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擡手攏了攏身上所穿白狐裘的領子,微微瑟縮了一下。
那日的雪,一下便是二日,卻是直到今早才總算停了。大雪過後,整個春暉園一時堆粉砌玉,放眼看去,好一片瓊瑤世界。然霜前寒,雪後冷之語豈是妄言。這日雖是陽光燦爛,風絲也無,但寒氣卻自凜冽。遠黛自覺已穿的極厚實,但出了屋子,卻仍覺身上寒浸浸的。
蕭呈嫺在側看她神情,卻是不由一笑,便道:“妹妹這般怕冷,還真不像是北地之人!”雖則天氣寒冷,她也並未多加衣裳,只在外頭披了件金紅『色』羽緞斗篷,卻顯得人比平日看着更要高挑一些,立在雪中,雪白金紅交相輝映,愈覺她容貌端麗、氣質高貴。
遠黛抿脣一笑,也不言語,只縮回手去,抱緊了懷裡的暖爐。?? 庶女醫香43
凌遠萱一襲大紅猩猩氈滾鑲白狐皮斗篷,襯得小臉冰玉一般明淨剔透,看着恰似自畫上走下的人兒一般。此刻聽了這話,便拿了一雙烏溜溜眸子去看遠黛,頑皮笑道:“似九姐姐這般怕冷,可真該嫁到南方去。那裡卻是暖和,聽說十年八年也不見下一場雪的!”
她父親凌昀曾任兩淮都轉運鹽史,她也隨父在兩淮地界住了幾年。而兩淮離着南方頗近,因此凌遠萱對南方的一些事兒還真是知道不少。
陡然聽了這話,遠黛不覺微微一驚,但這絲驚『色』在她面上也只是一閃而逝,快的仿若從來不曾出現過:“尚未出閣的閨女,卻愛拿這些話來打趣人,十妹妹也算天字第一號了!”
凌遠萱聽得吐吐小舌,語帶不滿的道:“我說這些話,原是爲九姐姐打算,偏九姐姐還不承這個情!”她說着,便伸手去扯蕭呈嫺:“蕭姐姐,你就在旁看着九姐姐欺負我?”
蕭呈嫺“嗤”的一笑,便閃了開去,且道:“罷了罷了!這原是你們自家姊妹的事兒,就莫要扯上我了!倘或我是個不省事兒的,認真青眉赤眼的替你們兩人辯了對錯,立了公道,只怕等回頭你們好了起來時,說起來沒得還是我的不是!”
遠黛笑道:“姐姐這話,說的卻有鼻子有眼,彷彿真有其事一般!”
凌遠萱忙跟着道:“可不是呢!虧得這裡都是自家人,若有外人在,怕還真要以爲我們日常無事,便合着夥的欺負姐姐呢!”
蕭呈嫺聽得大笑,便指了遠黛二人朝文屏等丫鬟道:“看看,我說的可錯!果是一家的姊妹吧!適才還吵着讓我主持公道,這才轉了頭去,便又合着夥兒一致對外了!”
一時幾個丫鬟也都跟着笑了出來。巧蘭更一面笑一面道:“小姐看了出來也便罷了,怎麼卻又說出口來了!我們如今可是勢單力薄,仔細她們小姐丫鬟合着夥兒欺負咱兩個!”
遠黛笑着直搖頭,便指了巧蘭道:“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呢!”
三人一路走一路說笑,倒也頗不寂寞。前面看着,便已到了蕭老太君所住的延暉齋。三人還未舉步進去,裡頭卻早有眼尖的丫頭瞧見了,當下便有人迎了上來,請了三人進去。
凌遠萱才一進門,便見羅氏正笑『吟』『吟』的坐在蕭老太君下首處,看着自己。吃驚的叫了一聲,凌遠萱急急上前兩步,叫道:“娘,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竟不叫我同來?”
羅氏無奈的白她一眼,嗔道:“你這孩子,卻是愈大愈沒規矩!還不快些給老太太請安!”
凌遠萱一聽,這纔想起此來卻是給蕭老太君請安的,忙急急回身請了安。那邊蕭呈嫺也遠黛也各自行禮。蕭老太君呵呵一笑,見凌遠萱略有些怯生生的樣兒,畢竟擺了擺手安慰她道:“罷了,都是自家人,哪裡計較得這許多禮數來。都坐吧!”
凌遠萱聽了這話,這才放下心來,便在羅氏身邊坐了,畢竟又重複問道:“娘,你今兒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也不使個人告訴我一聲兒?”
羅氏被她問的全無辦法,搖頭嘆了口氣後,才道:“如今你們姊妹同住沁芳齋,正該一路來一路去方是正經。況我今兒來,是要同老太太商量過幾日去觀音山上香還願一事。”
幾乎想也不想的,一聽了這話,凌遠萱便立即問道:“可帶我們三個一同去嗎?”
羅氏一笑,便看了蕭呈嫺一眼:“你九姐姐自是要同我們一道去的,至於你蕭姐姐,她若是願意同去,那自是再好不過的!”
蕭呈嫺聽了這話,卻是不由的心中一動,當即開口問道:“不知三嬸打算何時往觀音山?”?? 庶女醫香43
羅氏笑道:“只等雪化了便去!具體日子倒是還沒定下!”
蕭呈嫺便笑道:“那我可不敢說是否能同去呢!”
凌遠萱在旁聽了這話,心下不禁大爲着急,忙叫道:“蕭姐姐……”
蕭呈嫺只得先朝她搖頭一笑,道:“十妹妹,你先聽我說!”凌遠萱只得住了口,悶悶看她。蕭呈嫺便又向羅氏道道:“不瞞老太太與三嬸,昨兒我家中使人帶了信來,問我何時回去!因早些時候我曾說了等今冬梅花開了便要去我家位於綠萼嶺上的別院去住上幾日好賞梅,那信末便提了一句,說是綠萼嶺上的臘梅花如今已開了。”
蕭老太君聽到這最後一句,眸中卻忽而閃過一絲異『色』,而後卻嘆了一聲,慢慢道:“說及綠萼嶺,我才忽然想到我竟已有許多年不曾去過那裡賞梅了!”
蕭呈嫺聞言,便笑道:“既如此,不如姑『奶』『奶』便與我們同去別院住上幾日,也好散散心!”
蕭老太君默然片刻,畢竟搖頭道:“罷了罷了,如今我年紀也大了,卻還是宜靜不移動,只在春暉園裡頭看看梅花也還罷了!”她說着,便自目『露』慈藹之『色』的看向遠黛二人:“我知你今兒在我這裡說起這個,必是打算好了,要求我讓九丫頭與十丫頭與你同去住幾日的……”
蕭呈嫺抿嘴一笑,不無撒嬌意味的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卻是姑『奶』『奶』呢!”
蕭老太君聽得失笑,白她一眼道:“你這丫頭,只是拿了那『迷』魂湯一碗碗的灌我吧!”
一時衆人卻都笑了出來,凌遠萱更欣然起身拉了蕭呈嫺的手道:“蕭姐姐,我同九姐姐一道陪你過去你家別院住幾日,你也陪我們同去觀音山吧,大家一起,多熱鬧呵!”
蕭呈嫺笑道:“這個卻不好說,只看你們何時過去觀音山,若我還在,自然是要同去的!”
凌遠萱還欲再說,那邊羅氏卻已帶笑道:“左右兩家離着也近,便遲些回去其實也是不礙的!說起來,那觀音山上所供的觀音於姻緣上卻是最靈驗不過。前兒我在大嫂那裡說起此事,她也甚有興趣,說是要一道去拜一拜呢!”她口中說着,不免帶笑看了一眼蕭呈嫺。
蕭呈嫺的面上本來一直帶笑,這會兒聽了這話,笑容卻頓時一僵,但很快便又恢復如初,笑笑的也並不接口說什麼。一直坐在一邊,靜默不語的遠黛此刻卻是目光微動、迅捷無比的掃了屋內衆人一眼,卻見蕭老太君與凌遠萱面上都帶笑意,似乎什麼也沒覺出來,羅氏更神『色』如常,剛纔那話說的也不知是有意、是無意,抑或是另有其他緣由。
屋內稍稍安靜了一刻,蕭老太君卻似又想起什麼一般的開口向蕭呈嫺道:“嫺丫頭,你可打算好了何時往綠萼嶺小住了沒有?”
這事事關蕭呈嫺的終身大事,她自是早已想好了,此刻聽得老太君一問,便很快答道:“我打算着約在臘月頭上過去住幾日,待到月中回來,只不知姑『奶』『奶』意下如何?”臘月一過,跟着便是新年,且臘月底又有許多祭祀事宜,因此蕭呈嫺說話便也格外小心。
蕭老太君點一點頭道:“既去了,倒也不必月中回來,便多住幾日也使得!”
她說着,卻忽而轉頭看了遠黛一眼,意甚關切的問道:“前兒杜若那丫頭從你那裡回來,一時說起來,卻道你跟前伏侍之人只得文屏與另一個自己買的小丫頭,卻是怎麼一回事?”
遠黛不意蕭老太君忽然問起這個,一怔之後才道:“我身邊原有四個丫頭,老太太好意,留我在沁芳齋過冬,但終究環翠閣纔是太太爲我安排的住所,卻是不好不留人守着。加之西院那邊也需有人收拾着,因此我如今身邊才只有文屏兩個!”她說着,便又很快展顏一笑,道:“老太太聽杜若說着,便覺得我身邊人少,其實我那裡也無多少事,兩個人也已夠了!”
蕭老太君搖頭道:“這話卻只是混說!咱家怎麼說也是侯門世家,好好兒一個千金小姐跟前只得兩個伏侍之人,若傳了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遠黛張了張口,有心想說什麼,但見老太君神『色』甚爲堅決,心知說也無用,只得起身苦笑道:“孫女知道了!等回頭我便喚了管事來,再挑幾個丫頭來!”
蕭老太君微微擺手道:“這般倉促選來的丫頭,又能有什麼好的!你身子又不甚好,卻還是少『操』些心爲是。等回頭我看看,仍在我屋裡挑兩個丫頭給你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