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當庭獻藝

069 當庭獻藝

出了花園,李敏德突然站住了:“三姐,你不該爲我冒這麼大險,御賜之物不是好玩的。”

李未央笑了笑,沒有說話。

白芷卻突然開口道:“那根簪子不是陛下御賜的,小姐是嚇唬他們呢。”

李敏德牽起嘴角,笑了笑。

李未央瞧着他,只是淡淡地道:“敏德,今天這種事情,你不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李敏德垂下眼睛:“以後不會了。”

李未央奇怪,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說不會被那些人欺負,還是不會這樣低聲下氣忍辱求全。

剛要說什麼,就聽見白芷道:“小姐,三殿下出來了。”

一回頭,果真看見兩名婢女在前面引路,年輕男子輕裘寶帶,美服華冠地緩緩走過來,的確是剛剛還在涼亭裡的拓跋真無疑——這是要走了。

李未央的眼睛微微眯起,拓跋真身上的那件華貴貂皮,是皇帝賜下來的,整個大曆朝不超過五件,看來,如今這位出身不高的皇子已經不露聲色地進入了權力的中心了。

見他一路走過來,白芷等婢女連忙低頭躬身,讓開了路,拓跋真卻在李未央的面前停下了。

“縣主……”他側頭看着李未央,淡淡道,“今天是把我們當猴子耍了吧。”

白芷等人嚇得說不出話來,李敏德握緊了拳頭。

“還真是膽大妄爲。”拓跋真嘆息一聲說道。

“是啊,我膽子一向是很大的。”李未央面色出人意料地平靜。

前世裡她一直愛慕着自己的丈夫,體恤他出身卑微卻努力不懈的決心,在那時的她眼裡這人是無可挑剔的夫君,是天地一樣高大的依賴,這一世,眼前的人依舊沒有變,他依舊剛毅果斷,心性堅韌,有手段有魄力有智謀,無可否認的是人中之龍。若是可以,這一世李未央是不想和此人有任何交集的,因爲她太瞭解這個男人,他心機深沉,手段狠辣,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只會玩弄別人與手掌之上。這樣的人,你永遠猜不對他要的到底是什麼,更不會知道他對你到底真心還是假意。

二人四目相對,幾乎一瞬間,彷彿有寒芒交際而過。

“不知道三公子可否移步,”拓跋真收回目光,含笑說道。

李敏德望着李未央,她點頭,李敏德瞳孔緊縮,隨後向後退了幾步,讓出了空間。

“殿下還有什麼話要說麼?”李未央揚眉。

“雪中賞紅梅,真是一番好景緻……”拓跋真並不回答,微笑着望向遠處。

“三殿下還真是有閒情逸致……”李未央笑了笑。

拓跋真向後擺擺手,婢女們都向後退去,就連白芷,都不得已退出了走廊。

“我不過是想和你說說話,看看你頭腦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罷了。”拓跋真的微笑帶了一絲冷淡。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李未央問道。

拓跋真哈哈大笑,笑聲清涼,驚飛不遠處雪地覓食的鳥雀:“今天可算是開了眼界,三小姐果真伶牙俐齒,怎麼也能脫身,高進今天跳進刺骨的湖水裡,不死也要脫層皮……你心腸之狠,真是讓人佩服之極。”

這次輪到李未央笑了。

李未央的笑容比紅梅還要燦爛:“這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其實你現在完全沒必要這樣做……”拓跋真停了笑,突然正色道。

李未央揚眉:“哦,願聞其詳。”

“看你行事作爲,像是完全不顧及李家,你這日子過得多好,而且將來還會更好,但你要知道,若沒了李家,你李未央什麼也不是,所以下一次……”拓跋真理所當然地說。

話沒說完,就被李未央突然打斷。

“殿下,這裡也沒別人,你不用講大道理。”李未央笑了笑,“更何況,你覺得我會聽你的話嗎?”

“李未央,爲了泄憤,把自己搭上,值得嗎?”拓跋真突然問道:“或許這些人是踐踏過你的尊嚴,但人性就是如此,逢高踩低,有時間怨恨別人,還不如花時間,早點站到讓他們無法企及的地方去,讓他們永遠只能仰視你……”不知不覺的,拓跋真的話中意味變了,有一瞬間,李未央幾乎以爲他不是在說她,而是在說他自己。

因爲拓跋真出身低賤,所以他一直被其他人看不起。正因爲如此,他的野心潛藏的比尋常人更深,他不是不仇恨的,只不過,他將仇恨化爲向上的動力,一步步地往上爬,從一個被人奚落的皇子變成高高在上的皇帝,現在看來,他正在試圖用這套理論來勸說李未央,不,或者說是讓李未央站到他那邊去。

“未央,現在的你已經得到尋常人難以得到的名譽地位,父皇和太后都待你青眼有加,你已經做到這樣了,那爲什麼非要畫蛇添足?”

他一步步誘導着,李未央望着他,突然笑了笑。

“殿下,你突然對我這麼有耐心……”她擡起頭看向他,“真讓我受寵若驚。那麼,依你看,我又該怎麼做呢?”

拓跋真英俊的面孔染上一層輕鬆的神色,他以爲李未央已經被說動了,或者說,他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若我是你,就會想方設法和衆人交好,藉着機會往上爬,讓陛下和太后越來越喜歡你、寵愛你,將來謀求更高更好的前程。未央,若是你願意,我還可以請求父皇,讓你變成我的側妃——”

側妃?

哈哈哈哈,原來他在這裡等着她。李未央冷冷地笑了,前世今生都一樣,這個男人前生爲了爭取李蕭然的支持和蔣家的兵權纔來求娶李長樂,誰知被塞了個庶女頂包,他明明非常不滿卻若無其事,利用自己和李家維持着表面上的平衡,併成功獲得皇帝的青睞、一步步構陷其他皇子最後成功登位,登位後爲了一雪前恥,毫不猶豫將自己打入冷宮封了李長樂爲皇后。而現在,他卻來向自己求親。這個男人,行爲模式看起來是矛盾的,其實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他的一切不過是按照一個邏輯,誰對他有利,誰對他有利用價值,誰就能留在他的身邊。

側妃?她可沒興趣再做一次踏腳石,拓跋真骨子裡是看不起自己庶出的身份的,他原本打算求娶的,是李家的掌上明珠,傾國傾城的李長樂。

拓跋真俊美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憐惜溫柔的神情:“從古至今,男人得到權勢的方法多種多樣,女子卻只能依附夫君。你知道,我的出身並不高,甚至可以說和你是同病相憐,我也有恨的人,可是我並沒有像你現在這樣自暴自棄、四處樹敵。你若是相信我,我至少可以幫助你。”

“三殿下,你有沒有捱過打。”

拓跋真微微一怔。

“你有沒有餓到去豬圈裡和豬搶吃的?”

“你有沒有被人騎在地上,像狗一樣到處爬,就因爲別人缺玩具了……”

“三殿下,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恨,什麼叫痛苦?”

李未央突然恥笑了一聲。

拓跋真看着他,沒有說話。

“你說你知道恨的滋味?你有什麼可怨恨的?你錦衣華服、前呼後擁,所謂的委屈,不過是身份不夠高,被別人白眼或者說了幾句羞辱的話罷了,我們不是一類人。”李未央冷冷一笑,“我已經說過,永遠也不會是一類人。所以這些話,三殿下,可以不必再說了。”

冥頑不靈,拓跋真冷冷一笑沒有說話。

機會他給過她了,若不是她還有利用價值,他纔不會和她在寒風裡說這麼久。拓跋真紅潤而富有棱角的脣邊彎出了一絲冷酷的微笑道:“即便如此,那便隨你了。”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臉上忽然帶了少許異樣的神情,更是在最後一句話上加了重音。

說完,他甩袖大步離去,李未央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聲。

不遠處,李敏德一直看着這一幕,他緊緊握起了拳頭。若非爲他,三姐何須與這些人來往,分明是與虎謀皮。

他眼裡出現了一種冰封般銳利的光芒,彷彿一柄雪亮的寒刀。

那個世界,不是他能進去的,至少現在的他不行,縱然有未央也不行,這給了他很大的刺激。

三姐身邊有太多的人,雖然知道她與那個人之間的關係與情愛無關,但那兩個人之間,彷彿有他無法掌控的聯繫,若是三姐真的不在意拓跋真,爲什麼她總是對他流露出淡淡的厭惡和憎恨呢……

他低下頭,或許是他自己太自私了,三姐和自己並無血緣的牽絆,除了對三夫人的承諾,她沒有必要這樣護着他,爲他擔心。可是他——竟然偏執自私的想將李未央的關心和眼神完全佔有。

從沒有一個人,會爲了他這樣擔心,擋在他的面前保護他。

只是三姐的世界,實在是有太多的顧忌、太多的閒雜人等,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李未央心中,只有他一個人。

自從花園一事後,李長樂等人碰到李未央,無一不是繞着走,生怕不小心碰掉了她頭上的釵環,碰壞了她手上的玉鐲戒指,那模樣,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李未央看在眼裡,並不在意,她知道,真正要對自己動手的大夫人,現在還沒有動靜呢。

春節過了不久,就是三月了。

春暖花開的時候,宴會是最多的,各家各戶都發來了帖子。老夫人斟酌了很久,終於決定帶着李未央出去見人。

老夫人平日裡不出門,能請得動她的帖子,必定是來自皇家的,這一次的邀請,是來自於陛下的永寧公主。說起這位永寧公主,是皇帝一位地位低下的惠嬪所生,惠嬪因爲難產而亡,永寧公主便被帶到皇后那裡交給她撫養,皇后只有太子一個兒子,便認真地撫養大了永寧公主,說起來,這位公主比太子還要大四歲。等她到了十五歲,皇帝便命令禮部替她擇婿。但是因爲前朝發生過駙馬反叛的事情,所以本朝公主出嫁,有一條規矩是要遵守的,就是駙馬將來不可以入朝爲官,而所謂的駙馬也不過是做一個領幹俸的虛職。再加上公主是金枝玉葉,不小心磕着碰着誰都擔待不起,這樣一來,真正的世家大族、衣冠世胄,有文武雙全的好兒子的,誰都不願與皇家結親。可皇帝看中了誰,誰就得做駙馬,不是你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

等到了永寧公主的時候,皇宮裡剛透了消息出來,所有豪門貴族之家立刻找一切法子給自家適齡的兒子娶了妻子,尤其是當時的應國公周家,一下子四個兒子全都訂下了婚事,這讓原本預備從周家挑一個出來的皇帝大爲光火。皇后親自把周國公夫人招進宮去,硬生生逼着她挑出一個文武雙全的兒子來婚配。應國公府不敢違抗,又實在捨不得自己一房四個文武雙全的兒子,便陽奉陰違地舉薦了應國公府二房的嫡長子周明昌爲駙馬。皇帝召見了周明昌,見他果然一表人才很是滿意,便又派了當時身邊最寵幸的太監總管去調查這位周公子,這個太監總管卻是個貪心的人,在收受了鉅額賄賂之後,他自然好一陣吹捧。

永寧公主風風光光地嫁過去,本來是件好事,可是這個周明昌卻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麼好,他從小就心胸狹窄,又患有癆病,因爲當上駙馬,仕途無望,本就鬱卒得很,又被家中堂兄弟們嘲諷了一番,更是雪上加霜。婚禮上,情緒激動又勞累過度的周明昌就當衆吐了血。婚後不久,永平公主發現了真相,大爲惱怒,周明昌做賊心虛,更是一病不起,成婚不過半年,就此一命歸西了。事已至此,一切就都瞞不住了,皇帝將應國公府全部發配流放,殺了收賄賂的太監,重新修建了公主府,讓永平公主居住。

高貴的公主流着皇帝的血脈,雖然不用爲臣子駙馬殉節,但是也無心再嫁人,只能守着富麗堂皇卻冷冰冰的公主府度日。時間一長,她自然覺得無聊煩悶,便經常在公主府裡舉辦宴會,招待京都裡的貴族們,聊以排遣寂寞。

馬車裡,老夫人敘敘地說着這些舊事,李未央表面上認真地聽着,實際上,她的心思早已飛出去了很遠。

旁人知道的,不過是表面。皇家,永遠不會做愚蠢的事情。當初應國公因爲是先帝的開國功臣,再加上他四個兒子都佔據了朝中重職,其中一個還握着兩萬兵權,漸漸地就開始囂張跋扈起來,對皇帝也沒那麼恭敬和忠誠了,皇帝要除掉周家,偏偏等了兩年都等不到好的理由,有什麼理由比得上欺君罔上更名正言順呢?永寧公主,或許只是皇家的一個棋子。因爲這樁婚姻,她賠上了自己的一生,但這樣一來,她爲皇家做的貢獻,也算是很大了。

“永平公主真是可憐啊,怎麼會嫁給這樣一個男人。”老夫人搖頭嘆息。

李未央笑了笑,沒有說話。她知道其實永平公主和前駙馬十分恩愛,駙馬雖然身體不好,但詩文風流,琴棋書畫皆十分精通,更加上性情溫柔敦厚,與公主是一對形影不離的伉儷。那些所謂的什麼心胸狹窄、嫉賢妒能,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後來駙馬的死,李未央當年曾經聽皇后偶然失言,其實並非是癆病……

“是啊,公主真是太可憐了。”李未央點了點頭,算是迴應老夫人的話。

“正因爲如此,陛下如今才這樣厚待公主啊,前兩天又把農業寺的五千畝低田給公主做了別院,待會兒你去了,可要好好和公主說話,讓她喜歡你,能成爲公主府的常客,你才能被其他人所接受。”

李未央點頭,心裡想到的卻是別的事。

“老夫人,這次的帖子——”

老夫人慢慢笑了:“你大姐正在思過,自然是不能帶她來的。”

李未央也笑了,美麗的眸子帶着一絲淡淡的諷刺,李長樂因爲救災五策的事情受到太多的非議,現在最需要在各大場合露面,在衆人面前洗刷不好的印象。今天公主宴會,來的都是達官貴人,大夫人怎麼肯錯過這樣珍貴的機會。

她們母女絕對不會甘心被人阻攔,所以,老夫人恐怕失算了。

李敏德靜靜望着她們,一直沒有說話。今天老夫人本不想帶他來,可是三姐卻說,三夫人去世之後,他總是鬱鬱寡歡,悶悶不樂的,請求老夫人帶他出來散散心,可是他卻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三姐不放心把他一個人丟在李家。

難道說,他已經柔弱到一切都需要三姐保護的地步了嗎?李敏德垂下長長的睫毛,眸色複雜。也許,他該讓三姐知道,他並不像她想得那麼弱小,有的時候他隱忍,不過是不想鋒芒太露。

公主府坐落於京都之南,佔地約百畝,李未央乘着馬車一路進去,掀開車簾,只看到一路上林木蔥蘢,花草繁茂,樓閣參差,亭臺掩映,公主府裡,彷彿容納了整個春天。

在第一道園門前,馬車終於停下,李未央扶着老夫人下了馬車,然而,一眼便看見大夫人的馬車。而本該在家中靜思己過的李長樂,卻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大夫人的身邊,與旁邊的貴婦人寒暄。

老夫人的笑容,一瞬間僵在了臉上。

果然來了!李未央縮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緊,竭力不讓自己流露出太多興奮的情緒,輕輕託了託老夫人的手臂,老夫人才反應過來,瞬間黑了臉:“長樂不是還生着病嗎,怎麼跑出來了。”

李未央笑了笑:“大姐此行,必然是得到父親允許的。”

老夫人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李蕭然行事謹慎,聰明穩妥,偏偏對這個女兒過於寵愛,本朝男女之防不大,更何況這種場合,往往是貴族男女之間變相的相親宴,照這樣子看,那件事——他還沒有徹底死心。

李長樂注意到了什麼,擡眸向這邊望過來,正好與李未央的眼神對視。

陽光淡淡的照在李未央身上,依舊是素衣勝雪,宛轉蛾眉,舉手投足間散發着淡淡的冷清。無論什麼時候看見她,她都是這副沒所謂的模樣,卻偏偏心思奇巧,手段毒辣,李長樂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臉上卻綻放了春花般的笑容:“三妹。”

李未央笑了笑:“大姐。”

老夫人冷哼一聲,道:“真是不知羞恥。”

李長樂的臉色頓變,笑容像張面具,從額頭裂出一道縫隙,最後擴延到全部,哐啷碎開。

她沒想到,經過巫蠱一事,老夫人竟然對她憎惡到了這個地步。

老夫人望着她陡變的神情,冷冷一笑,卻也沒多說什麼,揮了揮手,示意大夫人等人跟在自己身後。既然來了,就不能當衆趕回去,只是,心裡極爲不痛快罷了。

大夫人鬆了一口氣,她就知道,老夫人雖然如今很不喜歡長樂,可她們畢竟都是李家的人,在衆人面前,老夫人是不會給她們難堪的。當即向李長樂微笑了一下,道:“進去吧。”

李長樂歡喜起來,輕移蓮步跟在大夫人的身邊,當然,一路上還是引來無數人側目。李長樂的豔名早就傳遍皇室民間,不少人也曾見過她,但每見她一次,都會如初見時那樣驚若天人。如今她只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裡,便把整個花園都照亮了。只是人們卻也同時注意到了李丞相的三小姐李未央,她以一介庶女的身份被皇帝冊封爲安平縣主,就是一件足夠令人驚奇的事情了,如今丞相府的老夫人又將她特地帶來這樣的宴會,重視她的意味不說也很明顯。

魏國夫人和高敏早已到了,看見大夫人連忙過來打招呼,對李未央卻是完全的視而不見。李未央也不在意,目光投向整個宴席。這次的宴席正是擺放在露天的花園裡,花園裡的鮮花一簇簇,一枝枝,豔態嬌姿,繁花麗色,仿若胭脂萬點,佔盡春風。花園的中間鋪了塊極大的地毯,毯上繡着芙蓉圖騰和祥雲花紋,除了北首的主席之外,東西各放數張客席,顯然是留給客人們坐的。再看西邊的客席上坐滿了貴夫人和小姐們,東邊的客席上,竟然順序坐着三皇子拓跋真,五皇子拓跋睿,七皇子拓跋玉,還有一個剛滿十一歲的八皇子拓跋聰。

拓跋真坐在東邊第一個客席上,一襲青色繡錦華服,面容英挺,極爲引人注目。而拓跋玉則坐在東邊第三個客席之上,戴着高高的玉冠,穿一襲縷有銀絲的白袍,白袍散發出玉一樣的光澤,令得他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光芒耀眼。兩個人的座位離得不遠,不時笑談幾句,看他們彷彿民間的好兄弟一樣,笑着坐在一起飲酒交談,李未央有一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

拓跋真的目光,突然投遞了過來,一眼看見豔光奪目的李長樂,隨後,不自覺地落在了一身顏色素淡藍裙的李未央身上。

丞相府的三夫人剛剛去世,雖然是嬸母,出於尊重,李長樂也不該穿這麼鮮豔的衣服,相比之下,李未央就要聰明謹慎的多。說真的,拓跋真如今,對李長樂十分的失望。鋒芒太露不夠聰明,更加不夠隱忍,這樣的女人,真的配站在自己的身邊嗎?她對自己的幫助又能有多大呢?

而旁邊的五皇子在看見李長樂的時候,眼睛就再也轉不開了,原先他心裡盤算的是,找機會向母妃稟明自己的心意,然後讓父皇將李長樂賜給自己。可是母妃卻告訴他,父皇最近對李長樂惱火的很,這個時候不適合提這些,所以他才必須勉強按捺住。

拓跋玉也注意到了李未央,原先在他的眼裡,這個小丫頭是個很聰明的人,卻也狡黠,如同狐狸一般。可是此刻看到她妝容整齊,面帶微笑,更顯得鬢髮如墨,肌膚似玉,和尋常的大家閨秀無異,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曾經見過的那個在鄉間撒潑害人的小丫頭,與她根本不是一個人。

李未央站在老夫人身邊,睫毛低垂,在臉上投遞下一片陰影,嘴角的笑容恰到好處,與高調而張揚的李長樂相比,她顯得十分溫柔可親,而且平易近人。

“三姐,我去男賓席。”李敏德遠遠看了一眼,見到自己的堂兄李敏峰早已經到了,正在和人寒暄,儘管他十分厭惡這個人,卻也知道自己必須和他坐在一起。

李未央對着他笑了笑,道:“去吧。”

不把敏德一個人留在李家,不光光是爲了保護他,還是爲了讓他少一點時間胡思亂想。

正想到這裡,只聽婢女遠遠道:“永寧公主駕到——”

李未央頓時微笑起來,轉頭望去,只見長長的迴廊那頭,一個女子在婢女們的擁簇下嫋嫋而來。她梳着高高的髮髻,彆着十對對插彩雲簪,儀容端麗,衣着豪奢,正是永寧公主。可是李未央卻在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永寧公主如今不過雙十年紀,卻顯得十分憔悴。本該紅潤緊繃的臉孔在濃重的胭脂下顯現出了一點灰白,皮膚也浮腫鬆弛,眉梢眼角竟然都是疲憊厭倦。當然最糟糕的還是她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就像在木頭上挖了兩個洞,如果不是眼珠偶爾地轉動幾下,簡直不像個活人。雖然滿頭珠翠,遍體綾羅,仍然無法掩飾身上的頹敗之氣,給人的感覺簡直像是毫無生氣的感覺。

跟李未央印象裡的公主,是一模一樣的。

永寧公主由身旁一位高挑秀麗的女官攙扶着,入了席,在座的幾位皇子紛紛站起來行禮,這位皇姐,一向是父皇母后的心頭痛,對她最是愛重有加的,他們誰都不敢怠慢。

李未央看着公主微笑着向大家點頭,心中卻爲她難過。這場宴會,壓根不是她要舉辦的吧,只怕是出自皇帝皇后的示意,他們利用了這個女兒,心中存着無比的愧疚,所以想要從別的方式上給予她足夠的尊榮,每過三月必定舉辦一場宴會,好讓人知道永寧公主被厚待被尊重,可是這樣一來,卻無疑是在永寧的心裡再捅上一刀。

宴會如常舉行。

酒至半酣的時候,永寧公主道:“今日的宴會,多謝各位的賞光,父皇早前賜給我一位樂師,琴藝高超,就請她爲大家奏上一曲吧。”

這時候,衆人就看見一個少女一身粉衣,膚白勝雪,款款地走上來,她恭敬地朝貴人們施了一禮,就開始低頭彈奏。她的琴音十分的美妙,像游龍一樣緩緩流出,蜿蜒盤旋,彷彿變成了繚繞旋轉的音符,舞了一圈之後又緩緩浸入大家的身體,讓人沒辦法不動容……

曲子結束好久,衆人才如夢初醒,回味剛纔,簡直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皇姐的這位樂師,的確是琴技高超啊!”拓跋真撫掌稱讚道。

永平公主笑了笑,笑容裡卻透着一絲冷淡。

天真的八皇子拓跋真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愛:“皇姐,讓她再彈奏一曲吧!”

永平公主點了點頭,樂師把手指移到琴邊,頓時又有美妙的琴聲緩緩流出。這次的琴聲非常的婉轉、溫柔,變幻成叫人無法捉摸的情絲,在空中輕盈流轉,若有若無,卻又牢牢地勾住每個人的耳朵,在他們的心上輕撫緩觸。

李未央注意到,從始至終,永平公主的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甚至於,她連一絲輕鬆喜悅的神情都沒有。

一曲終了,衆人紛紛鼓掌。

拓跋睿勾起脣畔,道:“今日春光正好,在座的小姐們都精通樂器,不如請她們爲大家演奏一二?”

永平公主神情淡淡的:“是麼,不知諸位小姐們可否願意?”

在座的名門千金們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若是大家閨秀拋頭露面當然很不好,但是這種場合——那就是變相的相親宴會啊,不要說各大豪門的公子,就連皇子們都在座,若是能夠得到他們的青睞,那就是躍上枝頭了,更何況,這種千載難逢的揚名機會,錯過一次可就再也沒有了!

只有李未央,看着笑容中帶了一絲惡意的拓跋睿,淡淡笑了笑。這位五皇子啊,這麼做自然不會是平白無故的。他是看準了李長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定會大放異彩,藉機會在公主和衆人面前扭轉頹敗的形象,而自己則是在鄉間長大,於這些大家閨秀的技藝上十分遜色,更不能隨便拿出來,否則就是貽笑大方了。要知道,這些千金小姐的技藝都是刻苦學習多年了,自己到京都不過短短數月,又怎麼可能一躍千里呢?

這話——其實是沒錯的。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李未央都不精通這些。也許就是這樣,纔會被拓跋真所厭棄吧,她低下頭,輕輕地笑了。

拓跋玉看着這一幕,脣畔勾起一絲有趣味的笑容,他也看得出來,這回拓跋睿擺明是要讓這位新上任的縣主難堪,就不知道這個少女要如何應對了。

遠處的李敏德望着,緊緊皺起了眉頭。

這些人,明明沒有招惹他們,他們卻還是前仆後繼地來找麻煩。

五皇子拓跋睿對着李長樂討好的笑了笑,李長樂回報以略帶感激的微笑,拓拔睿立刻覺得自己的決定無比英明。

李長樂當然高興了,甚至可以說是興奮的,今天母親本來就是讓她在宴會上大放異彩的,她怎麼能放過這樣的機會!而李未央,今天註定要成爲衆人的笑話,堂堂的一個縣主,竟然拿不出一個像樣的才藝,真真是丟人現眼!想到這裡,她的微笑顯得更加得意。

魏國夫人的女兒高敏吹了一曲笛子,禮部侍郎的千金王小姐美妙的洞簫引來了蝴蝶,吏部尚書閨秀李小姐的水袖舞讓人目不轉睛,周將軍的孫女一襲劍舞英姿颯爽,接連幾場表演下來,各有千秋、平分光華,往日這些小姐們是不會輕易拋頭露面的,這樣的機會當真是千載難逢,衆人紛紛拍手叫好。

五皇子的目光落在光彩照人的李長樂身上:“輪到丞相府的大小姐了,請。”

李長樂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拓跋真,卻發現他一臉溫柔地望着自己,頓時心頭一動,不自覺笑了笑,站了起來,道:“小女獻醜了。”

衆人不禁好奇,十八般武器都被表演過了,不知道這位美貌過人的李小姐,又有什麼獨特之處。

李長樂拍了拍手,一旁的婢女送上來一架被紅色絲綢蒙着的物件。

衆人的臉上露出吃驚的神色,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還用紅色的絲綢蒙着呢?

大夫人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尋常那些小姐們表演的東西,長樂又怎麼會看得上!

李未央看着看着,突然低下頭,掩住了脣畔不懷好意的笑容。大姐,這一回,可是你自尋死路喲。

李長樂輕移蓮步,十指纖纖,親自掀開了紅綢,露出裡面的東西。

衆人都吃了一驚,只見一個樣子和箜篌很相似,然而卻又有所不同的樂器呈現在他們面前。這琴以核桃木薄板製成,琴箱下端鑲有蝴蝶形骨飾。角形曲木上端爲凸螺旋形琴首,琴絃一端拴於下方橫木的弦鈕上,另一端繫於曲形的背部。張有13弦,均爲直徑相同的絲絃,在角形曲木兩側雕刻有對稱的鳳凰、雲頭和花卉紋飾,看起來古樸而華美。

“這是箜篌嗎?”高敏驚訝地挑高了眉頭。

李長樂笑了笑,道:“不,這是鳳頭篌,是從遙遠的西域傳過來的。”

一片驚歎中,唯獨永寧公主的面色微微發白,一旁的女官欲言又止地望着李長樂,似乎想要提醒她什麼,然而,李長樂卻沉浸在馬上就要大出風頭的喜悅中,什麼都覺察不到。

李未央脣畔的那絲微笑,李敏德卻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順勢落在那個樂器上,心中一瞬間明亮起來。

李長樂坐下,左手託置,右手彈了一下弦。樂器立刻發出一聲渾厚深沉的低音,猶如古琴的鳴響。隨後她纖細的五指飛快的撥弄琴絃,泉水般圓潤的琴音飛瀉而出,琴音婉轉低沉,時而如高山流水,時而似黃鶯低鳴,素白的手指漸漸轉快,那明亮清脆的高音,好像古箏在“歌唱”,有時又發出流水淙淙的瑤琴音響。

衆人只覺得,鳳頭篌的聲音好像是從透明的水上發出的,連水面也在微微的震動,清亮、浮泛、飄忽。

五皇子讚歎道:“這樂器當真難得,與古箏相比更清越空靈,溶溶如荷塘綠水之夜,泠泠似雪山清泉之聲啊!”他越聽越是陶醉,情緒似乎更加飽滿,眉毛不經意地一動一動,眼睛也在閃閃發亮,伸出一指輕輕地在几上無聲地打着拍子,忽然拿出一根玉簫,和着鳳頭篌吹了起來。

李未央捧起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卻看到對面拓跋玉投來的饒有興趣的目光,便對他微微一笑。

拓跋真認真聽着李長樂的曲子,只覺得兩種樂器相和之後音色達到了完美,兩道聲音婉轉糾纏,相依相偎,恍惚間融爲一體,化作一個娉婷漫舞的仙子,在每個人的心頭翩翩舞過,讓人如履仙境,如登瓊臺。李長樂輕輕吟唱起來:

一曲當年曾惜緣弱水岸,兩地相思非無凰醉花前

三剪桃花隨流水空流轉,四時不見五更深滴漏斷

六月風過脈脈卻輕寒,七絃難彈綠綺琴心難變

八行誰書長相思勿相見,九重遠山十里亭月不滿

明鏡應缺皎若雲間月落華年,朱弦未斷五色凌素青玉案間

朝露夜晞幾連環也從中折斷,芳時曾歇今日偷把舊日換

她的歌喉婉轉動聽,唱的又是時下流行的曲子,美人美曲美樂,這場面的確是很震撼。

大夫人得意地看着這一幕,她知道,從今天開始,李長樂即將洗刷惡名,重新獲得大家的稱讚。而李未央麼,當然是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然而一旁的拓跋玉卻大爲好奇,不知道李未央爲什麼會露出這麼奇異的笑容。他有一種預感,眼前這位正在出風頭的李長樂,恐怕要倒大黴了!

------題外話------

看到大家如此熱情的留言,我表示,很欣慰(⊙o⊙)啊……

ps:李長樂唱的曲子,是一首古風歌曲,哇卡卡卡卡卡卡卡

082 突然瘋了102 亂成一團013 借力打力201 好戲一場204 蔣南慘死169 萬劫不復070 大出風頭133 陷阱重重118 宴無好宴生死之謎084 如此毒辣094 攀龍附鳳161 禍上加禍179 永絕後患024 綢緞盡毀134 秋後算賬045 反客爲主126 瘋狂殺戮122 步步緊逼047 渣男送禮225 十大家族184 蟒蛇驚魂285 閹奴之苦210 禍及滿門089 棋高一着156 誰是兇手197 有女難嫁138 德妃慘死238 抄家滅族286 三人成虎170 永世折磨164 萬蟲齧體106 不寒而慄182 臨安公主121 深夜刺殺035 重遇故人062 傷風敗俗249 螻蟻必死186 越西皇后202 郭府大宴044 反手乾坤231 各懷鬼胎253 心黑手狠162 一箭三雕酷審裴徽2009 羣芳環伺174 佛珠奧秘183 鴻門宴會第172章 天香樓上205 魑魅魍魎032 惹禍上身188 早有婚約189 入宮探親137 落井下石046 下跪認錯185 雍文太子197 有女難嫁242 大鬧一場026 憋死你們096 等同謀逆168 安國之死091 命喪黃泉291 各憑本事090 螳螂捕蟬209 了結宿怨123 倫理大戲237 義憤填膺041 忍痛割愛130 自私自利266 打斷狗腿060 吹皺春水072 深夜遇襲140 天崩地裂279 誰比誰毒175 驚鴻一瞥163 暗夜死神174 佛珠奧秘290 聲勢奪人257 聖心詭秘267 血光之災罪有應得011 小懲大誡088 步步驚心286 三人成虎278 可怕報復142 滔天大禍088 步步驚心230 戲中有戲292 全憑演技209 了結宿怨逍遙之毒2055 光芒乍現216 陰狠構陷生死之謎220 色膽包天072 深夜遇襲055 光芒乍現276 出其不意179 永絕後患174 佛珠奧秘
082 突然瘋了102 亂成一團013 借力打力201 好戲一場204 蔣南慘死169 萬劫不復070 大出風頭133 陷阱重重118 宴無好宴生死之謎084 如此毒辣094 攀龍附鳳161 禍上加禍179 永絕後患024 綢緞盡毀134 秋後算賬045 反客爲主126 瘋狂殺戮122 步步緊逼047 渣男送禮225 十大家族184 蟒蛇驚魂285 閹奴之苦210 禍及滿門089 棋高一着156 誰是兇手197 有女難嫁138 德妃慘死238 抄家滅族286 三人成虎170 永世折磨164 萬蟲齧體106 不寒而慄182 臨安公主121 深夜刺殺035 重遇故人062 傷風敗俗249 螻蟻必死186 越西皇后202 郭府大宴044 反手乾坤231 各懷鬼胎253 心黑手狠162 一箭三雕酷審裴徽2009 羣芳環伺174 佛珠奧秘183 鴻門宴會第172章 天香樓上205 魑魅魍魎032 惹禍上身188 早有婚約189 入宮探親137 落井下石046 下跪認錯185 雍文太子197 有女難嫁242 大鬧一場026 憋死你們096 等同謀逆168 安國之死091 命喪黃泉291 各憑本事090 螳螂捕蟬209 了結宿怨123 倫理大戲237 義憤填膺041 忍痛割愛130 自私自利266 打斷狗腿060 吹皺春水072 深夜遇襲140 天崩地裂279 誰比誰毒175 驚鴻一瞥163 暗夜死神174 佛珠奧秘290 聲勢奪人257 聖心詭秘267 血光之災罪有應得011 小懲大誡088 步步驚心286 三人成虎278 可怕報復142 滔天大禍088 步步驚心230 戲中有戲292 全憑演技209 了結宿怨逍遙之毒2055 光芒乍現216 陰狠構陷生死之謎220 色膽包天072 深夜遇襲055 光芒乍現276 出其不意179 永絕後患174 佛珠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