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羣蠍亂舞,庶女有毒,五度言情
“若是換了我,討厭的人天天在跟前晃着,只怕是吃不下飯也睡不着覺,將心比心,大夫人還真是大肚能容。”
不知爲什麼,李未央倒有了幾分笑意。
“小姐,您可不能相信大夫人的話,奴婢覺着她沒安好心。”
這丫頭現在也懂得謹慎了,算是有進步,李未央看了白芷一眼。
表面上看,今兒大夫人回絕了二夫人接掌家務的要求,可李未央卻注意到她當時的表情。她一聽到家務兩個字,嘴角就是微微地一抽,看着卻並不慌亂,反而有一種期待已久的事,終於發生的釋然。
而二夫人說的要讓她們這些庶出的女兒去侍候,又太及時了點。
其實,不論是大夫人還是二夫人,李未央都已經摸得七七八八了。
二夫人爲人聰明好利,成日裡不是在老夫人身邊奉承,就是時不時回個孃家,出門進香……是個典型的京城貴婦,十分熱衷於參加社交活動。雖然對老夫人很殷勤,可偏偏二老爺是個庶子,所以並不很得老夫人的歡心,總是和大夫人對着幹,但爲了利益勾結在一起的時候也很多。尤其是對待自己的態度上,原先是很熱情的,想讓自己去對付大夫人,可是自從李未央封了縣主,二夫人的態度就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對她不冷不熱,有時候給個絆子,是個十分複雜的人。而大夫人呢,卻是個表面大度,綿裡藏針的人,性子極爲好強,若說她生了重病,是絕不會跑到老夫人面前來討嫌的,今天她的表現卻反常地軟弱,好像在向老夫人求饒一樣,而且還同意了讓她們去福瑞院伺候,到底是爲什麼呢?
腦海中閃過大夫人當時的表情,李未央輕輕地笑了笑。
當天下午,杜媽媽便領着人來了:“三小姐,既然是要侍疾,您來來去去的肯定不方便,大夫人的意思……不如搬去福瑞院裡的東廂房。”她看了一眼李未央的眼色,又滿面笑容道,“不止您一個,四小姐五小姐的東西也早就搬過去了。到時候您也不必做什麼,早晚去請個安,照顧照顧大夫人的湯藥飲食,也就罷了,再者三個小姐輪流照看,不會累着的。”
白芷和墨竹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睛裡都看到了一絲不安。
好好地,居然要搬到福瑞院裡去,這等於是一切都在大夫人的掌控之中,絕不是什麼好事。
李未央合上手中的書頁,就看了杜媽媽一眼,杜媽媽心中一跳,陪笑道:“奴婢這是請了老爺的意思,他也答應了的。”
這就是說,非搬過去不可。李未央笑了笑,大夫人自己都不嫌堵心,自己何妨去踩一腳呢?雖然這一去必定不會有好事等着她,但人家沒事兒閒着要找死,她也不會拒絕就是,“既然如此,就麻煩媽媽你了。”她看了白芷一眼,白芷立刻道:“你們,還不快跟我來,小姐的東西貴重着呢,要是不小心碰壞了一樣兩樣的,小心你們的腦袋!”
杜媽媽冷眼瞧着,心道什麼時候三小姐也有了這麼大的排場,可是回頭等她看見那些裝着金銀玉器的寶石匣子,也不禁睜大了眼睛。
墨竹就笑道:“小姐這回去的時間不長,大件兒的就不必帶了,只要帶着小姐平日裡喜歡戴的首飾就行,哎哎哎,你們這些丫頭可小心着點!輕點輕點!這可是翡翠白玉的呢!”
杜媽媽盯着裝在匣子裡,以明黃錦緞供奉,明晃晃的金玉如意,暗自搖頭,誰家庶出的女兒有這麼些寶物,怪道人家都說這京都裡第一體面的就是丞相府的這位三小姐了,皇帝賜給她那麼多寶貝,真是一輩子吃穿不盡了。
屋子裡,李未央瞧着杜媽媽的神情,笑了笑道:“杜媽媽,母親近來都在吃些什麼藥?”
杜媽媽一怔,隨後小心道:“都是尋常養身子的。”大夫人說了,無論如何不能將她心臟有病的事情透露給三小姐知道。
李未央漫不經心地一笑,就衝杜媽媽招了招手:“媽媽坐下說話。”
杜媽媽於是便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小圓凳上側身坐了下來。
“我自小不呆在府裡,對這院子裡的事情也不大清楚,尤其是母親的脾氣喜好,我都一概不知,還要靠媽媽多提點,別讓我做錯什麼纔好。”李未央使了個眼色,白芷立刻塞了個紅包給杜媽媽,杜媽媽悄悄摸了摸,沉甸甸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三小姐說的哪裡話,奴婢能爲您效勞,那是奴婢的福氣。”
李未央閒話家常一般:“以前在母親身邊伺候的林媽媽,最近怎麼沒有見着?”
杜媽媽頓時眼前一黑,耳邊一下響起了細細的嗡嗡聲。
“她!”她勉強一笑,“她老毛病犯了,跟夫人告了病,回鄉去了。”
睜眼說瞎話,林媽媽可是被自己丟去喂狼了,李未央只是微笑:“原來是這樣,那母親自然要依靠杜媽媽好好照料了。”
隨後她又看似無意地道,“上回從寺廟回來,三弟還向我說起一個消息,後山上有個女人,被狼羣咬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的,也不知道是誰,杜媽媽,你聽說了嗎!”
三小姐的語調靜得就像是一條蜿蜒的小溪,只有輕輕的叮咚落石聲,很好聽,可是杜媽媽一下就渾身發冷,她哪裡聽不懂李未央話裡的意思。
那一次,林媽媽是被派去見九姨娘了,可是卻沒有回來,大夫人還以爲她畏罪逃跑了,可是聽李未央的意思,卻是叫狼給吃了!寺廟雖然在山上,可是隻有人煙罕至的後山纔有狼,林媽媽這是被三小姐給處置了!
杜媽媽只覺得臉上發冷,伸手一拭,才發覺自己已是流了一臉的冷汗。
“縣主……”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換了稱呼。
屁股底下像是忽然間擺滿了小釘子,讓杜媽媽坐都坐不住,慢慢地,整個人就軟下了凳子,重新站了起來。
屋內一下就靜了下來。
李未央笑了笑:“杜媽媽怎麼這樣熱?白芷,還不快拿帕子來!”
白芷立刻遞了一條帕子,杜媽媽拿在手上,一句話都不敢說。她怕三小姐,其實一直很怕,這些日子對方進府以來,一點一滴自己都看在眼裡,從一個不起眼的庶女,不知何時竟然成了老夫人跟前的紅人,還攀上了皇家,大夫人一心一意踩着她,半點用處都沒有!下意識地拿起帕子來擦,卻突然感覺一臉溼漉漉的,杜媽媽趕緊把帕子拿下來,卻聞到一股血腥味,拿眼睛一瞧,竟然血糊糊的,頓時嚇壞了。
李未央笑了笑:“白芷,你這是怎麼做事的,竟然把髒帕子拿給杜媽媽。”
白芷淡淡道:“請杜媽媽恕罪,這帕子是那天林媽媽留下來的,請你帶回去吧。”
杜媽媽渾身上下,抖得就像篩糠時一樣,心底來來回回,只叫着一句話。
三小姐什麼都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強迫自己平靜下來,聲音卻始終帶着點顫抖。
“縣主,您的意思奴婢明白!”她擡起頭望着李未央,懇切地道,“夫人過去的確有些事情對不住你,可是她最近身子不好,大小姐又不在身邊,一個人孤苦伶仃,真是怪可憐的,奴婢斗膽,求縣主給個恩典,不要再怨恨夫人了……”
“杜媽媽真是忠心護主。”李未央的聲音很溫柔,面上依然掛着怡然的笑,“聽說當年,抱我出府的人,可是媽媽你呀!”
杜媽媽一聽,頓時覺得有一股寒氣從腳底下一直蔓延到心口,將她整個人凍結了起來,如今已經是春日,本該暖洋洋的,可是李未央說的每一句話,卻讓她不由自主地渾身凍結了起來。
這些年,自己也幫大夫人做了不少害人的勾當,早就將當年那件事給忘得一乾二淨,只是每次見了三小姐,心裡總有點不舒坦,她本以爲那時候李未央年紀小,根本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擡起頭,看了李未央一眼。
李未央清秀的臉上帶了和氣的笑,眼睛如同古井一般幽深,嘴角還有乖巧的酒窩,彷彿在和杜媽媽談心,半點也沒有露出怒容。李未央若是勃然大怒,杜媽媽反而有法子搪塞過去,偏偏她這樣平靜,讓她根本沒辦法探到虛實。
說,還是不說?
杜媽媽彷彿猶豫了很久,李未央就一直等着,因爲屋子裡的寂靜,反倒顯得院子裡丫頭們走動的聲音更加明顯,李未央馬上就要搬到夫人的院子裡去了!杜媽媽咬牙,道:“我若是說了,縣主用什麼回報我。”
李未央淡淡笑了笑,在深宅大院裡住久了,誰都知道該怎樣選擇纔對自己最有利。
“五百兩。”她慢條斯理地道。
杜媽媽想,五百兩,可以給家裡的兒子娶一房新婦,把那個不生蛋的母雞給踢出去,住的院子也該翻新了……當然,還可以藉着李家的名義在外頭買個小農莊。
只是……她還在猶豫。
“黃金。”李未央繼續說完。
杜媽媽頓時又是一抖,這次,卻是興奮的,她替大夫人奮鬥了半輩子,也沒見過一兩黃金。
她的聲調裡,帶了點顫音:“奴婢明白了。”
李未央對白芷道:“坐下吧。”
杜媽媽卻不肯,她慢慢道:“當年七姨娘進府的時候,長得很水靈,老爺一眼就看中了,只是礙着她是夫人房裡的丫頭,夫人不開口,他不好收房,夫人將此事看在眼中,卻是沒有發怒,還繼續留着七姨娘。後來因了夫人孃家妹妹,哦,小姐也是認識的,是那位魏國夫人,她的馬車出行的時候不知怎的與人起了衝突,撞死一個老秀才,這件事被御史告到了陛下那裡,魏國夫人就來找老爺,說是需要老爺週轉,可是老爺卻一口回絕了,說李家絕對不會爲這樣的人說項。大夫人因此很費思量,索性用計灌醉了老爺,又刻意迴避了,讓他收用了七姨娘。”
杜媽媽看了一眼李未央的眼色,聲音就輕了下去,“老爺酒醉將人直接給收下了,又髒了夫人的屋子,這是往夫人臉上打臉的事情,老爺面子上過不去,就答應了幫忙。其實這事兒,也是夫人着急了,過去三姨娘仗着得寵,與夫人對着幹,有一次還差點傷了夫人,是七姨娘奮不顧身地上去救過她,當時夫人還許諾過,有了機會就把她放出去,好好許個人家。可是一回頭,就將她送給了老爺,七姨娘不願意,也是正常的……”
李未央冷笑,翻臉不認人,大夫人也不是做了一回兩回了,是談氏太輕信了。
“當時六姨娘在家裡很得意,夫人於是就擡舉七姨娘,想要壓一壓六姨娘。不想七姨娘倒是爭氣,很快就有了身孕。當時老爺對七姨娘的肚子,期望還是很高的。這一來,七姨娘在家裡就有了臉面,再加上算命的說七姨娘肚子裡的孩子將來是人上人,夫人心裡又開始不舒服了,她怕七姨娘將來不好管制,索性就要一帖藥……讓她將孩子提前生在二月了……”
“本來想要悄悄命人將你溺死,是七姨娘跪在冰天雪地裡頭求老爺,請老爺放你一條生路……”
杜媽媽說了,小心翼翼地望向了李未央。
李未央面無表情地聽着,杜媽媽心中忐忑,爲了討好她,繼續往下說:“老爺開了恩,將小姐你送到平城去養活,大夫人覺得不放心,便時常派人去看看,後來或許又和那家人說了些什麼,他們便將你丟給了一家農戶。只因大夫人說了,生死不論……”
李未央淡淡道:“杜媽媽,你可不能胡說八道,若是母親懷了惡意,怎麼不乾脆將我一輩子丟在鄉下。”
杜媽媽賠笑道:“縣主聽奴婢說完,剛開始夫人是這樣的打算,可是後來聽探視的人說,你長得不錯,性子又和軟,夫人便想着,大房嫡出的女兒就大小姐一個,將來你或許能派得上用場,這纔將你接了回來——”誰知卻引回來一頭惡狼,杜媽媽心裡想,嘴上卻笑得更甜。
李未央站了起來,“好了,既然杜媽媽故事說完了,我也該去向母親盡孝了。”
竟然沒有一句怨言?甚至連一個憤怒的表情都沒有,杜媽媽越發搞不清李未央的心思,她上前兩步道:“縣主,您答應的事……”
李未央止住了步子,看了杜媽媽一眼,隨後對白芷道:“去取銀票來。”
杜媽媽滿臉笑容:“多謝縣主。”
等李未央離開了,杜媽媽才鬆了一口氣,捏緊了袖子裡的銀票,擦了擦頭上冷汗。
屋外,白芷悄悄道:“小姐,您真相信這個老東西?她可是幫着夫人做了不少惡事!”
李未央仿若隨意地看了一眼窗內的杜媽媽,輕笑道:“信,爲什麼不信呢?”
“可是奴婢總覺得,她未必對小姐是真心歸順。”白芷皺起眉頭,“不然奴婢幫小姐盯着杜媽媽,若是大夫人有個風吹草動,咱們也好提前防範。”
李未央搖搖頭,“不必了,你做好自己的差事就好。”
白芷覺得李未央有些輕敵,“小姐,奴婢不是多心,只怕萬一……”
李未央淺笑:“你呀,小小年紀,愁得頭髮都白了。”
“小姐!奴婢還不是爲你擔心!”白芷不由自主地嗔道。
李未央舒出一口氣,看着遠方,聲音迷離,“是啊,一切還是盡在掌握的好。”
東西都搬的差不多了,李未央卻看到七姨娘氣喘吁吁地進了門,見了杜媽媽,她一臉的驚訝,杜媽媽賠笑:“七姨娘來了。”如今七姨娘是三品淑人,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連丫頭都瞧不起她的姨娘了。
杜媽媽給她行禮,七姨娘有點受寵若驚。
李未央看了杜媽媽一眼,道:“你去回母親,說我一會兒收拾好了就過去。”
“是。”杜媽媽恭敬地應了一聲,快步離開。
直到杜媽媽走出了門,七姨娘才快步走上來:“千萬別去大夫人的院子!”
看着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李未央笑道:“怎麼了?”
“這——”七姨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白芷笑着退了下去:“我去給姨娘沏杯茶。”
見人退了下去,七姨娘趕緊道:“大夫人的心思誰都猜不透,你也要多個心眼纔是!”
七姨娘雖然樸實,倒也不傻。李未央忍不住地笑起來。
七姨娘看着她笑,嗔怪道:“傻丫頭,千萬小心點兒!”說着說着,眼睛裡就有了淚光!
李未央微笑着遞上自己的帕子:“娘,你放心,我是不會上當的。”
“你不知道,她以前算計過我,我一進那院子就害怕!”七姨娘不由自主道,隨後臉一白,李未央連忙安慰她:“不會的,我身邊的吃穿用度全部都是信得過的丫頭來安排,不會經她們的手。”
七姨娘聽了情緒好了很多,李未央又寬慰了她幾句,才送了她回去。
大夫人將福瑞院裡最好的房間給了李未央,李常喜很不高興,不顧李常笑的阻攔,便要衝過去說理。恰好遇到剛回來的杜媽媽在叮囑丫頭們:“四小姐五小姐也就罷了,夫人說了,一定要好好伺候三小姐!”
李常喜聽了這話,臉都氣歪了。
看着杜媽媽眉飛色舞地講李未央是如何討老夫人歡心,屋子裡的吃穿用度又是何等的奢華,李常喜心頭那股火一點點冒上來,以前她雖然風頭不如李長樂,但比起李未央來說,那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誰知道,李未央如今卻不知走了什麼運氣,把自己遠遠比了下去。
杜媽媽繼續說道:“說起來,我們家幾位沒有出閣的庶出小姐,瞧着身段眉眼氣度風範,還數三小姐像個樣子,如今又得了貴人們的眼,將來前途可是無法限量的!”
這話聽在李常喜耳朵裡,全不是個滋味。
“剛剛夫人還吩咐,讓我去給三小姐準備一套全新織金流紗的被褥,可提都沒提其他兩位小姐,這樣看來,還是三小姐在夫人面前更有體面。”
其他人正聽得入迷,突然有人在她們身後高聲喊道:“杜媽媽!”
杜媽媽回頭,露出驚訝的表情:“原來是五小姐!”立刻住了口。
李常喜的臉色特別難看,冷哼了一聲,李常笑連忙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李常喜忍住氣,道:“杜媽媽,我的東西都搬過來了,現在可以去見母親了吧。”
杜媽媽笑了笑,道:“夫人吩咐過,得等三小姐來了。”
李常喜的臉色更難看了。
兩個丫頭拖着裹得好好的小麻袋從院子裡經過,杜媽媽趕緊叫住她們:“藥材送來了嗎?”
其中一個看起來利落聰明的丫頭連忙道:“到了到了,馬上就送去小廚房。”
那麻袋還不斷地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叫人聽了就起雞皮疙瘩。李常喜皺眉道:“這都是些什麼?”
杜媽媽不在意地道:“大夫說夫人火氣重,得用蠍尖熬肚肺湯養一養,這蠍子還得用最毒的,等水燒熟了就得活生生的丟下去,熬出來的湯去火的效果最好。哎呀,對了五小姐,您可千萬離這東西遠一點,要是不小心被蟄到了,可是九死一生啊。”說着,她指揮了那兩個丫頭將布袋擡去了小廚房。
李常喜聽了這幾句話,就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直到一旁的李常笑推了她一把,她才突然醒過神來:“你是怎麼了,怎麼一直在發呆?”
李常喜突然笑了起來,李常笑見她神情,不由覺得奇怪得很。李常喜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閉了嘴巴,什麼都不肯說。四姐這個人最是懦弱無能的,告訴她一定會壞事,到時候收拾掉了李未央再告訴她好了,李常喜隱隱感覺到一絲興奮。
李未央將一切安排好了,便看到李常喜姐妹二人進了屋子:“哎呀,三姐屋子裡的採光真好,母親就是偏心!”李常喜笑嘻嘻地說着,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李未央聽着這不鹹不淡的話,淡淡一笑,不予理會。
“三姐,我們去向母親請安吧。”李常喜倒也不生氣,上來就拉扯李未央。
趙月突然攔在了她的面前:“五小姐,我們小姐不喜歡別人拉扯。”
李常喜就覺得手背上一涼,隨後觸電般的收了回來,剛想要對趙月發怒,可是想到四姨娘說的李未央身邊多了一個會武功的丫頭的事情,立刻轉了心思:“對不住了三姐,我是好些日子沒瞧見你高興的,咱們快走吧,母親早就等着呢!”
李未央看了李常喜一眼,事有反常即爲妖,李常喜對待自己如此熱情,恐怕不是什麼好事,但她只是燦爛一笑:“五妹,請。”
三人一路到了大夫人的屋子裡,請了安,大夫人精神看着還好,吩咐人特意在屋子裡擺了晚膳,難得氣氛和諧地用了膳,席間李常喜一直說這家那家的趣聞給大夫人聽,逗得她時常開懷笑起來,而另外兩個人,都奉行食不言寢不語的準則,始終一言不發,只是含笑聽着。
李常喜突然擡起頭看着大夫人,道:“母親,女兒用完膳給您揉一揉好了,這樣身子也能舒坦些,只是女兒雖然知道穴道,可是力氣太小,恐怕不得勁兒。”
大夫人笑了笑,道:“那就找個力氣大的丫頭來,你來說,她照做就是了,我這條腿的確是疼得厲害,你幫着按一按。”
李常喜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那就她吧!”她隨手一指,竟然指向了李未央身後不遠處的趙月。
大夫人擡起了眼皮子,笑了笑:“這個……不好吧,那是未央的丫頭。”
“只是因爲她會武,力氣大,又不像那些粗使丫頭一樣粗鄙,不過借兩個時辰,又不是不還給三姐了。三姐,你不會介意的是吧,這是爲了母親盡孝道呢!”李常喜嗔道,好像李未央不答應就是大不孝。
周圍的人,目光都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屋子裡一時之間靜的可怕。
李未央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道:“五妹說笑了,借個丫頭給母親有什麼不捨得的呢,只是這丫頭一直笨手笨腳的,怕弄疼了母親,到時候就不好了,不如女兒給您按好了!”
李常喜連忙道:“不用不用!”
李未央注目着她,只是微微含笑。
李常喜心頭打了個突,隨即裝作自然,強笑道:“三姐今日已經很辛苦了,母親這兒有我在就好!”
一副生怕別人和她爭寵的樣子,李未央笑了笑,演技還不算太差。只是,這丫頭找藉口把趙月留下,是爲了什麼呢?
李常喜說完,就向李常笑使了個眼色,李常笑雖然莫名其妙,卻也好心好意地勸道:“既然如此,三姐就回去歇息吧。”
李未央笑了笑,算是默許了,她看着李常喜一副鬆了口氣的神情,不由冷笑。這個丫頭不過是個跳樑小醜,可是大夫人在裡面攙和,安的是什麼心思呢?
趙月一臉不情願的表情,李未央看了她一眼,趙月立刻明白了什麼,輕輕點了點頭。
李未央走出房門,李常笑追上來,陪笑道:“三姐,五妹不懂事,你別和她計較!”
李未央看李常笑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笑了笑,道:“四妹不必擔心,她不來惹事,我也不會主動招惹她的。”換句話說,如果李常喜找死,她也絕不含糊。
說完,李未央便帶着白芷走了,李常笑看着她的背影,不知爲何,心頭涌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過了一個時辰,白芷道:“小姐,到時辰沐浴了,奴婢吩咐人去準備熱水。”
李未央點點頭,收了手上的書冊,道:“去吧。”
白芷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奴婢在水房說了小姐要水,然後有個媽媽過來說傳了夫人的話,三位小姐可以用她院子裡的香湯,不必再麻煩擡水了。”
大夫人的院子裡,的確是有一口香湯的,只不過……那是少有人能享用的待遇。
“奴婢悄悄去看過,四小姐剛剛沐浴出來,瞧樣子應該沒什麼問題。”
越是沒有問題才越是反常,李未央點點頭,收回思緒,一路慢行,來到福瑞院的香湯,香湯水和一般沐浴的池子不一樣,這裡面的水,全是溫泉水引入,加入各式各樣的香料和珍貴藥材,可惜,除了大夫人和李長樂,其他人是無權享用的,當初二夫人之所以和大夫人結上樑子,很大一個原因就是爲了這座好院子和這口香湯。
整個浴池很安靜,只剩下水流的聲音和淡淡的花香飄散。
李未央掬起一捧清水,水汽從她手掌之中緩緩升騰起來,繚繞成一團看不清的煙霧。
墨竹守在屋外,白芷進來服侍。
李未央閉目,彷彿是覺得很疲憊。
就在這時候,從窗戶外面出現了一陣極爲輕微的聲音。李未央猛地睜開了眼睛,轉頭望去,卻見到一隻黑乎乎的東西從窗戶爬了進來。
“什麼東西!”李未央冷聲道。
白芷聞聲望去,一剎間,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
因爲隨着這一望,映入眼中的,竟然是一隻背上褐紅的蠍子,正在朝着水池的方向緩緩爬行過來!
“蠍子!蠍子!”白芷驚呼,登時嚇得面無人色,下意識地就要去取屏風上的衣裳,誰知另外一隻蠍子趴在衣服上,根本沒法靠近,白芷不由自主縮回了手。
窗外,丫頭凝玉將布袋全部打開,讓所有的蠍子都爬了進去,退後了三步,走到李常喜的身邊,才小聲道:“五小姐,這真的可以嗎?!”
李常喜冷笑一聲:“哼,毒蠍子咬死她才最好!就算咬不死,我還有後招等着她!”只要李未央一大叫救命,自己安排的那些侍衛就會從院子外頭衝進來,到時候李未央不着寸縷的,就算逃得過蠍子,也逃不過身敗名裂!
白芷一發出聲音,那在地上爬行的蠍子的速度,明顯加快了,在寂靜的屋子裡,發出惡毒的摩挲聲。
白芷恐懼的道:“小姐,咱們現在怎麼辦。”嚥了口水,白芷望着蠍子又道:“奴婢上去抓住它,小姐快走。”
“不行。”
李未央幾乎就在一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只怕此刻外面已經安排好了無數人,等着看她丟盡顏面,然後身敗名裂!“小姐!奴婢害怕!”白芷不由自主恐懼地道。
李未央低聲道:“把你的外衣脫給我。”
白芷一愣,隨即纔想起來李未央什麼都沒有穿,立刻脫下了外衣,李未央迅速地從池子裡出來,將外衣裹在了外面,白芷只穿着雪白的裡衣,滿臉恐慌地一直盯着窗戶的方向:“小姐,好多!好多……”
從窗口接連爬進來四五隻個頭更大的毒蠍子,白芷被驚駭地連話都說不清楚,就要拉着李未央往外跑,卻被李未央攔住了:“現在我們衣衫不整地出去,有任何事情都是說不清的!你還不明白嗎?”
白芷驚慌失措地握緊了自己的領口,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侵襲了她的心臟,就在這時候,李未央輕輕抓住了她的手:“別出聲,我有辦法!”
白芷不知道李未央能有什麼辦法,在她看來,這種情況簡直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想。
李未央原本是早有打算的,因爲她知道現在趙楠就在暗處保護着她,只要她吹動一直掛在脖子上的一隻金哨子,一切都會平安無事。只是,這樣一來,也會過早地暴露自己的力量,而且還是在大夫人的眼皮底下!大夫人這種步步爲營的人,絕對不會浪費任何一個人!
無數只蠍子已經近在咫尺,手已經抓住了金哨子,電光火石的意念轉換,然而李未央卻遲遲沒有動,彷彿還在等待着什麼!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從門外衝進來,手中舉着火把,飛快地衝向了蠍子,那些蠍子遇到火把,立刻忙不迭地向後退去,接連兩三隻掉下了水池,不一會兒就漂浮了上來,翻滾着肚皮,看起來極爲噁心。
舉着火把的人滿面關切:“縣主,您沒事吧!”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捏住金哨子的手指悄悄鬆開了:“沒事,多謝杜媽媽了。”
杜媽媽滿臉都是笑容:“哪裡的話,奴婢這也是盡了本分,一聽說那些蠍子不知被誰放跑了,頭一個就想到蠍子喜歡溫泉水,所以立馬衝進來保護您。”
白芷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謝謝你了杜媽媽!”她一直懷疑杜媽媽,現在從蠍子口中逃出一條命,才覺得小姐說得對,這世上沒有什麼人不能被買通,只要有錢,原本是你的敵人也會反過來幫助你。
杜媽媽笑道:“白芷姑娘哪裡的話,這是奴婢的本分!”
跟着杜媽媽衝進來的墨竹此刻也是滿臉的驚惶,她一直守在外頭,直到杜媽媽突然神色慌張地舉着火把過來,告訴她說蠍子跑了,她還覺得這不過是對方的詭計,說不準又要陷害小姐什麼的,可是杜媽媽卻一把推倒她自己衝了進去,她連忙跟進來,就看見了滿地的蠍子!
杜媽媽將衣服上的蠍子給抖了,隨後將衣服遞給李未央:“縣主快穿上吧,可別着涼了。”
白芷問道:“這蠍子究竟哪裡來的?”
杜媽媽道:“都是夫人的藥引子,哎呀,奴婢想起來了,剛纔小廚房有丫頭說見到五小姐的丫頭去了——”
李未央瞅着杜媽媽,道:“媽媽覺得是五妹妹要害我?”
杜媽媽嘆了口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裡想得到五小姐是這麼一個人呀!”
李未央淡淡道:“杜媽媽不要妄言,剛纔五妹還在母親的房間裡爲她按摩,怎麼會指使丫頭去偷放蠍子呢?”
杜媽媽道:“唉,奴婢可不敢撒謊,剛纔五小姐指了穴道在哪裡,就推說自己頭痛回去了,夫人還在納悶呢,要不是吃藥的時辰到了,奴婢也不曉得這件事啊!”
李未央見她喋喋不休地還要往下說,揮手打住道:“好了杜媽媽,母親那邊還等着你伺候,若是叫她發現你在我這裡——”
杜媽媽連忙住了口,輕聲道:“那奴婢先走了,縣主只要知道奴婢如今一心爲你就好了!其他的都不要緊!”隨後,她看了一眼李未央,似乎在等着打賞。
真是貪得無厭,白芷心中想到,臉上卻笑道:“杜媽媽先去,奴婢伺候完小姐更易立刻就給您送去。”
杜媽媽將火把交給墨竹,笑吟吟地走了。
李未央從容地換上衣服,墨竹還在薰着地上的蠍子,李未央卻突然取出了金哨子,輕輕放在脣邊一吹,一種奇異的聲音傳了出去,幾乎就在瞬間,一個高大的男子從窗戶飄了進來。說飄的,是因爲他的身形極快。
李未央道:“看清楚了嗎?”
“是,屬下在外面已經看清楚那兩個放蠍子的人。”
“去把人捉過來。”
“是。”趙楠沉聲道,隨後迅速消失在三個人眼前。
短短半刻,趙楠一手提了一個人,進了屋子。他一落地,立刻將那兩個人像是死狗一樣丟在地上,兩人狼狽地滾成一團。
“小姐,奴才點了他們的啞穴。”趙楠道。
李未央點點頭,擡起其中一張臉上帶着猙獰傷疤,驚恐莫名的臉。
薄薄的指甲輕輕在李常喜臉上劃過,冰冷尖利的指尖劃過她的臉龐,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輕顫了一下,李未央淡淡笑道:“五妹,蠍子好玩嗎?”
李未央的面色彷彿月光般皎潔,神情宛如一江秋水,而她的眼神卻帶着無比的寒意,李常喜忽然覺得面前的人是多麼可怕,她真不知道一切爲什麼變成這個樣子。她剛剛放了蠍子,怕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立刻帶着丫頭走了,本以爲一切都萬無一失……可誰知道剛剛回到屋子,就被一個男人強行帶到了這裡!
李未央輕笑道:“五妹從前吃的虧也不少啊,怎麼還是學不乖呢!”
趙楠解了李常喜的穴道,卻將長劍架在她的脖子上,李常喜的聲音也發抖了,“我……我實在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李未央微笑,冷冷道:“難道是誤會?”
李常喜連忙道:“當然是誤會,我什麼都不知道!”
李未央道:“找一隻活蠍子來。”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