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啊,寧姑娘父母的事情,本來是無人知曉,也是無人提及的,現在突然有那麼多人知道,是爲什麼?你可知道究竟誰故意散播這個流言?“
”哈哈哈,老哥,你莫不是想考我啊,若是如此,比可別白費功夫了。
我最是喜歡下圍棋,隔三差五就會到這珍瓏棋館裡來下一盤棋,珍瓏棋館的事情有什麼我是不知道的?“”哦,兄弟,你倒是說說,究竟是誰散播寧姑娘父母的事情。我看看你知道的,和我知道是不是一樣?“
”好啊,我跟你說啊,這散播寧姑娘流言之人啊,姓邢,是吏部尚書邢大人的遠房侄孫女,也是盧相爺嫡次孫的一房小妾。
爲什麼這位夫人要散播寧姑娘的流言呢?
是因爲這位夫人啊,同珍瓏棋館的寧姑娘有過節。
這位夫人啊,以前在數目時作弊,被人逮住了,又被這寧姑娘給罵了。
後來,這位夫人又跑到珍瓏棋館,污衊寧姑娘在數目時作弊,結果啊,杜舒玄出面,爲寧姑娘做了證,證明寧姑娘沒有
“我聽說啊,這邢蕊兒因爲在寧姑娘那裡連吃了兩次虧,所以懷恨在心,心生怨憤。她不知從哪裡得到了寧姑娘生父生母的情況,所以纔到處傳播寧姑娘的流言來着。
老哥哥,你知道什麼消息,也是這樣?”
“兄弟消息靈通,老哥我也沒啥好賣弄的,我知道的和兄弟你知道的,一模一樣。”
“恩,看來這事情是真的。”
寧儀韻穿着定安侯府小廝的衣衫,站在這兩人的棋桌邊,將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全都聽到了耳朵裡。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喊來了正在大堂裡忙碌着的戚初九。
寧儀韻帶着戚初九返身回了珍瓏棋館的後院,尋到後院的僻靜之處。
“初九,我剛剛在棋館裡,聽到客人之間的談話了,兩個人客人正在談邢蕊兒的事情,”寧儀韻說道。
戚初九點頭說道:“恩,按照東家的吩咐,我讓棋館的婆子夥計們,在棋館裡,散播邢蕊兒的消息。”
“我要讓大夥兒都知道知道,東家的流言是怎麼來的,這邢蕊兒又是個什麼貨色。”戚初九接着恨恨的說道。
寧儀韻點頭讚賞道:“做的不錯。”
“噯,噯,”戚初九應道,“東家,你放心,我們珍瓏棋館婆子夥計加起來有十幾二十個,那邢蕊兒卻只有一個人,呵呵,我們十幾個人,單單丈的人多,就可以把流傳的流言給擰過來。”
“好,那咱們就繼續仗着人多,以多欺少,”寧儀韻笑道。
同戚初九說了幾句話,寧儀韻這次重新回到大堂,再穿過棋館的大堂,出了門,鑽上了喬安齡的馬車,一路到了京城府尹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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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尹衙門的屋子裡,喬安齡看了一會兒公文,便放下了手中公文,朝寧儀韻看過去,見寧儀韻正拿着毛筆,埋頭在一張宣紙上寫寫劃劃,便站起來,走到寧儀韻的書桌邊。
“儀韻,做的如何了?”喬安齡問道,“我見你已經埋頭苦幹了好幾日,進展如何了?可要幫忙?墨斗魚汁,夠不夠不用?”
寧儀韻聽到喬安齡說話,便擡起頭,朝喬安齡眨巴了一下眼,嘿嘿笑了笑:“安齡莫急,嘿嘿,快好了,快好了。說起來咱們這中文,真是奇妙無比啊。”
“中文?”喬安齡瑞風眼中透出疑惑之意。
“啊?”寧儀韻訕訕一笑,一時得意忘形,把現代詞彙拿出來了,她接着說道:“我是說,咱們這老祖宗想出來的字,真是奇妙無窮啊。”
“恩?”喬安齡說道。
“一句句子,拿掉一個字,就會同原來句子的意思截然相反。
比如說,這”不是“這兩個字,拿掉”不“這一個字,就變成了”是“。意思就同原來的截然相反。
若是在一句句子裡,拿掉兩個字,那這句子的意思,就可能同原來的意思大相徑庭。
若是在一句句子裡,拿掉三個子,那這句子的意思,就可能同原來句子的意思,天差地別。
除此以外,還有很多字,多一筆就成了另一個字,而少一筆又成了另一個字。
哦,還有啊,兩個字可以組合起來,成爲一個字。一個字也可以拆分開來,成爲兩個字。
有時候,一個字去了邊旁部首,還是能獨立成字,而意思卻變得大不同了。
你說咱們老祖宗創造的字是不是,奇妙無窮啊。”
喬安齡頷首道:“恩,確實如此。”
寧儀韻心中暗道,可不就是這樣?她前世那個世界,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國家,也有許許多多的文明,更有許許多多的文字。在這麼多文字的當中,也只有中文可以做到這一點,添筆劃,減筆劃,一個字就可以變成另一個字,添一個字,減一個字,一個句子,就會變成另一個句子。
中文漢字,當真是這世上最奇妙無比的文字,也正是如此,寧儀韻才能用墨斗魚汁,扭轉乾坤,把黑的還原成白的,把錯的還原成對的,把假的還原成真的,把一樁錯案翻過來,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寧儀韻的這個靈感,來自於她前世看過的一部電視連續劇。
這是一部關於康熙年間,關於八王奪嫡的連續劇。
其中有一個情節是說,康熙皇帝把立儲的遺詔放到了一個匣子裡,再把這個匣子放到乾清宮的“正大光明”匾的後面,等康熙皇帝死了以後,就讓皇子和朝臣們再把這匣子從“正大光明”匾後面取出來,再打開匣子,取出藏於其中的遺詔,如此就可以看到,康熙皇帝要把皇位傳給誰了。
在這個連續劇中,康熙皇帝原本在遺詔上寫的是“傳位十四皇子”。但是四皇子命人將這遺詔從正大光明匾後面的偷了出來。
四皇子一看,根據遺詔,這皇位是要傳給自己排行十四的弟弟,就讓人改了這個遺詔。
在“傳位十四皇子”上添了兩筆,把“傳位十四皇子,”改成了“傳位於四皇子。”
於是,康熙的第四皇子胤禛就得了皇位。
這個故事,大約是連續據根據一些民間傳聞編造出來,沒有人知道這說法到底是真的還是假,但是由此可見,中文漢字的奇妙之處。
這加了兩筆而已,連皇帝都能換了人。
寧儀韻的靈感,就來自於這個連續劇中的這段情節。
不過她現在要做的不是添筆劃,恰恰相反,她要做的是減筆劃和減字。
對於邢棟交給喬安齡的文書,寧儀韻已經研究了很久。
對於二十年前,這裝舊案的來龍去脈,寧儀韻也從米老吏那裡知道的清清楚楚。
而現在,她所做的就是把邢棟交上來的文書謄抄一遍。謄抄的時候,通過減字,減筆劃,改變文書的意思。讓這減了字、減了筆劃的文書,記載的是事實真相。
這些要減的字,要減的筆劃,寧儀韻便用墨斗魚汁來書寫,那些需要留着的字和筆劃,就用正常的墨汁來書寫。等過了一斷時間,墨斗魚汁書寫的筆劃和字,就會消失不見,而用正常墨汁書寫的字和筆劃,則會留下來。
如此以來,這謄抄的文書上,留下的內容就會同原來文書上記載的內容完全不同,這謄抄的文書所顯現的內容就是事實的真相了。
寧儀韻桃花眼彎了一彎,眼眸中閃過促狹之色,說道:“邢棟的文書,我已經仔細看過了,經過多次嘗試修改,現在我已經想好該怎麼謄抄邢棟的這個公文了。等我謄抄好了之後,這謄抄的文書,過了個把月,內容就會和原來的完全不一樣,而且保證語句通順,內容嚴謹。”
“哦?已經想好了?”喬安齡說道。
寧儀韻點頭道:“你之前說,府衙歸檔的卷宗中書寫的內容,有專門的格式,有專用的冊子?”
喬安齡點頭道:“正是如此。”
“好,好,好,”寧儀韻道,“快把專用的冊子拿給我,再把專門的格式交給我。我就要這個專門的格式,把邢棟的文書,謄抄到這個專用的冊子上。等我抄好之後,就讓邢棟簽字畫押吧。”
“好。”
喬安齡讓京城府顧志雲拿了本空白的卷宗冊子給寧儀韻,又把記錄卷宗所用的專用格式教給了寧儀韻。
寧儀韻面前的筆架上,擱了兩支筆,一支筆沾的是普通的墨水,另一隻筆沾墨斗魚汁。
她交替着使用這兩支筆,開始將邢棟的文書謄抄在空白的卷宗冊子上。
午後,用過午飯之後,寧儀韻還是之前幾日一樣,進了屋子的裡間休息。
除了來這屋子的第一日以外,再沒有發生喬安齡偷親她耳垂的事情了,不過每天吃好午飯,進裡間休息之前,她都會想到那日他偷親她的事情。而喬安齡似乎也會在這個時候想到這件事,因爲寧儀韻發現,每到這個時候,喬安齡的脖頸便會微紅。
每日午後,哪怕什麼都沒做,兩人之間也會升起一股莫名的繾綣之意。
“儀韻,累了一上午,你到裡間去歇一會兒,”喬安齡說道。
“噯,好,那我進去了啊,”寧儀韻微微點頭道。
“恩,”喬安齡應了一聲,走到寧儀韻跟前,脖子微紅,在寧儀韻的臉頰上輕輕落了一吻,“好好歇息。”
“噯,好。”寧儀韻應了一聲,便進了裡間,上了榻。
約莫睡了小半個時辰,寧儀韻便神清氣爽的起了身,轉過了裡間,走出了屏風。
下午,她依舊在書案上寫謄抄邢棟的文書,而喬安齡也依舊在自己的書案上查看公文。
屋子裡出了紙張翻動的聲響以外,便不再有別的聲音了,安安靜靜,透着溫馨。
喬安齡看了會手上的公文,就會擡上一眼,看看就坐在自己對面的佳人。
嬌美的容顏,認真的神情,素手握着筆桿,時而蹙眉思考,時而奮筆疾書,喬安齡心中突然升起滿足之感,脣角便也會突然漾出一個滿足的淺笑。
邢棟的文書寫得極長,足足有了十四、五頁。寧儀韻要交替使用兩隻毛筆,還不能寫錯了,爲了謄抄這十四、五頁的文書,又花了寧儀韻兩天的時間。
待她抄好這文書之後,交給了喬安齡。
寧儀韻促狹的說道:“侯爺,接下來,便要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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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定安侯府的書房。
喬安齡坐在書案後。
宋修書則站在書案的旁邊,他的手裡拿着寧儀韻今日剛剛謄抄好的公文。
“侯爺,這就是謄抄好的卷宗?”宋修書問道。
“恩,”喬安齡說道。
“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除了,恩,有些字,看着怪異,而且這字的排列,恩,這字看着也很不工整,”宋修書遲疑的說道,“難道過了十天半個月,這個卷宗的內容,真的會變。”
喬安齡說道:“恩,她說的應當不會有錯。”
宋修書握着這心謄抄好的卷宗,看來又看去,看了好久,卻也不說。
喬安齡見平日能言善辯的宋修書,突然沉默寡言起來了,便問道:“修書,怎麼了?”
宋修書擡眸說道:“之前,聽侯爺說,這用墨斗魚汁來給蘇翻案的法子,是寧姑娘出的主意?”
“恩,怎麼?”喬安齡說道。
“哦,無事,若是這法子真能成,倒真是一個妙計啊,寧姑娘果然是個靈慧之人,”宋修書說道,“修書方纔只是在想,修書以後,一定要對寧姑娘畢恭畢敬。
千萬不能惹寧姑娘不快了,無論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我們定安侯府這位未來的夫人。”
喬安齡輕笑一聲,搖了搖,想起她眼帶狡黠的小模樣,微微笑了笑,他揮了揮手:“退下去吧。”
——
到了第二日,喬安齡便把邢棟喚到了府尹衙門。
喬安齡坐在主位上,邢棟和顧志雲依舊一左一右的坐在喬安齡的下首。
“邢大人,你交上來的文書,我已經仔細看過了,”喬安齡說道,“邢大人的文書,寫的條理清晰,嚴謹練達,內容也十分詳細,沒有任何差錯。”
聽到喬安齡的誇獎,邢棟禮貌的笑了笑,只老眼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得意之色。
“侯爺,過獎了。”邢棟說道。
“邢大人不必自謙,”喬安齡說道,“府尹顧大人,已經命了衙門裡的刀筆吏把你寫的文書,按照卷宗的格式,謄抄在了空白的卷宗冊子上,你看看吧。”
說罷,喬安齡就從身邊的小几上,拿起一冊卷宗遞給了邢棟:“邢大人,你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噯,噯,好。”邢棟起身雙手接過了卷宗。
他打開卷宗一看,眉毛不由的抖了幾下,這謄抄在卷宗上的公文,字跡實在太醜了。
在衙門當中,負責謄抄公文、卷宗錄入的,一般是衙門裡的刀筆吏。
對於刀筆吏,不要求他們的字要寫的多好,但是至少要字跡工整,整潔,讓人一目瞭然,所以衙門裡卷宗上的字,雖然都算不得多好,但是卷宗上的小楷,都是工工正正,整整齊齊的。
可是,邢棟手裡的這本卷宗,這上頭的字跟工整完全沒有任何關係。有的字,字和字之間的間距是正常的,有的,卻是字和字擠在了一起,彷彿是硬要在兩個正常的字中間插上一個字一樣。有的字,字形結構是正常的,有的字,偏旁部首特別小,有的字偏旁部首卻又突在了外面。
他眉毛突了突,擡頭問顧志雲:“這是府衙的刀筆吏謄抄的?”
顧志雲不知如何回答,有些爲難的看了看喬安齡。
“恩,”喬安齡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吹了一口浮在水面上的茶沫,又輕輕的啜了一口茶,說道,“恩,是的,這卷宗就是府衙的一個刀筆吏寫的,這府衙的刀筆吏是新來的,哦,同我還是認識了,邢大人怎麼過問起府衙的刀筆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