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遠黛所言頗有道理,蕭呈嫺不由的點了點頭,而後卻道:“妹妹素來主意甚多,這事在你看來,該如何做才最好?”她也是個果決的性子,既已下定了決心,也便不再顧忌什麼。
遠黛比她更爲乾脆,聽得這話之後,當即答道:“我的意思,今兒回去之後,我便讓沅真準備聘禮,再請個官媒,明兒便往你家提親去。你看如何?”
饒是蕭呈嫺素性大方,這會兒聽得這話,也不由得暈染雙靨,過得一刻,畢竟開口道:“這法子雖唐突些,但如今這個時候,確也容不得猶豫拖延,倒是快些的好!”
寧親王那邊所以至今無有動靜,乃因王妃新薨,多少也要顧及些顏面的緣故。若不趁着這空當兒趕緊將這事做得實了,真等寧親王遣人上門提親或直接上頭指婚,卻更是難以應對了。
遠黛等的正是她這話,聞聲之後,不免笑道:“姐姐既覺得好,那明兒我便着手去辦了!”
微微頷首,蕭呈嫺有心想說幾句感謝的話兒,又覺這個時候若說這話,未免有些見外,遲疑一刻,終是將已到了口邊的話語變成了一句詢問:“你呢?這幾日過的可好?”
對着蕭呈嫺,遠黛倒也並不隱瞞,坦然答道:“姐姐面前,我也不說那些虛的,事實上,這樁婚事,目前而言比我原先想的還更要好些!”對於自己的婚事,遠黛原也沒抱太大的希望,更從未指望過琴瑟和諧、白頭偕老之類的,在她而言,只要二人之間能夠相敬如賓,那也就夠了。而從這幾日百里肇的表現來看,他做的無疑比她想的還更要好得多。
然而這也只是目前而言。等百里肇的雙腿痊癒之後,他會如何,她卻仍然不敢斷言。不過對此,她倒也並不太過擔心。事實上,愈是瞭解百里肇多一點,她對這樁婚事便愈發放心一些。見蕭呈嫺似仍有追問之意,遠黛便笑笑的岔開話題,反問道:“姐姐以爲,羅起東若真上門求親,蕭叔父可會答應嗎?”沒有完全把握之事。多說不如少說,少說不如不說。
蕭呈嫺蹙眉:“這個我亦不好說!我能肯定的,只是我爹應該更不希望我嫁入寧親王府!”
對於這點。遠黛倒也並不意外。當年蕭燦爲了蕭呈嫺連百里肇這頭的婚事都敢推了,更不說寧親王。更何況,蕭呈嫺嫁入寧親王府又只是個續絃,且寧親王府姬妾成羣。
她纔要開口再說什麼之時,那邊蕭呈嫺卻是忽而展顏一笑。擡手從身側枝頭採下一朵開得正豔的火紅重瓣石榴,她慢慢的道:“有件事兒,我一直都沒找到機會同九妹妹說!”
“什麼事兒?”微訝的看一眼蕭呈嫺,遠黛疑惑問道。
蕭呈嫺道:“妹妹可還記得,妹妹出嫁之前,我二人在觀音山遇到羅起東之事?”
這事過去其實還沒有太長時間。遠黛自是記得一清二楚:“這事我又怎能不記得!”說着這話的時候,遠黛忽有所悟,輕呼一聲。脫口而出道:“難道姐姐此後,竟又見過他一面?”
略一頷首,蕭呈嫺道:“九妹妹不知道,皇后娘娘身邊養了一隻波斯貓,名喚雪球。我素來是極喜歡的。前數日,皇后娘娘宣召我娘入宮說話時候。我便抱了那貓出去御花園散心……”
那一日,正是遠黛入宮請安的次日。蕭後召了杜夫人入宮商談蕭呈嫺的婚事。因這事暫時不宜外傳,更沒有說與黃花閨女聽的道理,蕭後便揮退了鳳儀宮中伺候之人,這裡頭,自然也包括了蕭呈嫺。蕭呈嫺想着左右無事,便抱了蕭後的那隻貓往御花園遊賞。
或是隻得百里聿這一個兒子的緣故,蕭後對於自己這個唯一的侄女素來是極疼愛的,從她小時,便不時的召她入宮,因此蕭呈嫺對於大周后宮算得上非常熟悉,而宮中之人,對這位皇后的侄女也是極之恭敬,唯恐一個不周,得罪了她而致引來蕭後的不悅。
雪球原是蕭後的愛寵,在鳳儀宮中吃的喝的自都是最好的,也因此生得油光水滑,抱在手中,分量着實不輕。蕭呈嫺帶了巧蘭,抱了雪球,走不多久,便覺有些吃力。她知巧蘭也是個養尊處優的,便也沒叫巧蘭接手去抱雪球,而是將那貓放在了地上,由它自己走着。
貓本不是狗,會追在人身後走。加之正值夏日,御花園內彩蝶翩翩,四下裡又有各色花朵,那貓平日雖是懶動,然見此情景怎由得它不天性大動。不過片刻,便覷準了一隻五彩鳳尾蝶,只是上躥下跳,追趕不休。蕭呈嫺放它下來,原是爲了躲懶,結果卻追了那貓穿花拂柳的跑了個香汗淋淋。無奈之餘,只得頻頻呼叫“雪球”,然那貓頑的高興,卻是理也不理她。
這一番折騰,可着實折騰得蕭呈嫺手足無措,只得緊緊追趕。
然而那貓爲了追上那蝴蝶,卻是忽而鑽地,忽而躥高,她一介千金小姐,卻如何能追得上。追得一刻之後,卻早不見了那貓。這若是在蕭府,蕭呈嫺早不去理那貓了,然而這是皇宮,這貓又是蕭後平日最是喜愛的,倘或置之不理,也難說到了明兒這貓還有命沒有,無奈之下,蕭呈嫺只得吩咐巧蘭去左近找些人幫着尋找那貓。
好在這處乃是大周御花園,園子裡頭不少侍弄花草的內侍宮女,巧蘭過去一刻,便找了十餘人來,開始在這御花園內,四處尋那雪球。人既多了,尋一隻貓,自也不是什麼難事,兩刻之後,便有人來報,說是找到那貓了。
蕭呈嫺得信,自是大喜過望,竟連那來報的宮女那怪異的神色一時也未顧得上。匆匆趕過去時,這才發現那貓也不知怎麼的,居然就爬到了一株老槐樹上去了。
貓上樹,從來都是上得下不得,蕭呈嫺擡頭看時,卻見那貓正顫顫的立在那棵老槐樹的一根樹枝上,卻是連動也不敢動,只是喵嗚喵嗚的叫着。蕭呈嫺看得既是好笑,又是無奈。這爬樹的活計,她也是不會的,只得吩咐了身邊趕來的衆多內侍宮女將那貓救下來。
內侍裡頭也有幾人仗着身子靈活,試圖爬上去將那貓救下來。無奈那貓天生甚爲警惕,卻是個生人勿近的性子。內侍裡頭也有人費盡千辛萬苦爬上去的,但那貓見着有人竟敢伸手來抓它,竟是毫不猶豫的一爪子便撓了過去,如此這般,便一連摔落了兩名內侍。
偏那貓爬的位置又高,內侍們一旦摔落,摔的卻都不輕。衆內侍眼看着不是事兒,便又搬了梯子來。如此一來,雖是不虞跌落,卻見那貓逼的愈爬愈高,眼見着梯子也夠不着了。
鬧騰了好一陣子,纔有內侍怯怯的提議,是不是去尋幾名能飛檐走壁的宮廷侍衛來幫個忙。蕭呈嫺也是沒了法子,聽得這話,也只有抱了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想法點了頭。
那內侍去了不多久,便帶了人來。蕭呈嫺再回頭看時,卻已忍不住的怔住了。說來也是巧得緊了,那內侍喚來的宮廷侍衛,赫然正是羅起東。
乍一眼瞧見羅起東,蕭呈嫺沒來由的便有些臉上發熱。若能與羅起東再見一面,她便嫁給他。這句話在這個世上,只得她與遠黛二人知道,羅起東自是不會曉得。然而做賊心虛,說過這話之後,又果真見了羅起東,怎由得蕭呈嫺不心絃震顫,慌亂無措。
羅起東自然是識得蕭呈嫺的,然而他卻也是個懂規矩的,對着蕭呈嫺,倒也沒說什麼,行過禮後,便自飛身躍上樹梢,那貓猶要掙扎,無奈遇了練家子,卻哪有它的用武之地,被羅起東擡手輕輕一撈,便拎住了它的脖頸,就此束手就擒。
這些話說來簡單,而在羅起東做來,卻更是輕鬆寫意,流暢而一氣呵成。不過瞬間工夫,羅起東便已躍下了樹梢,將那貓提到了蕭呈嫺跟前。巧蘭趕忙的上前一步,便要去接那貓。
雪球其實也被驚得不輕,這會兒終於下了樹,又見着了熟人,也不待蕭呈嫺有什麼動作,便已躥進了蕭呈嫺懷裡,整個身子也是瑟瑟發抖,看着倒頗有些楚楚可憐的意思。
當着衆人的面兒,蕭呈嫺自是不好多與羅起東說什麼,只朝他淺淺一禮,算是謝過,便自帶了巧蘭,抱了雪球回返鳳儀宮。她到鳳儀宮時,一則是心情激盪,二則也是想當然的以爲自己已耽誤了這許多時間,蕭後便有什麼話,也早該說完了,因此便徑直的闖了進去,卻恰恰聽到蕭後正與杜氏夫人商議着她的婚事。
蕭呈嫺初時倒還能勉強忍着悄悄躲在外頭聽着,及至聽到後頭,卻再忍不住,立時闖了進去。再見羅起東之後,她的心情本就甚是複雜,這會兒更是想也不想的,便將羅起東擡了出來。這之後的所有事情,遠黛便幾乎都知道了。
遠黛其實還真沒想到這裡頭居然還有這麼一出,怔愣之後,卻也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如此說來,這樁婚事若真能成了,羅起東竟還得好好的感激一回這隻貓!”
蕭呈嫺聽得抿嘴一笑。事情的大概,她都對遠黛說了,唯一沒有提起的,是羅起東那兔起鶻落的矯健身姿。那時,日頭才自偏西,淡淡金輝透過茂密的樹蔭,折射出一圈圈的虹芒,投映在羅起東身上,也投映在她的心湖之中……
她無法說清自己那一刻的心緒,只知道,那一刻之後,她再無法將這個男人視同路人!
也許,正如遠黛所言,這就是緣分——屬於她的緣分,原來真在這個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