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蘭溪苑,宋嬤嬤詢問蘇氏,道:“太太,您看何時讓姜氏將庫房的鑰匙送過來,奴婢好去傳個話。”
蘇氏搖頭,道:“不急,你先去挑兩個機靈點的丫鬟,給禾姐兒送去。”
宋嬤嬤怔了怔,繼而頷首應是,轉身出了門。
宋嬤嬤動作很快,不多時就選好兩個模樣性子都乖巧聽話的丫鬟,跟蘇氏知會一聲後,她便帶着人往草葉廬去。
不巧的是,去草葉廬的路上,宋嬤嬤遇到回蘭溪苑的知書。
知書臉上還是悶悶不樂的,見宋嬤嬤帶着兩個丫鬟,便多嘴問了句:“嬤嬤這是上哪兒去?”
宋嬤嬤擡眼瞧她,又瞧了瞧她來時的路,瞬息便猜到她是打哪兒回來的,不禁在心裡嘆了口氣,道:“太太讓我挑兩個丫鬟給三小姐送過去,你得空也不要總往周姨娘屋裡跑,快回去伺候太太吧。”
知書癟了癟嘴,點了頭往蘭溪苑走,宋嬤嬤回頭看了看她的背影,再次無奈地嘆了口氣。
等宋嬤嬤到草葉廬,便見破舊的小閣樓裡外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她在門外邊招呼了一聲,也沒有得到半點回應,正猜想着是不是人還沒有回來,便聽到一樓裡間傳來動靜,而後一個披頭散髮的人搖晃着走了出來。
那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很是不滿地問:“什麼事兒啊?”
宋嬤嬤怔了怔,瞪着眼瞅了老半天,才認出眼前的人就是三小姐。
可不就是夏禾麼,原來從香椿園回來後,演了一場大戲的她就又困了,反正也沒有人管她,索性她就又爬上了牀,若不是宋嬤嬤來喊,怕是她又要一覺睡到天黑。
宋嬤嬤暗暗吃驚,這三小姐未免也太邋遢不講究了吧,出來見人也不知道拾掇拾掇,與方纔在鴻雅廳簡直是判若兩人。不過瞧見那溼乎乎的睫毛,以及因爲被打擾了休息而鼓起來的臉蛋,宋嬤嬤又覺得這小姑娘率真可愛。
心裡千迴百轉,面上卻半點不顯,宋嬤嬤彎了彎腰笑道:“三小姐,奴婢奉太太的命,給你送兩個丫鬟過來,以便你使喚差遣。”
一聽是蘇氏派來的,夏禾的瞌睡蟲一下跑了大半,她趕緊麻利地把一頭亂髮編成麻花辮,然後整了整衣裳,端莊有禮地對宋嬤嬤笑道:“勞煩嬤嬤了,快裡面請。”
宋嬤嬤笑了笑,跟着她進了門。
到外間客廳坐下,夏禾正要給宋嬤嬤倒茶,宋嬤嬤卻一把按住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正當夏禾疑惑之間,跟在宋嬤嬤身後的兩個丫鬟熟練地取出茶杯,替兩人斟好茶,然後退到了門外。
宋嬤嬤道:“三小姐,往後這些粗事交給丫鬟們就是。”
夏禾點點頭,知曉這是宋嬤嬤在教她立威。
喝了茶,宋嬤嬤起身告辭,夏禾便送她出門,只是兩人剛起身,便聽門外的丫鬟通報道:“小姐,紅芝青萍兩個丫鬟求見。”
聞言,夏禾有些詫異,她回來時並不見這兩個丫鬟,還以爲她們是回到姜氏那去了。隨即腦子一轉,便猜到了兩人過來的目的,想來是蘭草的事兒傳開了,這兩個丫鬟怕受罰,所以來認錯求情了。
瞄了眼旁邊的宋嬤嬤,夏禾想了想,道:“讓她們進來吧。”
這話說完,她轉頭對宋嬤嬤笑道:“還請嬤嬤一會幫個小忙。”
宋嬤嬤笑而不語,算是答應了。
很快,紅芝跟青萍就進了門,不出所料,兩個丫鬟一進門就撲通跪倒在地,開始磕頭,嘴裡哭喊道:“求小姐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日後必定做牛做馬一心伺候小姐!”
夏禾凳子還沒有坐穩,乍然見兩人又哭又拜的,差點沒被嚇着,瞧了眼眼淚鼻涕一包糟的兩人,她嫌棄的皺了皺眉,道:“都別哭了。”
可惜她這話不管用,兩個丫鬟哭叫得更厲害了。
夏禾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她求救地望了眼宋嬤嬤,可惜宋嬤嬤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最後被吵得心煩,夏禾終於忍不住爆發,大吼:“都給我閉嘴!”
話音落下,房間裡已經沒有半點聲音,兩個丫鬟瞪圓了眼睛,不敢再吱聲,宋嬤嬤卻是偷偷彎了彎嘴角。
吼完,夏禾面無表情地俯看着地上的兩人,半天沒有開口,兩個丫鬟被她凌冽的目光看得膽寒,偷偷交換一個慌亂眼神。
將兩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夏禾默了默,冷然問道:“你們還想留在草葉廬?”
一聽她開口,兩個丫鬟喜出望外,趕忙點頭。
倒不是兩人多想留在草葉廬,而是除了草葉廬,她們已經沒有更好的去處!若是三小姐不願留下她們,她們就只能被髮賣出府了!
想到方纔聽說的,蘭草被打得半死丟進柴房,過幾日還要被趕出府,兩人就渾身發汗,是以即便是磕破了腦袋,她們也要求三小姐原諒,並留下她們!
紅芝哀求道:“求求小姐救我們一命吧,我們知錯了,日後一定拿命伺候您……嗚嗚嗚……”
青萍也哭道:“奴婢被不想被髮賣啊,一旦被髮賣出府,不是被賣到窯子裡做那骯髒見不得人的活計,就是被賣到鄉下過苦日子,奴婢一家老小都指着奴婢養活,奴婢不能離開夏府啊!”
兩人哭得悽慘,夏禾見了不禁有些心軟,只是一想到原身的遭遇,她那點心軟就消失不見了。
她皺眉望着兩人,道:“你們現在知道求我,早做什麼去了?你們不想過舒心的日子,難道我就想過被人打罵欺辱的日子嗎?”
這番話就像一個開關,一出口便觸到了心底的某一根弦,殘留在身體中的,屬於原身的感情瞬間甦醒,讓她感同身受,她不由得提高聲音,憤然道:“如若當初在蘭草羞辱打罵我時,你們能施以援手,今日不必你們哀求,我自會保下你們,然而你們始終冷眼旁觀,甚至助紂爲虐,難道那時候你們就沒有想過會有今天嗎?”
心中的壓抑、憤怒、悲傷隨着說完這番話消失殆盡,夏禾知道,是原來的夏禾在借她的嘴訴說內心的憤怒跟不平,若是當初有一個人肯幫她,原本的夏禾不會走投無路到想要逃離夏府,繼而丟了性命,可以說,原本的夏禾是被逼死的。
將情緒發泄出來後,夏禾覺得好受了許多,她深吸口氣冷靜下來,道:“以前你們仰仗蘭草,現在蘭草被趕出府,你們就來求我庇佑,可見你們不僅自私自利,心中也無半點忠誠可言,這樣的人我不敢要。”
說罷,她轉過身,在其餘人看不到的地方,對宋嬤嬤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