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樂病懨懨的躺在美人榻上,一塊手帕覆在面上。
大夫人快步走過去,厲聲道:“起來!”
李長樂一愣,下意識地坐了起來,大夫人一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李長樂臉上立刻就浮起了清晰的指印,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大夫人。
“輸也要輸得起!別作出這副樣子!”大夫人的聲音冷得像冰。
李長樂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淚水立刻涌了出來:“娘!是那個丫頭陷害我!是她陷害我呀!你不爲我做主就算了,還要打我!”
“你還拎不清楚!”大夫人喝道,“跪下!”
李長樂吃了一驚,下意識地跪下了。
“從小到大,我把你捧在手心裡,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給你。只盼着你能成龍成鳳,對你的期望比你哥哥還要高!”大夫人越說越氣,“誰曾想你竟這樣愚蠢,看着人家挖好的陷阱就直挺挺往下跳,就算如此我也不怪你,跌倒了爬起來就是,偏偏你躺在坑裡就破罐子破摔了,半點也不知道上進……我的這一片苦心,全都被你辜負了!”
李長樂聽了,想哭又不敢哭,含着淚水愣愣望着大夫人。
大夫人氣急敗壞:“長樂,娘當初是怎麼跟你說的,早爲你佈置好了出頭的法子,你偏偏不聽,這才上了那賤人的當!”
李長樂近乎失語:“這是大哥——”一開始,的確是大哥說這個主意是她的,當然,後來她也順坡下驢了。
“你大哥也是缺心眼的,送他出去遊學,都不知道學到了哪裡!盡和後宅的女子瞎攙和!這一回你們兩個,妄爲他人做了嫁衣!”
這些話,在自己當初名揚天下的時候,母親可從沒提過,當時她還很高興……李長樂只敢在心裡辯駁。
“你可知道,如今那小賤人已經是安平縣主了,比你身份都要高貴得多,剛纔從老夫人又特地挑了十個丫鬟媽媽送去給她。”
李長樂一下子失去了冷靜,厲聲道:“這個賤人!”
“既然已經錯了一步,就不能再錯了,今晚的宴會不知會來多少達官貴人,都是來慶賀李未央做了縣主的,你若是不去,豈不是從今往後只讓她一個人得意?”大夫人的聲音裡,帶了些冷酷。
“娘!”她一下就膝行到了大夫人身邊,“娘,女兒錯了!”
大夫人看着淚水盈盈的李長樂,嘆了口氣,親自俯下身,擦乾她臉上的淚水:“我知道,你是覺得丟臉,可不管是內宅還是外面,就是要穩得住,把委屈嚥下去!我相信,不管李未央多麼聰明,只要你往那裡一站,絕沒有人看得到她!”
李長樂雖然還是淚痕未乾,可神態已經漸漸平靜了下來。
她突然,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
外頭那些平民百姓唾罵她,這算得了什麼,只要她有傾國傾城的容貌,有父親的支持,總有一天,她會得到一切她想要的!李未央,註定只能成爲一塊墊腳石!今天,自己就要借李未央的宴會,奪走她所有的光彩!
進正廳的時候,已聚滿了前來賀喜的賓客,一邊是與丞相府來往密切的女客,一邊是李丞相的同僚和門生。
李長樂輕輕走進了大廳,就像一朵豔麗的彩雲飄了進去,剎那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衆人紛紛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的李長樂,她的額頭飽滿,下巴尖巧圓潤、微微突出,嫣紅的櫻脣微微地抿着,鳳眼清若秋水,燦若朗星,還隱隱含着淡淡的哀愁,引出無限旖旎。
在衆人之中,五皇子拓跋睿坐在最尊貴的位置,他面容俊秀,又是一身華服,在衆人之中格外顯眼。李長樂一路走過去,卻正正迎着他的眼光,他眼睛發亮的望着她,李長樂被那目光看得臉上發燙,微微一笑。
往日裡,李長樂從不出席這樣的場合,大夫人的想法很容易理解,越是神秘越是嬌貴,外面人只知道李丞相的長女傾國傾城,卻不知道她究竟美麗到什麼地步,此刻見了,五皇子的目光目不轉瞬地投向她,竟看的癡了。
李常茹早已盛裝打扮坐在女客的席位上,原本她的豔麗引起了不少人的稱讚,可是現在,誰還記得她呢?她秀麗的臉慢慢地變形了,咬牙切齒無聲的咒罵着李長樂。
整個大廳裡,唯一安坐的人,不過是大夫人而已。她看着美麗的女兒,勾起了一抹微笑,這樣纔對,不靠智慧,光是這份無與倫比的美貌,就能將李未央比到塵埃裡去。
李長樂儀態萬方的迎接着所有人剎那如煙花般一般絢爛的眼神,坦然地承受着驚豔,嫉妒,垂涎等等各種各樣的目光,風情萬種的伸手攏了攏耳邊的碎髮。
有人驚歎不已的說:“李家的這個大女兒生得可真是美呢。”
“是啊,真是個畫似的人兒,讓人都不敢相信呢!”
“李家藏得真好啊,這麼美,天上仙子不過如此了!”
這時候,所有人都忘記了,這是爲丞相的三女李未央被冊封爲安平縣主而舉辦的宴會,沒有人記得,這場災禍是在三小姐的計謀下才得以化解,甚至沒有人想起問一句,三小姐如今在何處。
李未央沒有出現,馬上就要開宴了,她卻始終沒有蹤影。
三夫人看到這場景,深深皺起眉頭。
李敏德悄悄到她身前:“母親,我去找一找三姐。”
三夫人點了點頭,想要囑託什麼,可還是忍住沒有開口。李未央來與不來,現在都不重要了,有這樣美麗的長姐,誰都想不起她來。
一切,都被李長樂搞砸了。而且,她分明是故意的。
李敏德點頭,快步離去。
花園
姍姍來遲的三皇子拓跋真穿過走廊,正巧見到白芷匆匆走過,順着那視線望去,竟在花園裡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看見了李未央。
梅花樹下,寬大的鞦韆上側臥着一個女子,裙襬旖旎鋪開,漆黑的發跟着垂落,她看着天上的月色,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拓跋真突然揚起一抹笑容,就要走過去,一旁丞相府的引路婢女連忙攔住:“三殿下,宴會就要開始了。”
“我知道!”拓跋真笑了笑,“我不是第一次來了,待會兒我自己去就好!”
婢女愣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拓跋真朝她揮揮手,“你先下去。”
婢女不敢違逆,聞言朝他福福身,悄悄退下。
李未央原本正盯着天空的月色,似乎聽到了這邊的響動,轉頭向這裡看過來。
拓跋真止住了步子,他清楚地看到,李未央的眼睛裡在看見他的那一刻,混雜着笑意的嘲弄和清冷如井的瀲灩水光,讓人一下子如置身於冰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