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是斜陽又至,兩人便覺有些飢餓,顧昭歡道:“往日都是大哥請我,今日也讓我請大哥一回,咱們一會兒去太白居吃飯。”
顧昭益笑道:“歡兒如今發達了,那我便跟着沾沾光。”
顧昭歡一拍自己腰間的小錢袋:“那可不,荷包鼓鼓,底氣才壯。”
逸風軒如今還未開業,顧昭益同看守的僕人囑咐了幾句便帶着顧昭歡離開了。
顧昭歡一心要款待大哥,顧昭益卻惦着她在家裡的處境,不忍叫她破費,只要了幾個小菜一壺酒,隨便吃了些就回去。
其實顧昭歡將鋪子交與顧昭益打理還有一個緣故,那便是因爲顧昭婉。
顧昭婉自小嬌養着長大,是吃不得一點虧的,以她的性子,這段日子絕不肯安生,因此顧昭歡只能見招拆招了。
果不其然,這日一早,顧昭婉就來香櫞院拜訪,身後小丫頭瑞香捧着些茶盅茶壺。
這還是顧昭婉頭一回來香櫞院,顧昭歡曉得她必然動機不純,卻不知道要在什麼地方動手腳,只是格外謹慎小心些,。
顧昭歡瞧了瞧瑞香手中器皿,不動聲色,笑迎顧昭婉道:“難得婉姐大駕光臨,不知所爲何事呢?”
顧昭婉不見外地讓瑞香把茶盞放下,笑道:“無事就不能來看望三妹妹了麼?”這笑容溫柔和婉,彷彿真是和顧昭歡姐妹情深似的。
顧昭歡心道,若非尋釁,你還真不會無事過來,但臉上仍含笑敷衍道:“自然可以,不過婉姐帶這茶盞過來,是何用意呢?”
“想必三妹妹也看得出,這是套有些年代的黑陶茶具,用來沏茶是最好不過的,我收藏多年,今日便贈與三妹妹了。”顧昭婉將那套黑陶的茶盞往顧昭歡那邊一推。
顧昭歡眼風向那茶具上掃了一掃,推辭道:“確實是好東西,然而無功不受祿,婉姐今日送了我這個,往後我卻沒有好東西來送婉姐。”
顧昭婉笑道:“三妹妹太客氣了,咱們姐妹之間何須這些禮數?我今日確實是有事相求。幾日前祖母的壽宴上,三妹妹點得那樣一手好茶,真是叫我好生羨慕。一直惦念了多日,望妹妹不吝賜教。”
學茶藝?顧昭歡疑竇頓起:“我那一點不入流的微末技藝,哪敢厚顏來指教婉姐呢?”
顧昭婉道:“不入流?三妹妹未免過謙了,若這是不入流,那在座的各位長輩及各家公子都齊聲贊你,照此說來不是品位低下麼?”
果然是見縫插針,還要攀扯他人,顧昭歡心內冷笑,故作謙虛道:“非也,我的手藝本是稀鬆平常,全靠着長輩們擡愛,見我年紀尚輕才鼓勵了幾句,究竟算不得真的,要論起真功夫,還是婉姐的《梅花三弄》既是新鮮有趣,又是有真才實學的,妹妹佩服得緊。”
顧昭婉見顧昭歡說得懇切,信以爲真,不覺有些得意:“那原也不難,都是常年累月修習所得,倒是三妹妹,不過半月就能習得如此高深的點茶之道,真是天資聰穎,遠勝過我等。”
絮絮叨叨說了半日,顧昭歡不曉得這位嫡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又不想繼續與她互相吹捧下去,便想推脫:“婉姐說是探討茶道,也未嘗不可,但今日一來無好水,二來無好茶,坐而論道也談不出什麼來。”
顧昭婉向院子一角望去:“三妹妹院中不是有一口井?咱們府裡的都是甜水井,難道不能使麼?若說好茶,我屋裡頭還有些毛峰和六安茶,可以叫小丫頭拿過來的。”
顧昭歡笑道:“這沏茶或煮茶所用之水,以山間的泉水雪水最妙,若沒有,雨水沉澱後泡茶亦是甘美,井水則是萬不得已時亦可取用。前番我也存了許多雨水在瓦罐裡儲着,但祖母生辰那日爲敬賓客已然盡數用完,此時並無存留,因此不敢妄言指教婉姐,以免誤入了歧途。”
顧昭婉狀若無意望了望身邊的瑞香,恍然道:“原來還有這麼多的說法。倒是我做姐姐的淺陋無知了。”
“各有所長罷了,婉姐的琴技與舞技之精妙都是我望塵莫及的,今日不能探討茶藝,也是可惜,他日若有空再敘。”顧昭歡離座,隱有送客之意。
顧昭婉覺察出她意思,起身告辭:“既然三妹妹如此說,我也曉得是確有苦衷,那便不叨擾了,這便回去罷。”
“那我便送一送婉姐。”顧昭歡道。
顧昭婉忽然快走幾步,似乎不想靠近於她:“不必了,三妹妹有事先忙,我先去了。”忙不迭地帶着瑞香離開了香櫞院。
顧昭歡立住了腳,望着顧昭婉離開院子,總覺得有哪處不對勁,但又說不出緣故來,只好先放一邊。
這一日閒來無事,顧昭歡用了午膳後便在榻上小憩,以補足近幾日的疲乏。
醒來後,夏蓮春荷伺候她洗漱更衣,顧昭歡一擡頭瞧見夏蓮臉色蒼白,病懨懨的,便關切地問了一句:“夏蓮姐姐身子不舒服麼?”
夏蓮扶着桌角站穩,疲倦地笑了笑:“沒什麼,也許是這幾日睡得不安穩,因而精力不濟,三小姐不用爲奴婢擔心。”
顧昭歡道:“既是這樣,該好生休息纔是,不要熬壞了身體,你的活我讓明月姐姐安排其他人做。”
夏蓮由衷感激:“多謝三小姐的恩典。”
顧昭歡擺手:“去罷,你們素日照顧我,太過辛苦了,你先歇息着,過些日子我看能不能給你們輪流放上幾天的假。”
夏蓮答應着下去休息了。
下午顧昭歡在屋裡讀了幾頁《計然篇》,傍晚時去老夫人屋裡請安,恰好顧昭婉不在那處,倒也算得上是相談甚歡,老夫人又留她在那兒吃了晚飯纔回來。
顧昭歡回到香櫞院後,還惦記着中午的事,便去丫鬟們住的屋子去瞧她,見夏蓮睡在牀上,春荷守在一邊看着她。
見三小姐來了,春荷起身壓低嗓音道:“三小姐。”
顧昭歡亦低聲道:“好些了麼?”
春荷搖頭:“不知怎麼一直昏睡着,中間要了兩次水,餵了她喝了以後又睡了,我剛剛試了試她額頭,彷彿有些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