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聽到突然傳來隆隆的聲響,忙借山體隱蔽,警惕向上看去,正見巨石砸下……
山路狹窄,前後隊伍冗長,進退無路,眼見着大片將士將死於非命,陌影忙抽劍劈向大片滾動的巨石,力量爆發,她還是捏了一把冷汗……
所幸,憑空一股更強大的力量,自半空輔助劈來,巨石轟然爆響,震耳欲聾,在山澗裡震懾成一道光波,沖天震地,將一個個巨石碾碎成粉末。
石粉散開落下去,已然毫無殺傷力蠹。
石粉如迷霧般漫開,金甲閃亮的男子們,皆是成了石雕似的人。
陌影擔心地看了眼隊伍前的百里羿,見他沒事才循着那力量的來處看去。
半空裡一束白光由遠及近,流星般驚豔。
到了近前,竟是一位如妖似魔的男子髹。
那雙久違的白色羽翼,難得在白天看到,碧空下,似垂天之雲,優雅凌厲地揮舞,與金紋白袍交相輝映,那冷酷的強勢與霸氣莫名淡了幾分,神祗般魅惑人心。
他臉上卻戴了一張銀色鏤花面具,雙頰上的圖紋,似鳳蝶上的花紋,綠眸映在一雙眼孔裡,邪魅迫人,光芒輕灼,令人無法直視。
打量着他這身行頭,陌影有些爲難,卻亦是尷尬。
雖然他能把她錯認成岳母,她卻長了一雙火眼金睛,就算他化成灰,她也認得出。
不過,若喚他百里玹夜,實在怕髒了嘴,喚他凌夙,又顯得太虛僞客套,直接當他不存在,人家卻着實幫她救了大片將士的性命。
“多謝!”
她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便俯衝而下。
一身龍首金甲流光明滅,栗色的羽翼冷豔一收,轉瞬她到了百里羿面前,幫他把身上的石粉打掉,關切問道,“怎麼樣?沒事吧?”
百里玹夜咬牙切齒地俯視那一幕,好心情都悶成了熊熊的怒焰。
“該死的,這就是你的‘多謝’?”
他憤然朝山頂上的狼人死士擺手,帶着他們去清殺推下山石的莎車國士兵。
百里羿擡頭看了眼那展翼的白影,“是老七?”
陌影挑眉,“不認識,一個戴着面具的陌生人。”
他握住她的手,把頭盔上的護窗擡起,雖然灰頭土臉狼狽不堪,頭盔裡蒼白俊秀的臉,還是乾淨的。
“我沒事,所幸他出手及時,並無傷亡。這境況不對勁兒,以防萬一,我們需得派兩千人馬從山頂上面走。”
陌影點頭,展翅攀在山崖中間,吹了一聲口哨,兩隊前鋒死士,縱身飛起,腳踏山石,如履平地,跟着她上了山崖頂部。
那些莎車國士兵,卻早就變成一堆殘屍斷臂。
陌影氣惱嘆了口氣,飛到前面去,追上那雪白羽翼的男子。
“本宮攻打莎車國,是爲完成母親的夙願,凌夙尊主不必在此多管閒事。”
“公主不必客氣,本尊主正好路過,不過舉手之勞。”他冷睨了下面的百里羿一眼,對陌影道,“你母親什麼夙願?”
“懲治那些當年把我父王看成孕子工具的國君。”
“這樣對敵國百姓恐怕不公平。”
她自是知道不公平,來之前,也勸過母親,母親的理由卻是。
“我們若仁慈,必然便宜了你那個負心漢!將來他勢力越來越大,你拿什麼保護自己?被當成俘虜塞進後宮裡,任天下人恥笑?”
當時,她啞口無言。
母親也知她心有不甘,“影兒,他對你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在我登基之時,他就該把聘禮送來。不迎娶嚴陌影,不迎娶鳳陌影,卻迎娶赤騰瑟,足可見,他根本沒有放下仇恨。”
陌影自是不會把母女之間的私房話說與外人聽,她漫不經心地看他一眼,絕然道,“有那樣的國君,是他們的不幸。所以,他們應該換一個溫柔英明些的皇帝。當然,若那國君把頭顱奉上,我自不會大開殺戒。”
百里玹夜側首看她一眼,“公主殿下何時變成這樣聽話的人?”
“在凌夙尊主眼裡,我是一個兇殘且聽話的人麼?那麼百里玹夜又是什麼人?他爲何攻打莎車國?”
他啞然,不作答。
陌影俯瞰着眼前蔥翠的山巒,嘆道,“我從前不知聽話的好,才忤逆父母,結果自討苦吃。所以,現在我汲取教訓,處處聽話。所幸這幾年過的,還算安寧幸福。”
如果註定是被當成一個工具,她寧願被自己的父母利用,也不要被一隻狼心狗肺的惡狼踩在腳下。
“我的幽王不希望外人相助,凌夙尊主可以帶玄月殺手離開了!”
百里玹夜無奈,本是怕她拒絕他的相助,他才以這副打扮出現,沒想到,她還是拒絕。
“你和百里羿……真的在一起了?你忘了他曾經背叛過你?”
“恩怨也是可以大笑來區分的,從前我不愛他,所以,他做任何事都傷不了我。若你要問候他,我會代爲轉告的。”
“你們……”
“我們在一起三年了。他是被我母親轉變的。那時,母親還不知他曾傷害過我,希望他打勝仗,希望他和我永生永世在一起,所以易容成鳳隱,把他轉變成吸血鬼。”
“你何時知曉這些?”
“一開始就知道了。”輕易看穿他的不悅,她嘲諷笑道,“我和百里玹夜都有各自的秘密,你若爲他指責我的隱瞞,你該問問他,他秘密派兵進駐靖周皇宮之際,爲何執意與我成婚。”
“與你父王避免成爲仇敵,結婚是有必要的。”
“可是婚禮上,我父王爲了自己的女兒,假扮成一個異域商人。”
想起那一晚的一切,她便心痛如刀絞。
“凌夙尊主,若你有女兒,若你的女兒出嫁,你願意假扮成一個異域之人,成全她的婚禮嗎?你希望看到她婚後,以另外一個人的身份,與那不擇手段的男子雙宿雙棲,被他逼入兩男之境嗎?”
他在無法迎視她桀驁犀利的紅眸,“我沒有女兒,也不喜歡這樣的假設。”
“足可見,你是連假設也不敢假設的膽小鬼!不過,我倒也應該感謝百里玹夜,我父王和叔父,終於可以不必再揹負那該死的祖宗遺訓。”
某隻騰飛半空的巨狼,望着那飄然遠去的倩影,怒火三丈。
“百里玹夜今日昭告天下,要納妃。”
他大聲說完,正見大片箭雨突然襲來,那雙栗色羽翼被射穿,瞬間消失。
她身體自半空突然墜下去,落入山陰的密林裡……
山頂之上,玄月死士與血魔將士奔向箭雨來處……
山下箭雨飛落之際,將士們忙舉起盾牌防護,並沒有傷亡。
百里玹夜狐疑看向箭飛來的一處,不禁暗覺事情詭異。
若剛經過的那處狹窄的山道設伏,不足爲怪,那是血魔軍隊出擊的必經之路。
但是,已然下來三裡,且這一處,山谷中岔路無數,對方還能精準在此射出大片箭雨,定有古怪。
“鄭烽!”
一個黑衣人自林中飛身而起,“陛下!”
“血魔軍隊裡定有敵軍女幹細,去查!”
“是!”
百里玹夜朝着陌影掉落之處飛去,就見幾個黑衣狼人正朝她圍攏過去……
千里外,以白玉石改建的靖周舊都,燈火輝煌,於星芒璀璨的夜穹之下,似一顆剔透的明珠,閃耀着千年古都的光華。
夜市裡繁華喧鬧,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悠悠穿過,在一座宏大的宅邸門前停下。
車廂裡的小傢伙,掀開車窗簾,好奇地看出去。
這裡並不陌生。
尤其,那門前還有兩尊巨大的展翼白狼石雕鎮守,那白狼身旁雕琢了小狼,在夢裡,他曾來摸過這石雕。
那大門上方,曾掛着“御熙王府”的牌匾。
時光荏苒,今日已成“沈宅”,那字跡,卻是與“御熙王府”四個大字相仿,可見是父皇親筆題寫的。
“宸兒,就是這裡了。想必,你應該不覺得陌生吧?!”
鳳純拉高披風錦帽,罩住面容,先下去馬車,伸手朝他張開懷抱,寵憐道,“來,爹爹抱你下來。”
小傢伙舟車勞頓,片刻不想走路,“爲什麼大老遠地來這裡?”
鳳純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說過很多遍了,當然是看你父皇的女人和孩子呀!”
那粉嫩小嘴兒頓時撅到了天上去。“我說了,不可能!”
“用不着滴血驗親,這門前的護衛就能告訴我們事實。”
鳳驚宸小肚子餓得直叫,心裡氣惱不已。
他不相信鳳純,卻又怕裡面真有不該有的人。
“走吧,順便去裡面吃一頓,聽說,這府中的廚子,是你父皇爲他的寶貝女兒,特意調派過來的御廚!”
鳳純說着,強行把他抱下馬車,給了車伕銀兩,上去臺階。
府兵忙上前攔截,不客氣地打量着大小兩隻鬼。
“來者何人?報上姓名!”
鳳純不悅挑眉,卻正巴不得他們不客氣。
“在下血魔大學士鳳純,這是我兒子鳳驚宸,此來是特意拜訪靖周新帝陛下,聽說他時常來探望自己的女兒……不知這裡是否住着一位小公主。”
小公主的身份,是女主人最引以爲傲的。護衛們整齊劃一的點頭,絲毫未察覺自己的舉動,沉重刺傷了男子懷裡的小人兒。
“陛下在前幾日就離開了。”其中一個說道。
“不怕各位取笑,我們是從血魔長途跋涉而來的。我兒子已然餓極,能否容我們進去給女主人請個安,喝口茶,再行離開?”
幾個護衛相視,其中一個說道,“等着!”
鳳純便抱着小娃兒等着,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把女主人等出來。
那女主人是一位異常清秀的女子,身着百花錦袍的身段嬌小,髮髻卻如這大門的檐牙一般,高聳入雲,珠光寶氣,貴雅懾人。
她手上,還牽着一個三歲的女娃兒,那女娃兒一雙綠眸,分外驚豔,只是皮膚略黑了些,卻無損她的美貌。
鳳驚宸打量着那丫頭,只覺得似曾相識,卻又說不出到底何處相識過。
或許,是因爲她也像父皇的緣故吧,那綠眸,那鼻子……倒是都挺像的,看她的四肢,完全不像她孃親那樣嬌小,將來定會長個高挑身形。
“鳳純大學士是麼?”女子溫文爾雅。
鳳純忙頷首,“正是在下。”
“你懷裡這是陌影公主的兒子?”說話間,她按奈不住好奇,瞧着他懷裡蒙着小斗篷的冷酷小娃兒,
鳳純忙把鳳景宸的斗篷帽落下來,兩人絕美的容貌交相輝映,瞬間變成最登對兒的父子,縱然眼眸一紅一綠,也毫無違和感。
“是。他是我和陌影的長子。”
“請進吧。”
“多謝沈小姐。我們想去參觀一下琴瑟小築,聽說那是令千金的閨閣,不知是否方便。”
女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女兒,見她盯着鳳純懷裡的小人兒,她視線又落在鳳驚宸冰寒的小臉兒上,“當然可以。”
這院子裡有個規矩,一年四季,總要擺放一些藍色妖姬。
而這些花朵,也是鳳驚宸熟悉的。
他掙扎着從鳳純懷裡下來,奔到花間,小肚子頓時被怒火填飽了,不等女子和下人帶路,他就清澈熟路地朝着後院奔去。
丫鬟不知所措,擔心地看向女子,“夫人,這……”
被女子牽着的小丫頭忍不住斥道,“孃親,那小子真是奇怪,怎麼在我們家裡亂闖?!”
女子嗔怒瞪她一眼,忙對丫鬟道,“快跟過去,別讓孩子摔着。”
鳳純歉然笑道,“還是我去吧。驚宸這孩子天性敏感,脾氣也倔強,又對這院子有特殊的感情,所以,難免失控,還請沈大小姐不要怪罪。”
女子瞭然一笑,客氣頷首,一舉一動皆是大家閨秀的優雅與從容。
“你去吧,我沒有怪罪。”
鳳純在紫紅寶玉的木蘭花樹下腳步略頓,聽到樓閣裡傳來砰砰地摔砸聲,愜意地微揚脣角,慢條斯理邁進樓閣裡,欣賞着滿地狼藉,一步一步朝着樓上走去。
到了樓梯拐角處,看到那牆壁上有幾個相框的印痕,他擡手輕觸最大的那個。
他雖然不曾親見,卻清楚地知道,這裡曾經掛着陌影的畫像。
“影兒,你真該親自來看一看,你心心念着三年的男子,是如何對你的。”
狂怒的小狼崽,在樓上砸了個稀碎,怒火橫衝地奔下來,見鳳純正站在那一處,手按着相框的印子,小胸膛裡那團怒火,也因那印子而越燒越旺。
“我要殺人,我要吃肉!”
鳳純哭笑不得,瞧着那美麗的小臉兒,無半分怒,也不忍苛責。
“宸兒,爹爹是如何教導你的?怎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記得了?”
“我必須殺了他們,這對妹妹不公平!”
小傢伙氣怒交加地說着,從樓上衝下來,仰着臉兒瞪着他。
“我還要燒了這樓閣!”
“這樓閣上的東西,都是無價之寶,咱們此行倉促,可沒帶多少銀子。你要燒殺搶掠,我們還能活着走出這宅子嗎?”
“我恨他……我恨百里玹夜!”
那佔了半張臉的大眼睛裡,淚花氤氳,越積越多,他不想哭,淚卻啪嗒啪嗒直往下落,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直髮酸。
鳳純俯視着他,神情也不禁嚴肅起來。“爹說過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
“他口口聲聲說,這樓閣是給妹妹建的,妹妹一出生病三個月,他卻一眼不曾去看過……說不定,這樓閣他本就是給那個黑丫頭準備的。”
鳳純見他竟控訴着嚎啕大哭,忙蹲下去,疼惜地把他抱在懷裡。
“宸兒乖,認清他的真面目,就不要再心存奢望。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不必豔羨別人。爹爹不是也爲晶珝建了一座水晶閣麼?還有,你的軒轅宮,也比這個漂亮呀。”
小傢伙點頭,心裡卻還是忍不住難過,卻也終於明白,爲何那男人三年都不曾來看過他。
這仇恨,是千百年也無法疏解的。
鳳純被他仇火深重的小臉兒震懾,無奈地嘆了口氣,捧住他胖乎乎的腮兒警告,“答應我,不要傷害任何人。你若那樣做,便是兩國爭端了。百里玹夜可是很疼愛這小丫頭的。”
小傢伙咬牙切齒地,“不能殺,就揍她一頓!”
“當她是陌生人,一輩子不要理會,不是很好麼?從此以後,誰也不能打擾我們的幸福。”
鳳純溫柔而堅定地說着,抱着他下樓。
見那對兒母女站在廳堂內,不可置信地環看着滿地狼藉,他硬着頭皮無奈上前,從懷裡取出大疊銀票給女子塞進手裡。
“這些是賠償,請你們不要責怪我兒子。”
那小丫頭卻忍不住氣急敗壞地怒罵,“壞人!只有強盜纔會做出這種事!”
女子也已然有些不悅,冷聲道,“你們可知道,你們毀掉的是靖周王朝,唯一的公主的寢宮?!”
驚覺懷中的小傢伙暴怒,鳳純忙按住他的脊背,“我們知道,所以,我們很抱歉,如果那些銀兩不夠,等我回了血魔皇宮,自會派人再送些過來。”
女子這才罷休,“管家送客!”
在一羣下人不客氣地怒視中,鳳純默然抱着鳳驚宸,走出宏大的宅院,一路上沒有叫馬車。
這一晚,他太開心,有足夠的力氣飛回去。
到了喧鬧的夜市,他問懷中還在抽抽噎噎的小傢伙,“想吃點什麼?我們吃完再回去。”
小傢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想孃親,我要回軍營。”
他還要向孃親認錯,以後再也不要哭鬧着見父皇了。
沈宅的大門,再次打開,一個綠眸妖美,容顏絕豔的銀袍男子進門,護衛忙把他的馬牽去馬廄。
他正是曾經的月魔副尊主莫清歌。
如今,他已然認祖歸宗,更名爲呼延清歌,並被百里玹夜冊封爲弘王,這座普天之下最富庶的古都,便是他的封地。
狼人的聽覺敏銳,隔着幾座屋舍,他聽到女兒的哭聲,忙循着那聲音朝後院走去。
一路上見丫鬟神情古怪,他顧不得多問,到了琴瑟小築門前,見嬌妻抱着哭成淚人兒的小丫頭出來忙迎過去。
“芊芊,女兒這是怎麼了?你又兇她了?”
“我怎麼捨得?”
沈芊芊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怒火,礙於鳳純是吸血鬼,纔不敢爆發。
她把女兒抱給夫君,底氣也頓時卯足了,“驚宸和一隻吸血鬼剛纔來過。”
“驚宸?”
這兩個字,讓呼延清歌又想到那個絕美的女子。
只是被百里玹夜拿一堆醜女惡整幾個月,如今仍心有餘悸。
沈芊芊不知他的心思,心疼地拿帕子給女兒擦着淚,噼裡啪啦地一頓嘮叨。
“那小子和他爹一個德性,脾氣臭,暴躁的像頭獅子,一進門就摔砸。還有那個叫鳳純的男子,說是什麼大學士,瞧着一身古怪,看人的眼神也似笑裡藏刀。父子倆砸了東西,還留下一大疊銀票,當我們家上輩子窮死的呢?”
---題外話---二更很快來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