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到後,六王妃就吩咐人開始擺宴。宴席就擺在花廳,一邊吃酒作樂,一邊賞梅聽曲。六王妃還準備了幾位歌姬,幾位女先生。歌姬唱歌跳舞助興,女先生說書逗趣。
諸位王妃連帶幾位宗室貴女陪着太子妃裴氏坐在上首,其中還有三位朝廷命婦,夫家或者孃家都是位高權重,如此纔有資格在太子妃身邊作陪。陸瑾娘以及五王府的其他人則是四王府的兩位庶妃,兩位夫人坐在一張桌子。由六王府的鄧側妃作陪。倒是羅側妃因爲和太子妃是表姐妹關係,羅側妃雖然沒坐到主人桌,但是離着太子妃也挺近的。
李夫人當仁不讓的挨着鄧側妃,趁着還沒開席,兩人又嘀嘀咕咕的說起話來。四王府的幾位,或許是性子本身比較沉悶,或者是四王妃管束太嚴,都不怎麼說話。至於柳美人是沒心思說話應酬,陸瑾孃的心思也沒在這桌上,溫姨娘沒資格和人應酬,至於林姨娘和薛姨娘只能站在齊氏和羅側妃的身後伺候。連坐下吃酒耍樂的資格都沒有。當然若是王妃開恩,那兩人也有資格坐下來。不過作陪的人自然也就是六王府上不得檯面的姨娘,位置也沒在花廳,而是在隔壁偏廳。至於溫姨娘,大家都知道她和別的姨娘不同,因此也沒人對她說什麼不好聽的話。
陸瑾娘一擡頭就能看到方明雅。方明雅和小媳婦小姑娘們坐在一起,因都是年輕人,桌面上的氣氛還算不錯。若非顧忌着太子妃在場,怕是已經熱鬧起來了。太子妃裴氏也知道因爲自己的緣故,大家都有點拘束,不過她也沒在意。
等開席後,太子妃先敬六王妃這個壽星,六王妃又回敬太子妃,大家一起吃了一輪酒,加上歌姬們唱曲助興,場面上的氣氛總算是鬧開了。大家嘻嘻哈哈的,也都沒了平日裡的矜持,不少人還端着酒杯四處串桌子。這個樣子實在是不像是王府該有個規矩。但是諸位王妃和太子妃,以及部分見識過王府奢靡的夫人太太們都絲毫不在意,也都放開了喝酒鬧場。倒是小媳婦小姑娘,連帶陸瑾娘這種新人,倒是有種很很奇妙的感覺。原來王府女眷的宴席是這麼個樣子,鬧的挺厲害的,比之一般人家更會鬧,更會玩。
陸瑾娘就親眼看到某個北安王府的福樂郡主打賞了一個貌美歌姬。歌姬上前領賞叩謝,那位福樂郡主直接將人抱在懷裡,嘴對嘴的喂酒,還來了個深吻。小姑娘小媳婦們看得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王妃們連帶宗室貴女們卻個個大笑不止,歡快的不成樣子。
六王妃指着福樂郡主說道:“你啊你還是這個性子,都成親的人了,也不知道改改。”
福樂郡主絲毫不在意,笑了笑,“我就當六嫂是在關心我了。”說罷,伸手在歌姬的胸口摸了一把,又在歌姬臉上親了口。那歌姬什麼沒見過,對此只是笑笑,貼在福樂的身上,一臉嬌媚,還不停的衝着福樂郡主拋媚眼。
六王妃大笑,“那好,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個歌姬,那我便做主將她送給你,如何?”
“有何不可。”福樂郡主端起酒杯,就着歌姬的嘴就餵了下去。
太子妃裴氏笑了起來,“六弟妹還不知道吧,福樂就是這個性子。上回她見了我身邊一個宮女,着實喜歡。我那宮女是個能幹的,我如何捨得。這人整日裡煩着我,求着我,我是實在拗不過她,用了兩個貌美丫頭這才換了那宮女平安。”
福樂郡主哈哈大笑,“多謝太子妃,上次送來的那兩個丫頭着實不錯。”
“你喜歡就好。”太子妃笑眯眯的。福樂郡主生於北安王府,北安王是本朝世襲罔替的親王爵。歷來對於皇室,應該說對於皇帝都忠誠無比。向來哪位皇子想要坐上皇位,就必然要爭取到北安王府的支持。太子即便已經是太子,對於北安王府也需要多加籠絡,刻意交好。也因此太子妃裴氏對於福樂郡主纔會如此客氣。
福樂郡主雖然是個女人,卻也是能上馬殺敵,下馬管事的了不起的女人。甚至可以說她比許多男人都更加堅強,更有毅力,更有野心。因爲她的政治野心,所以她學武,並且還爭取到帶領一部軍隊的權利。她的親兄弟,也是北安王府的唯一嫡子,如今北安王府的世子,卻和福樂郡主完全不同的性子。北安王府世子性子沉穩,甚至可以說對於上位者來說,世子的性子過於溫和了一點。下面幾個庶兄弟鬧騰的不行,要不是有福樂郡主鎮壓着,怕是世子的位置都要被掀翻。也因爲如此,很多都說福樂郡主和北安王府世子都生錯了性別,兩人要是能換一下身體就好了。北安王曾不止一次同人說起,恨不得福樂郡主生爲男兒身,那樣他就能放心將王位傳給福樂郡主了。
福樂郡主還一臉不樂意,她想要得到的東西,她自己會去拿,從來不屑於別人施捨。因爲年歲漸大,宮裡指婚,連着兩次都被她給攪黃了。皇帝惱怒於她,於是便將她的爵位從郡主將到了郡君。只盼望着福樂服軟,去宮裡求情,就給她恢復爵位。可是福樂卻不願意。皇帝也是着實喜歡這個侄女,後來由主動給她恢復了郡主爵位。
最後福樂還是成親了,但是對象是個癡兒,讀書成癡,卻不去考取功名,只愛讀書,什麼書都讀。明着說福樂是嫁了,其實福樂郡主是招贅,招了個沒身份沒地位的書呆子回來。然後福樂繼續在王府作威作福,進兵營帶兵,比男人還男人。比男人還更喜歡美女。
可以說福樂的態度,其實就代表了北安王府的大部分態度。也因此福樂郡主的政治地位也越來越高,雖然很多人見不慣福樂這副囂張的樣子,明明是個女人偏要像個男人生活,但是架不住北安王喜歡縱容,架不住北安王府世子沒意見,架不住北安王府有權有勢,架不住福樂郡主有本事。想想,就是男人裡面也沒幾個人能帶兵打仗。福樂不僅能帶兵,還能打仗,這豈是一般男人可比的?
福樂郡主活的瀟灑肆意,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逮着貌美歌姬又是狠狠親了口,動作也越老越大。知道的人只當沒看見,太子妃和諸位王妃紛紛笑了起來,笑罵福樂活的肆意。唯獨四王妃很是不待見,眼中帶着明顯的厭惡之情。尤其是當福樂和那歌姬玩耍的時候,四王妃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態度,冷哼一聲,表示自己的不滿。
福樂擡眼看了眼四王妃,那眼神嚇人的很,就跟野狼似得。四王妃嚇了一跳,心都差點跳了出來。
見四王妃被自己嚇住,福樂很是得意的笑了笑。明明是個女人,卻有着不輸於男人的英氣,但是卻並不會讓人誤會她的性別。
陸瑾娘看的目不轉睛,上輩子她就聽說過福樂郡主的名聲,直到她死前,福樂郡主依舊活的瀟灑肆意。那時候陸瑾娘一方面不屑福樂郡主的放蕩不羈,覺着女人不能那樣子活,那哪是女人該過的日子。一方面因爲自身的境遇,又特別的羨慕福樂能夠活的恣意妄爲,偏偏別人除了身份外,還有可以大膽妄爲的本事和能力。無論如何,陸瑾娘是羨慕了,是嫉妒的,是崇拜的,卻沒想到今日能夠見到福樂本人。之前福樂沒說話,安安靜靜的樣子,看着根本不像傳聞中的那個人,就是個出身很不錯的大家閨秀。卻沒想到轉眼之間,此人就展示了她的真面目。
陸瑾孃的眼睛發亮,盯着對方眼睛都不眨一下。福樂早就察覺了陸瑾娘這個小女人的目光,那麼的火熱,這倒是少見的。平常大戶家的女人對她的態度要麼就是敬而遠之,比如那些命婦們,要麼就是厭惡,比如四王妃等人,要麼就是看稀奇,稀奇過後便是不贊同,比如小媳婦小姑娘們。頭一次見一個女人,用着那麼火熱的目光盯着自己看,福樂郡主笑了,莫非這個女人看上了自己?
福樂郡主衝着陸瑾娘笑了笑,微微添了下嘴脣。陸瑾娘面紅耳赤,不知作何反應纔好。
福樂卻笑了起來,笑的尤其的開懷,連懷裡的歌姬她都沒什麼心思了。陸瑾娘低着頭,掩飾着自己的情緒。生怕被人看出她的想法。可是爲何福樂郡主要那樣對她,她只是看了幾眼,莫非福樂郡主不願意旁人那樣子看着她嗎?
陸瑾娘又偷偷看了眼,福樂郡主已經移開了視線,和衆人說笑起來。那貌美歌姬就在她身邊伺候着酒水。陸瑾娘鬆了口氣,卻又免不了有點失望。爲何失望,她也弄不清楚。唯獨清楚的是她真的羨慕嫉妒福樂那種恣意的生活態度。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屋中越發熱鬧起來,命婦小姐們還算守禮,宗室貴女們卻個個都放浪了起來。跟着歌姬一起打着拍子唱曲的,端着酒杯四處敬酒的,坐在榻上,脫了鞋翹着腳勾搭美人的。還有的乾脆脫了外袍,只着一件薄薄的紗衣。總歸有福樂帶頭,宗室貴女們是徹底放開了。反正她們是宗室,只要沒犯嚴重性的錯誤,沒傳到宮裡頭去,這一切都不要緊。宮裡頭的貴人們也只當她們是樂呵樂呵而已。
對此,數位出身世家的王妃們,比如四王妃是絕對見不慣的,那眉頭皺的死緊,若非此處是六王府,只怕四王妃就拍桌子罵人了。至於別的王妃們,比如齊氏,只當玩樂,並不在意。但是她們有她們的原則和矜持,因此她們雖然不反對宗室貴女們的行爲,卻也不贊成,自己也不會參與。倒是六王妃和太子妃都挺樂呵的。一個是今日的壽星,場面越熱鬧越好。一個是太子妃,宗室們越發的紈絝不堪,那太子的寶座自然越發的穩當。雖然宗室貴女們沒什麼政治地位,但是這並不妨礙太子妃的好心情。
在這樣的場合中,陸瑾娘顯得很隨意,很適應。柳美人渾身不自在,拿着酒杯的手都發白。看了眼陸瑾娘,“陸妹妹沒覺着屋裡悶嗎?”
陸瑾娘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搖頭笑道:“不覺着。柳美人可是想去賞梅?不過這會時間還早,若是此時離席,怕是不合適。”陸瑾娘看了眼柳美人,柳美人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柳美人皺眉,看了眼那些鬧的很厲害的宗室貴女們,尤其是福樂郡主,就差白日宣淫了。一手抱着一個美貌歌姬,要不是對方是女人,柳美人絕對無法忍耐。
鄧側妃注意到陸瑾娘和柳美人兩人,隨着柳美人的視線看過去,接着理解的笑了笑,“柳美人可是不習慣?”
柳美人也沒掩飾,直接點頭,“是有點不習慣。”
四王妃府上的人聞言都看過來。
鄧側妃笑道:“多來幾次,柳美人就習慣了。看看陸才人,陸才人還是第一次到咱們六王府吧。”
“正是!”陸瑾娘頷首。
“陸才人就不錯,瞧着若無其事的模樣。柳美人你可要跟着陸才人學學纔好。”鄧側妃含笑說道。
柳美人白着一張臉,面無表情,“鄧側妃提醒的是,只是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夠習慣。”
“嘁!”李夫人滿臉鄙夷之色,“柳美人何必如此清高?”頓了頓,又對鄧側妃說道:“鄧姐姐你是不知道,柳美人的性子最是冷清不過。你好心勸解她,她還當你是要害她,根本不會領情。鄧姐姐你就別費那個心思了,沒用的。”
鄧側妃似笑非笑的看着柳美人,好奇柳美人會作何反應。
柳美人依舊面無表情,就當是沒聽見李夫人的話。
“你看,我就說柳美人清高吧,都沒將咱們放在眼裡。”李夫人一邊氣呼呼的說着,眼裡卻又閃着興奮的光芒。給柳美人落面子,這事李夫人最愛幹。
陸瑾娘撇頭看了眼柳美人,又看了眼李夫人。李夫人這腦子真是讓人着急。如今在六王府做客,柳美人丟了臉面,就代表着五王府也跟着丟臉。真不知李夫人高興什麼。
溫姨娘湊在陸瑾娘耳邊,悄聲說話,語氣中全是幸災樂禍。“看吧,我就知道今日不會太平。李夫人如今知道你厲害,就專找柳美人這個冷清的人欺負。李夫人也真是有出息。”眼神中的嘲諷之意是擋都擋不住。
陸瑾娘微微一笑,沒接話。李夫人她要鬧就鬧去,反正這桌上在座的人都知道她是個什麼性子。她搶着丟臉那就讓她丟去。只是陸瑾娘很懷疑的看了眼柳美人,她就不信柳美人一點想法都沒有。
柳美人微蹙眉頭,不悅的看了眼李夫人,“李夫人請慎言。這裡是六王府,不是五王府。在座的還有四王府的人。若是李夫人你不嫌丟臉,那就繼續說下去。等回去後,我倒是要到王妃跟前好好分辨一二,讓王妃出面做主。”
李夫人目光惡毒,“柳美人這是威脅我?”
“不敢,我不過是好心提醒李夫人。”柳美人清清淡淡的樣子。
鄧側妃擔心兩人鬧起來,趕緊出面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們都是姐妹,大家各自少說兩句。李夫人你說是不是?”
鄧側妃的面子,李夫人肯定是要給的。見鄧側妃出面了,李夫人點頭笑道:“鄧姐姐說的對,是我一時心急了。”
柳美人將杯子重重的放在桌面上,衆人紛紛看過來。李夫人臉色僵硬,瞪着柳美人,警告她別亂來,否則不客氣。柳美人看都沒看李夫人一眼,反而看着陸瑾娘,“陸才人,這屋裡氣悶,咱們要不出去走一走?”作勢就要起身。
李夫人和鄧側妃都想勸阻,可是瞧着柳美人那表情,怕是不聽勸的。於是衆人都拿眼去看陸瑾娘。
陸瑾娘笑了笑,道:“好啊!既然柳美人邀請,我哪有不從的理由。反正這會酒過半酣,咱們出去也不妨事。鄧側妃,我們出去賞花,你們且坐着,我們去去就回來。”陸瑾娘邊說邊起身。
李夫人衝鄧側妃使眼色,讓鄧側妃不要答應。不過鄧側妃知道自己攔不住,也沒什麼立場去攔着兩人。於是笑道:“陸才人和柳美人儘管去。只是外面冷,你們可別着涼了。”
“多謝鄧側妃關心。”陸瑾娘福了福身,跟着柳美人出了門。
荔枝急忙將大氅給陸瑾娘披上,頓時就感覺暖和了許多。柳美人走在前面,陸瑾娘跟着她走上一條迴廊。柳美人突然頓住腳步,回頭看着陸瑾娘,低聲說道:“他走了。”
陸瑾娘愣了下,接着表情變得尷尬。沒吭聲,目光卻直直的盯着柳美人看。
柳美人苦笑一聲,“很早就知道了,真到了這時候,心裡頭總是難受。抱歉,和你說這些,你不愛聽吧。”
陸瑾娘點頭,她的確沒興趣聽聞柳美人感情事。當初答應幫柳美人傳話,真是昏了頭了。幸好沒被人發現,不然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柳美人的笑容越發苦澀,“陸才人,前些日子讓你爲難了。不過以後都不會了。”頓了頓,誠懇的說道:“你將來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出面的,你儘管讓人來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義不容辭。”
“好,我相信你。”陸瑾娘點頭,卻並沒有將柳美人的話放在心上。人心總是會變的,真的等到她需要柳美人幫忙的時候,誰知道柳美人還會不會是現在這樣子。不過好歹柳美人也算給了個承諾。
柳美人笑了笑,指着前面大片的梅林,“陸才人,我們去賞梅吧!”
陸瑾娘沒做聲,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某處。柳美人隨着陸瑾孃的目光看過去,不解的問道:“陸才人認識那邊的人?”
陸瑾娘回過神來,搖頭,“不認識,只是看着面熟而已。”
“哦!那咱們去賞梅?”柳美人徵求陸瑾孃的意見。
陸瑾娘笑了笑,抱歉的說道:“柳美人你去吧,我就是個俗人。這些梅花在我眼裡都是一個樣子,實在是看不出她們究竟有何差別。我在這裡看看就好,走進去了,怕是冷的很。要不柳美人你也別去了。”
柳美人搖頭,抿脣淺笑,“我要去。你若是不去,便在此處稍等我一會,我進去轉轉就出來。”
“好!”
等柳美人進了梅林,陸瑾娘擡步往回廊轉角那一處走去。
荔枝急忙叫住陸瑾娘,“姑娘要去哪裡?咱們不等柳美人嗎?”
陸瑾娘沒回頭,腳下也沒停,只說道:“放心,我只是過去說幾句話而已。”
“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方姑娘,方姑娘幸會。”陸瑾娘含着笑站在方明雅身後。
方明雅吃了酒,身上發熱,臉蛋也紅撲撲的,顯得越發的嬌豔。帶着兩個丫頭出了花廳在迴廊裡閒逛。找了處風景好的地方坐下,一邊賞景一邊吹吹風,讓自己清醒一下。猛的聽到有人叫她,方明雅很是不滿,不滿被人打攪了閒情逸致。
方明雅回頭就見到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梳着婦人頭站在她身後。方明雅很奇怪陸瑾孃的身份,她確定她不認識她。於是她問道:“請問你是?不好意思,我眼拙,不知我們何時見過?你怎麼會認識我?”
陸瑾娘嘴角含笑,她們當然認識,認識的比誰都要深刻。陸瑾孃的笑容越發和煦,“方姑娘不認識我是正常的。我姓陸,是五王府上的才人。”
“哦,原來是陸才人。”方明雅很不情願的起身,給陸瑾娘見禮,“見過陸才人。陸才人爲何認識我?找我可是有事?”
“方姑娘不必緊張,我沒有惡意。”陸瑾孃的態度很親熱,可是卻讓方明雅覺着詭異。“今兒宴席,認識了不少人,聽人說起過方姑娘,又見姑娘在此處一個人悶坐,於是便冒昧上前認識。不會打攪到方姑娘的雅興吧?”
“不會,當然不會。”方明雅的教養讓她無法對一個熱情的人說出什麼失禮的話,雖然她心裡並不願意被人打攪。
“方姑娘,其實說起來我們也有點緣分。”陸瑾娘邊說邊在欄杆處坐下來。
方明雅不明所以,什麼緣分,她一定都沒聽懂。
陸瑾娘掩嘴輕笑,“瞧我,沒將話說明白。是這樣的,聽聞方姑娘已經和韓大人府上的嫡長子定親。方姑娘不知道吧,如今韓府太太容氏曾經是我的閨中好友,我們以前沒出門子的時候,時常聚在一起,也時常通信。如今她嫁到韓家,做了韓大人的夫人,我是真心爲她高興。今兒又見到方姑娘,就想和方姑娘說說,等方姑娘進了韓家門,還請代我問候一聲韓太太。”瞧着方明雅那張臉,陸瑾娘真想說叫她問候一聲她的婆婆,只怕方明雅的臉色更加難看。
方明雅心中很不是滋味,臉色也沒繃住。她和韓瑋的婚事可以說讓她非常滿意,更何況她的公爹還是當朝的狀元公,朝中有名美男子,皇帝重用的大臣。韓瑋讀書很厲害,有這樣的爹做依靠,韓瑋的前程自然不錯。而且韓瑋少年多情,英俊瀟灑,可以說方明雅對韓瑋已經是芳心暗許。要說這門婚事有什麼地方不好,那就是未來公爹韓盛新娶的填房容氏。容三和方明雅的年歲相差不多,最多一兩歲的差距,而且容三的家世明顯比不上方家。容三嫁給韓盛是高攀,而方明雅嫁給韓瑋卻是門當戶對。方明雅每次一想起自己要管一個和自己一樣大的女人叫婆婆,還要立規矩,方明雅就有種說不出的噁心,不自在。一直以來她都避免想起這件事情,可是今日陸瑾娘竟然提起,這讓方明雅跟吃了蒼蠅似得難受。
也因此方明雅看着陸瑾孃的眼神就有點不對了。方明雅警惕的盯着陸瑾娘,雖然陸瑾娘一直笑着,態度也很親熱,但是她就是覺着陸瑾娘對她有惡意。“原來如此。只是讓陸才人失望了,我是我,容氏是容氏。陸才人的請託我無法做到。我忙,陸才人自便。”
陸瑾娘拉着方明雅的手不讓她走,笑道:“瞧我不會說話,竟然讓方姑娘生氣了,是我的不是,我給你賠禮。”
方明雅尷尬異常,陸瑾娘如此好的態度,讓她有點不知所措。也不好意思繼續板着臉。“陸才人這是做什麼?你放手吧,我不會走。”
方明雅越難受,陸瑾娘就越高興。“方姑娘別和我見外,我見着方姑娘就覺着喜歡。沒想到你和我那閨中好友竟然如此有緣,都嫁到韓家。我聽人說韓家長公子很是了不起,恭喜方姑娘得了一門如意婚事。”
方明雅羞澀的笑了笑,陸瑾娘心想畢竟還是個姑娘。說起這男女之事,總歸會有點不好意思。
“等方姑娘進了韓家門,還希望以後能和我那閨中好友好好相處,相親相愛,如此我心裡便歡喜了。”陸瑾娘一臉真誠的笑了。
方明雅不出意外的變了臉色。陸瑾娘卻笑的越發的真誠,真誠到讓人覺着懷疑陸瑾孃的話就是一種罪過。方明雅捂住胸口,很是難受。心中憋悶,卻又發作不得。對方好歹也是王府六品才人,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方明雅只能生生的忍着,卻越發不待見陸瑾娘。心道此人真正可惡,老是戳中別人的痛腳。
陸瑾娘笑的歡暢。想當初,方明雅嫁入韓府,陸瑾娘作爲年輕的婆婆,雖然沒打算要擺婆婆譜,但是也是想過兩人和平相處,有事情可以商量着來辦。總歸陸瑾孃的出發點是好的,就是想盡可能的改善自己和韓家人的關係,讓大家對她改變看法。頭天婚禮一切很正常,第二天喝媳婦茶,方明雅恭恭敬敬的給韓盛敬茶,那表情那動作,無一不說明方明雅對韓盛這個公爹的尊重。
等輪到給陸瑾娘敬茶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方明雅的動作和言語依舊是無可挑剔,當時陸瑾娘見了心中也讚了一聲。等她伸手去接茶杯的時候,一切卻都不同。她的手還沒碰到茶杯,方明雅就鬆了手,茶杯掉落在地上,茶水濺了了兩人一身,陸瑾孃的繡鞋上全是茶葉沫子。滾燙的茶水,讓陸瑾孃的腳還有小腿火辣辣的痛。
方明雅當時就急了,含着淚一臉緊張無措外加委屈的樣子,不停的磕頭認錯,說是自己的錯,說認打認罰。方明雅沒錯,錯就錯在她那一番演出,在所有人眼裡就成了陸瑾孃的故意刁難,陸瑾娘給方明雅的下馬威。
韓瑋是第一個見不過的人,起身就將方明雅拉了起來,對着陸瑾娘這個繼母很是不客氣,暗諷陸瑾娘心思歹毒。接着又是韓盛,陸瑾娘到如今還記得當時韓盛看她的眼神,那麼冷那麼狠,直接罵陸瑾娘惡毒心腸,不配爲韓家媳婦。
那時候的陸瑾娘就是個包子,面對所有人的指責,她竟然無話可辨。爲什麼事情會成這個樣子?明明她是受害者,可是最後所有人都在指責她,都認爲是她的錯。陸瑾娘想要說明事實,可是沒人相信,大家都只當陸瑾娘在狡辯,在推脫責任。可憐的是方明雅,剛進韓家門就遭受惡毒婆婆的下馬威。至於陸瑾娘,誰會關心,誰會在意?府中的主子沒一個人會給陸瑾娘面子。就連韓盛對此情況都是默認。默認衆人對陸瑾孃的糟踐。
無論如何,陸瑾孃的罪名被認定了,翻案就別想了。最終陸瑾娘也是沒能喝上方明雅的媳婦茶,韓瑋當時就帶着方明雅走了。而陸瑾娘就成了被人指責嘲笑的對象。
對於這件事情,陸瑾娘當然恨,可是還沒等她想出什麼招數來化解自己的處境的時候,方明雅又給她來了狠狠的一擊。方明雅進了韓家門不過十天,便伸手問陸瑾娘要庫房鑰匙。要掌管韓家的內院庶務,要做韓家的當家少奶奶。
當時陸瑾娘手裡握着庫房鑰匙,那是陸瑾娘嫁入韓家半年後,韓盛親自吩咐的。當時陸瑾娘還以爲韓盛多少有點看重她,爲此她還欣喜了很長時間。如今想來,那時候她可真是又傻又天真。陸瑾娘雖然手裡握着庫房鑰匙,可是她沒賬本,管事的娘子全是韓家得用的,並且還有個內院總管壓着。陸瑾娘對內院庶務根本就插不上手。陸瑾娘不是沒鬧過,可是沒人理會她。只要韓盛不發話,她就是鬧翻天了,別人也只當看笑話。
陸瑾娘暗自冷笑,那時候她怎麼就看不明白了,還傻傻的和人爭。爭來爭去,卻成了韓家的笑話。
方明雅讓人到陸瑾娘這裡拿庫房鑰匙,陸瑾娘自然不同意。那時候蜜橘還在身邊伺候,蜜橘和櫻桃一起將方明雅派來的人直接打了出去。緊接着方明雅親自過來,態度很好,很恭敬,但是說出來的話字字戳中陸瑾孃的軟肋。陸瑾娘當時就忍不出和方明雅撕破了臉面。反正方明雅眼裡沒她這個婆婆,那她也不用在意方明雅。方明雅空手而歸,陸瑾娘以爲這事到此爲止,卻沒想到那天晚上韓盛竟然到了她房裡。
陸瑾娘高興,小意伺候着,可是韓盛卻沒正眼看她。只說讓她將鑰匙交出來,以後內院的事情陸瑾娘不準插手,全都交給方明雅這個兒媳婦打理。方明雅就是韓家當之無愧的當家少奶奶。陸瑾娘氣的吐血,她不答應。韓盛卻不理會陸瑾孃的態度,直接讓人翻出鑰匙帶走。
韓盛太狠心了,陸瑾娘氣的摔打東西,即便是將屋裡頭所有的東西都摔打完了,此事也已經成爲定局。那時候的陸瑾娘還有鬥志,還有心氣,她要和方明雅鬥。可是陸瑾娘娘家不行,比不上方家,拼孃家靠山她根本拼不過方明雅。唯獨能壓方明雅一頭的就是她在韓家的身份,她是韓盛的老婆,是方明雅的婆婆。可是方明雅根本不在乎,根本就沒當她是婆婆。韓盛作爲丈夫從來沒有站在陸瑾娘這邊,任由別人欺負打壓她。韓盛不支持就罷了,還一而再警告她不準生事,到最後甚至讓人守着院門,不準讓她出去。
所以最終陸瑾娘完敗!那點鬥志和心氣在一次次失敗打擊中也漸漸消耗殆盡。可以說陸瑾娘在韓家落到那個地步,有一半是因爲方明雅造成的。如今重生一回,再次見到方明雅,陸瑾娘如何不恨。
陸瑾娘死死的握住拳頭,她以爲她可以放下過去的所有,一切重新開始。就連恨意她也死死的壓制着,不讓自己被上輩子的事情給困住了。一度她甚至覺着她完全可以從上輩子的事情中走出來,從仇恨中走出來。可是那全都是假象。見到韓盛,見到方明雅,一次次的,她的恨意壓都壓不住。
方明雅猛地站起來,“陸才人,時辰不早了,我母親應該派人來找我了。我就不陪陸才人說話,先告辭了。”方明雅實在是忍受不下去了,那種詭異的,讓人汗毛直豎的感覺,特別的煎熬人心。方明雅認定了陸瑾娘是個奇怪的人,說不定她是想替容三來給自己下馬威。方明雅暗自冷笑,一個容氏而已,不過是個填房,她還沒放在眼裡。
陸瑾娘也跟着站起來,拉着方明雅的手笑了起來,“既然你母親找你,那我也不留你。你先去吧。以後若是有機會,咱們再聊。若是下次能夠見到容姐姐那便更好了。”
方明雅臉色僵硬,好不容易纔笑了出來,“陸才人客氣了。我先走了。”帶着人急急忙忙的離去,瞧那樣子,似乎後面有人追着她似得。
陸瑾娘看着方明雅的背影,表情似笑非笑。
“你恨她?”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問話,陸瑾娘唬了一跳。回頭看去,竟然是福樂郡主。陸瑾娘心慌意亂,趕緊見禮,“參見郡主。”
福樂一臉笑着,繼續問道:“你恨她,對吧?我沒看錯。”
“我不知道郡主在說什麼。”
“那位方姑娘,你難道不是恨她嗎?”福樂郡主並不在意陸瑾孃的否認,她已經認定了陸瑾娘就是恨的。
陸瑾娘心中緊張無比,怎麼人來了,她卻沒有發覺。荔枝和櫻桃這兩個丫頭也是的,也不知道提醒一聲。陸瑾娘低着頭,否認道:“郡主說笑了,我和方姑娘今日才認識,我很喜歡方姑娘的性子,又何來恨意。郡主定是看錯了。”
“我從來不會看錯。”福樂郡主自信一笑。
陸瑾娘壓力很大,趕緊請辭,“郡主,我出來已有不少時間,也該回去了。”見福樂郡主沒反對,陸瑾娘帶着荔枝和櫻桃急忙走了。
福樂郡主瞧着有趣,笑了起來。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