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開,小七就氣急敗壞地推開葉溯,跑到韓業面前質問道:“剛剛那人跟我說,你要讓我去對付蟲族?啊?你讓我對付蟲族,讓我去送死嗎?”
其實那名執行司成員只是看不下去小七死不悔改繼續偷偷摸摸還死鴨子嘴硬的行爲,說道:“希望你在面對蟲族時也能這麼強硬。”
這句話讓被到處都是的食物和財物衝昏了頭腦的小七陡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自認爲自己是溫水裡的青蛙識破了韓業的陰謀,憤憤不平地來討回公道。
韓業皺起眉:“我以爲我當時和你說的一清二楚。”
“是詭計!都是你的詭計!”小七氣憤並且還帶了點恐懼,“你故意挑在我神志不清的時候說,就是爲了騙走我!如果你現在和我說要讓我去對付蟲族,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的事!你休想讓我去送死!快把我送回去,或者直接將我丟出去,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順從你的陰謀!”
他說話的時候,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都在顫抖,他竭力隱藏那種恐懼但怎麼也掩飾不了分毫。葉溯不懂他爲何這麼畏懼蟲族,事後他才從韓業那裡得知,對蟲族的厭惡和恐懼幾乎是宇宙中每個生靈的本能。而在小七自小生活的星球,雖然消息閉塞,但他們也都知道蟲族的存在,有的是從祖祖輩輩那裡流傳下來的,有的是聽黑心商人或者流浪到這顆星球上的人說的,他們從未見過蟲族,但對於蟲族的可怕印象一直存在於他們的腦海中。並且因爲口耳相傳,蟲族的可怕和不可抵抗被無限地誇大,成了見識少的當地土著最恐懼的東西,大概就是如同堅信鬼神存在的人對鬼神的恐懼一樣。
現在要讓小七去直面他們都畏懼的“鬼神”,自然是不可能被接受的,然而他不肯聽韓業的解釋,對於韓業說的“會派人盡力保護”之類的話充耳不聞,他認定了自己腦海中對蟲族的印象,認定了韓業是要讓他去送死的。
小七憤怒地上躥下跳,不停地詛咒、怒罵,要求韓業送他回去,否則他就絕食。
雖然他說“絕食”兩個字時嗓音十分洪亮,以此來表明他自己的決心,但他才換上沒多久的乾淨衣服又沾染了很多油脂、麪包屑、水果漬等等食物遺留物,讓他的豪言壯語一點兒威脅性也沒有。
韓業對他進行了冷處理,等小七知道吵鬧耍脾氣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後,韓業纔會跟他好好溝通。
小七確實硬氣地拒絕食物,然而在監控下,衆人都可以看到小七會在廚房將食物藏在衣服裡帶回自己房間,然後統一放在被窩裡,他知道房間內有監控,所以總是躲在被窩裡偷偷摸摸地吃。他覺得自己的做的很隱蔽,首先拿的食物在整個廚房儲存庫裡只是九牛一毛,運走的時候也很小心,吃的時候就更隱蔽了,被窩讓他充滿了安全感。
然而他太無知了,他的無知來源於他的生活環境。在一個落後的星球長大,小七無法理解監控器只要稍稍改變一下光波頻率就能看透他的衣服和被窩;他堅信廚房食物衆多,難以察覺少了一丁點東西,但他聽都沒聽過的庫存儀會精確地記錄到分秒,什麼東西,多少重量,被拿走了。
他的行爲在其他人眼裡就是一個笑話。但沒人笑他。尤其是韓業,對小七的寬容因爲愧疚而被拔高了。
小七這樣的人有很多,小七生活的星球也有很多,這不能說是因爲人族聯邦的無能造成的,人族聯邦在目前的環境下已經做得夠好了。聯邦的大部分資費都必須得拿去發展軍事,對民生、尤其是貧瘠星球的照顧傾向只能弱一點,因爲在前線時時刻刻都有着士兵在死亡,爲了攔住蟲族,必須大投入地培養軍隊、發展軍事武器。
相比起幾萬年前,現在的人族已經好多了,聯邦政府會盡力開採礦石星球,給大量人族創造就業機會,也會在落後星球發展教育,但入不敷出的蟲族戰爭無法讓聯邦政府的助援行動普及到整個人族領域。
人族就像是一個節省的老人,不停地割着乾草去建造堤壩堵住即將爆發的洪水,他只能靠自己更加辛苦的勞作,來使得建造堤壩的速度超過洪水上升的速度,這個時候他纔有盈餘,抽一點乾草出來喂他身後的牛羊。雖然有很多牛羊餓的皮包骨頭,但他們都免於被洪水沖走死亡的命運,不是嗎?
不能說很多牛羊捱餓全是老人的錯,就像不能說窮人全是聯邦政府的錯。可凡是有責任心有道德的政府官員,如同韓業這樣的人,都會因爲窮人太多而感到內疚,埋怨於自己的無能爲力。
所以小七的胡鬧一直持續到了抵達華都星的時候。
華都星豪華的港口讓不情不願的小七目眩神迷,一艘艘高端的星艦往來飛馳,氣派莊嚴的港口建築巍然聳立,還有無數精美的飛車和有序的空中公路,穿着精緻的人,這一切都讓封閉落後的小七暈暈乎乎,以至於差點忘了自己要逃跑的打算。
因爲環境所導致的貧乏想象力,讓小七以爲別人說的外面富有的地方只是長滿了蘋果樹。在華都港口看到的一切打破了他的幻想,以絕對真實的物象進駐於他對富裕的概念,這讓他激動得快喘不過氣,並且因爲時時刻刻都對蟲族畏懼使得這份激動更加劇烈,他想要活在這樣的世界,享受,而不是和可怕的蟲族作戰。
小七深刻意識到他必須要擺脫韓業,才能進入這美妙的花花世界。在趁下了星艦前去飛車的這一段路程中,小七迅速混入人羣中,企圖逃跑。
他的無知依舊讓他鬧了笑話。這裡是軍事港口,除了各個軍隊往來根本沒有別的行人。到處亂鑽的小七很刺眼,立即就被一名其他部隊的人提着後領,送到了韓業面前。
韓業淡淡掃了憤憤不平的小七一眼,沒說話,但讓人緊緊看住了他,直到返回韓家,纔給了小七自由。
衆人早就得知韓業今日回來的消息,都集中在韓家等他。
最先迎來的是穿着粉紅連衣裙的貓花花貓,精力十足地撲到門邊,看到小七,驚訝地叫起來。
“他爲什麼長得這麼黑?就像夜晚一樣!”
然後她們相互看看對方白皙乾淨的臉,咯咯笑起來。
“我們是白天,他是夜晚!”
“整個世界都有了!”
莫卡老師帶着破軍以及喬巍然羅成他們都在客廳裡,看到小七這個人,都知道七人終於找齊了,一種難言的激動被他們共同感受到。他們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七人組合在一起,能不能讓人族得到喘息的機會。
但小七的拒不配合讓實驗暫時往後推了幾天,他們必須先得做做小七的安撫工作。
小七就像個極不聽話的孩子,撒潑耍無賴,對韓業、莫卡等人的諄諄勸說只一味地抗拒,嗷嗷叫着不同意。小七也是個聰明的孩子——在廢棄礦星活下來聰明是必須的條件,他看出了自己的重要性,看出了他們不會傷害自己後,就更加肆無忌憚地撒潑。
喬巍然在一旁被吵得頭疼,連忙撒手不管,逃了出去,“要這是我孩子,我不掐死他算是我有良心。”
葉溯這時候也不想和韓業共患難了,跟着跑出來,出了房間,一頓,發現除了韓業和莫卡,其他人都溜了出來,六人頗爲無奈地互相看着。
就連話多的貓花花貓都不開心地跳着跑開自己玩去了。
“他的聲音就像夜梟叫!”
“吵得夜晚一點兒也不美好了!”
關上房門,世界清淨了。
喬巍然擺手:“我得走了,什麼時候把這個混世小魔王搞定,我再回來。”
景軍、羅成現在都住在韓業家,無處可逃,只能離這個房間遠遠的。
羅成忽然問葉溯:“韓司長真的是你表哥嗎?”
葉溯:“不是。”
“難怪,看着不像。”羅成意味複雜地說,這次韓業去找小七,只帶了葉溯一個人去,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這兩人關係不對勁,但要細想,他們又不敢確定什麼,畢竟韓業和葉溯他們之間的差異實在很大,無論是年齡還是性格,他們都不像是能走到一起的人。
葉溯臉一紅,有些心虛地遊離視線。
葉溯這副類似於“忸怩羞怯”的模樣,落實了羅成的隱約猜測,讓他覺得荒謬和難以置信。他的眼神讓葉溯更無所適從了,連忙拿出萬能的睡遁法寶,躲回自己的房間。
葉溯的臉還有些熱意,他摸了摸臉,似乎也在驚奇於自己和韓業的關係,居然真的能走到戀人這一步。想到戀人這個奇妙的詞,既覺得不好意思也有點驚喜的甜蜜。再不可思議也還是發生了,他只要和韓業一起面對並且享受就好了。
但此刻,韓業還在被小七的無理取鬧折磨得牙疼。
韓業再三重申會保護他的生命安全,也再三解釋了蟲族並非他想象的那麼可怕。
小七停下了乾嚎,問:“那你能保證我能好好地活到老嗎?”
韓業沉默了,這他怎麼能保證,去了前線,當了兵,腦袋就別在腰上了,韓業能做的也只是盡力而爲,生死由命不由他。
小七立即看出了韓業沉默後的意義,嘴一撇,又大聲號哭:“你們就是讓我去送死,我不去,我不會去的,你們死了這份心吧,人族跟我有什麼關係......”
眼看着韓業的耐心和溫和都收了起來,換上了冷淡的面孔,小狐狸一樣的小七也迅速收斂了聲音,他太會察言觀色了,雖然他沒有具體的感覺去指導他應該怎麼做,但會下意識做出反應,使得自己避開危險,他委屈地抽抽搭搭着:“我不行,我這麼瘦弱,根本打不了蟲族,我可能會直接被嚇死。”
整整三天,韓業和莫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沒能說服小七,他就是條滑不溜秋的黑泥鰍,無論是利益還是責任都無法打動他。
“用強硬手段吧。”莫卡早就無法忍耐了。
韓業沒說話,但神色之間也開始動搖了,他一直因爲將無關人員扯進險境而感到愧疚,一直想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加入進來,強硬手段是無可奈何的選擇。如今離萬族大比已經不遠了,他們還得提前趕去聯盟總部,時間不等人。
第三天夜晚,韓家發出警報,除了葉溯之外的衆人在大門那裡看到了企圖逃跑的小七,他還揣了個包袱,裡面裝着從韓家各個角落拆下來的小玩意。
韓業冷着臉對他說:“你沒有其他選擇,只能順從。”
小七頭一次面對韓業現出驚慌的神色,這個一直溫和的人兇起來,讓他不敢反抗。
自此以後小七被限制住了人身自由,但仍舊滿足他所有的吃喝要求。
很快,七人被集中在明院耗費巨資建造的全息模擬館,這說全息模擬館由明院最頂尖的虛擬技術人員和精神力研究專家合力設計建造,能精確真實地模擬出一小片宇宙,並能將精神力近乎完美地投射進去,這就是爲了實現七人計劃而特意造的。
全息館模擬的是當年周斯將軍使用的落橡星系,這是韓業能確認的符合七人精神力特性的七顆星球分佈軌道。
韓業、莫卡以及祁又璟都在這裡,等着他們期待了很久的事情發生。
七個人,除了小七之外,都露出了緊張而期待的神色,他們身爲計劃中最重要的一員,所感受到的責任和莊重都非比尋常,這是關係人族命運的大事!
成敗在此一舉。
韓業的多年心血也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