,只好無奈地只保留一到兩種比較普遍的語言。那樣,即使人族被蟲災衝散,各自逃難,很多年以後,也能憑藉着一樣的語言來相認。如果我們說着不同的語言,寫着不同的文字,有着不同的習俗,在逃難途中再和其他種族繁衍後代,相貌改變,基因改變,當有着人族血脈的後代再相遇,有什麼能夠證明他們有着同樣的祖先?那還有什麼能夠證明人族的存在?”
葉溯忽然被韓業語氣中濃重的哀傷擠壓得心臟難受。
韓業伸出手掌,輕輕翻轉,“這是壯士斷腕的決心。”
葉溯看着他修長有力的手,似乎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又似乎什麼也沒有聽到,
那是痛到了極點連吶喊也發不出更不想發出懦弱哭聲的極度寂靜。統治者下令將美麗的文明枝丫統統斬斷,將繽紛的樹葉抖落,只留下一條枝幹,將所有的養分都給它,只求它能在漫長冬日裡活下去,以證明人族的存在。
曾經自詡爲萬物靈長的人類怎麼能接受自己在宇宙中消失得無痕無跡?
葉溯默然無聲。他想起了地球目前的危機,假如外星人來攻打地球,俘虜了人類,說着不同語言的人類被賣到各個星球當奴隸,不需要多久,只要幾百年,就能徹底抹殺人類的文明。人類在偌大的宇宙,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韓業靜靜看着葉溯的臉色變得哀傷難過,這至少證明葉溯在爲他說的話而感到觸動,至少證明葉溯在意人族,在意整個人族的文明。
韓業深爲寬慰,語氣柔和地問:“你的暑假有打算了嗎?”
葉溯一時間還沒接受韓業話題的劇烈轉變,愣了一會纔回答:“沒有。”
“那好。”韓業說,“你的假期就交着我吧。”
他要訓練葉溯,讓他至少擁有匹配華都大學三年級即將升爲四年級學生的穩定實力,這是底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