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二人聽過秦晚的話後,便已料到秦家必會過來要人,只是沒想到秦家會來的這麼快。不過既在意料之中,二人便也並不慌張,相互交換一個眼色後,才由沅真開了口:“來就來了,慌什麼!紫兒,你去綠楊苑,將這事稟給三位爺知道,看他們怎麼說?”
那丫鬟紫兒本來頗有些慌亂,但她素來甚是信服沅真,得了這話,便也鎮定了一些,答應一聲後,又行一禮這才急步的往綠楊苑方向去了。
清漪亭內,面色如常的遠黛含笑的提起桌上那隻極精巧的鎏銀梅花小壺:“九姑娘不必理會他們,且來嘗一嘗這清苑特製的白荷花露,最是能清心安神的!”
秦晚滿腹心思,哪有這心思,然見遠黛言語殷勤,卻又不好拒絕,只得勉強飲了一杯,一雙妙目早不知不覺的瞄向了紫兒去的所在。見她如此,遠黛不覺淡淡一笑,倒也並不多說什麼,只提了壺,爲沅真與自己各斟一杯,送到脣邊慢慢飲着。
…………
說來倒巧,綠楊苑內,百里肇三人這會子已商議完了正事,正閒聊着秦家之事。百里肇是一逕的悠閒自得,靠在椅子上聽着嶽堯與初煒說話,脣邊笑意淡淡,隱約似有謔意。
對百里肇的默不作聲全不在意,嶽堯只興致勃勃的追問着:“說起來,我倒真沒想到秦家這位九小姐居然今兒就過來了,看這意思,彷彿還是獨自來的!初煒,你倒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兒?”這話聽着像是在詢問,但話裡那意思,卻明明白白的就是打趣。
斜睨嶽堯一眼。初煒淡淡應道:“昨兒秦同旭去酒鋪找我!我就提點了他一句!”
他並沒解釋自己究竟提點了秦同旭一句什麼,但百里肇與嶽堯何等精明,一聽這話,頓然明白了過來。嶽堯哈哈笑道:“難得你竟有這閒情逸致來提點他!”
初煒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性子,旁人不知,嶽堯幾人又如何不清楚。聽他坦承秦晚所以來此,竟是因爲他的一句話,嶽堯第一反應便是擡頭去看百里肇化神戒。
百里肇一笑,纔要說話之時。屋外卻忽然傳來兩下輕叩,旋之傳來的卻是碧兒的聲音:“二爺、三爺,紫兒來了。說是秦家的人已到了我們園子外頭,要接秦九小姐回去呢!”
這話一出,屋內三人都是一怔。而後卻還是嶽堯先說了話:“他們來的倒快!”一面說着,他的目光卻已理所當然的看向了初煒。
甚是不快的回瞪嶽堯一眼,初煒沉了臉道:“姓岳的。沒事別總拿你那賊眼看來看去!我跟那丫頭並沒什麼,了不得也只是救過她一次!”
嶽堯嘿嘿一笑,倒也並不與他辯駁,只端起面前茶盞送到嘴邊,淺啜了一口。
屋內靜寂了一刻,百里肇才終於開了口:“初煒。你去,把那些人都打發走!”
不快的一揚眉,初煒乾脆俐落的問了一句:“王爺之命。我自當遵令!只是在做這事前,我卻仍要問上一句,王爺命我出面打發那些人走,又是基於何等緣由?”
脣角微微上揚,百里肇道:“命你出面打發他們走。一來是因我與嶽堯都不宜出面;二來……”深深看一眼初煒,百里肇方繼續說了下去:“二來。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是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這一席話,他說的輕描淡寫,卻是全然的理所當然。
初煒聞言後,竟也並不多問一句,答應一聲後,便站起身來,徑自的走了出去。
直到初煒出了屋子,嶽堯纔開口道:“一直都是這樣,王爺命他做什麼,他總不會違命!”
百里肇頷首。事實上,正因如此,錯非必要,他便愈加不會命令初煒去做什麼,看一眼已明顯心不在焉的嶽堯,他乾脆的吩咐道:“你跟去看看!”
嶽堯正巴不得這一聲兒,聞聲之後,立時答應一聲,跳了起來,疾步的走了出去。
獨坐屋內,良久之後,百里肇才自微微一笑,稍稍揚聲喚道:“碧兒!”屋外,碧兒答應了一聲,匆匆推門走了進來。百里肇簡單吩咐道:“過去請太太回來!”
碧兒答應着去了,過了不多久,遠黛便已含笑的走了進來,面上神色是一派的怡然自得:“王爺找我可是有什麼事兒嗎?”一面問着,她人卻已在百里肇的對面坐下了。
沉思一刻,百里肇纔開口道:“我已命初煒去打發秦家人了!”
對於此點,遠黛倒並不意外。寧親王不日即將抵達姑蘇,百里肇又已答應暫時不將雙腿已將痊癒之事公之於天下,在這樣的情況下,秦家之事,百里肇與嶽堯自然都不宜出面。而既將他二人排除在外,唯一能夠出面,又夠份量能震住秦家的,也只有初煒了。
“王爺似乎並不願意如此?”覺百里肇的神色頗有些不對,遲疑片刻,遠黛才詫然問道。
微微搖頭,百里肇徐徐道:“我只是想說,希望我們都沒看錯秦晚?”
極少能從百里肇的語氣之中聽出這麼明白的不確定,倒讓遠黛愈發的疑惑,並不追問什麼,而是含笑的道:“王爺目光如炬,難道還看不穿一個小丫頭?”
二人成婚至今,也已有了數月光景,但似這般的奉承話,百里肇真還第一回從遠黛口中聽到。忍不住的哈哈一笑,他道:“難得能從眉兒口中聽到這話?”心中煩鬱倒也消了不少。
遠黛應聲笑道:“你若愛聽,日後我總記得掛在嘴邊,時時說了給你聽就是了!”
百里肇失笑搖頭。遠黛會時時將這話掛在嘴邊說給他聽的這種事兒,他想想也覺不可能,何況她真要那麼做了,他也就不稀罕了:“罷了,這丫頭日後你得了空,須替初煒好好教教蜀山旁門之祖!”
忖度着他這話的意思,遠黛不覺愈發詫異:“王爺做了什麼?”她終於忍不住的問道。
百里肇淡淡答道:“我命初煒娶秦晚!”
這話一出,遠黛是真真吃了一驚。她便是再怎麼想,也沒料到百里肇居然會這麼做。而更讓她想不到的是,初煒似乎真的答應了:“他……答應了?”她不置信的問着。
不管從哪一方面看,初煒都不像是那種惟命是從之人,尤其這事還是他的私事。
百里肇微嘆:“很久很久以前,初煒曾對我說過,今生今世,凡我所命,定不相違!”當年初煒說這話的時候,他並沒太在意,然而很快的,他就知道,初煒這話,確是當真的。也正是從那時候起,他與初煒說話,一直都以商量的口氣,而很少下令。
遠黛一怔,神色便有些古怪。初煒一諾如山,她自是能理會的,只是她卻想不到,百里肇竟肯如此爲秦晚……或者她該說,他竟肯如此爲她……
別人不知百里肇,她心中卻是明白的,百里肇從來也並不是個多事之人,大多數時候,他都寧可置身事外的看一看,而後一笑。甚至連嶽堯之事,也是嶽堯求了他,他才肯同自己說。然而初煒這事,卻顯然絕不會是初煒出面相求。
沉默片刻後,遠黛才低聲道:“是我爲你添麻煩了!”
淡淡搖頭,百里肇道:“這事怎麼又說到你了!說起來,初煒也該到了娶妻的年紀了!”
“嗯”了一聲後,遠黛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只道:“王爺只管放心就是!”
初煒是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但以他的身份,可供挑選的人着實不少,卻未必非要挑上秦晚。這樁婚事,既是百里肇開口成就的,日後若有什麼好歹,百里肇面上卻也不甚好看。遠黛這會兒說了這話,卻無疑是應承要好好教導秦晚。
…………
嶽堯一路遠遠的跟在初煒後面,眼見着初煒進了客廳,他才匆匆溜了過去,在廊下站了,稍稍掩飾一下身形,就那麼堂而皇之的聽了起來。
廳內,初煒的聲音已自平平響起:“你們是秦家的人?”
一個略顯蒼老的女聲很快答應道:“是!老婦丁氏,乃是秦家內院總管事!不知閣下……”
乾脆利落的打斷了她接下去的言辭,初煒語聲淡淡:“去告訴你們老太太,你們家的九姑娘,我看上了!趕明兒我便命人過去下聘,叫她好生準備着!”
這話才一入耳,外頭偷聽的嶽堯便忍不住的打了個趔趄,險些沒摔倒在地。
屋內,沉寂了片刻,那丁氏纔回過神來,語聲裡頭旋帶了幾分怒氣:“這位爺,老婦此來是爲接我家小姐回去,無意在此生事,還望這位爺也莫要胡言亂語!我秦家雖非豪門,也是世家,我家的九小姐,可並不是什麼人都能配得上的!”
這話說的聽似客氣,語中滿滿的卻都是不屑,顯然覺得初煒這話太過託大了。
初煒自不會與一個奴婢計較些什麼,冷冷掃她一眼:“回去告訴你們老太太,我姓初,初煒!”
丁氏本是深宅伺候的尋常女子,卻哪裡知曉那麼多,聽着這名字,只覺甚是陌生,當下也不在意,便道:“莫說你姓初,便是姓始,也是不行的!我們九小姐,已談妥了人家,不日便要嫁入寧親王府……”
看也懶得多看她一眼,初煒揚袖一拂,冷聲道:“那就讓寧親王來問我要人好了!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