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顧飛璟沒有再來過明遠侯府,本來他跟夏禾約好,第二日一起去四海樓的,現在只能夏禾獨自前往了。
京城的四海樓很好找,出了侯府隨便拉個路人一問便知,夏禾早已打聽好了路線,只待與蘇氏知會一聲,就能出門。
不巧的是,蘇氏正與老夫人商量正事,得知她要出門,老夫人以爲她是出去遊玩,擔心她一個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會出事,便讓府裡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陪着她一起。
蘇綰綰是蘇氏二哥的嫡女,模樣生得好,脾氣也最好,所以老夫人一讓人去叫她陪夏禾,她就過來了。
老夫人一番好意,蘇綰綰也很熱情,夏禾不好意思拒絕,只得福了福身,歉疚道:“那就有勞綰綰姐姐了。”
那日接風宴,她與侯府的姑娘都對過面,知曉蘇綰綰虛長她半歲,是以這聲姐姐是叫得的。
蘇綰綰回了一禮,笑道:“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客氣了。”
老夫人道:“好了,你們出去玩兒吧。”
夏禾與蘇綰綰便斂首告退。
出得侯府大門,蘇綰綰問道:“小禾妹妹想去哪裡走走?”
夏禾略尷尬,因爲她根本不是出來玩的,頓了頓,她道:“不瞞姐姐,我的舅……”說到一半,她慌忙改口,“我的老師暫住在四海樓,我此番出門是要去探望他的。”
說完她暗暗鬆了口氣,幸好她及時改口,不然聽到她喚別人舅舅,蘇綰綰心裡恐怕會有疙瘩。
蘇綰綰倒是沒有在意她的異樣,道:“妹妹說的是宴姑姑嗎?”
“不是不是。”夏禾連連擺手,心中十分詫異,她拜宴姑姑爲師的事,爲何連養在深閨的蘇綰綰都知道?
蘇綰綰疑惑道:“莫非你還有其他老師?”
夏禾點頭,斟酌着道:“我對醫術十分感興趣,是以拜了個學醫的師父。”
“原來如此。”蘇綰綰瞭然頷首,笑道:“也無妨,我陪你一起去,到時候你去拜訪你的老師,我在雅間等你。”
見她如此體貼包容,夏禾不覺十分感動,斂首道:“多謝綰綰姐姐。”
兩人相攜到了四海樓,夏禾將非夜所贈的玉牌取出來,掌櫃的見了直接引着她上樓,可見非夜早已交代過了。
臨走前,夏禾不忘囑咐小二好生招待蘇綰綰。
蘇綰綰被小二引到二樓最好的雅間坐下,待小二退下關上門,她的貼身大丫鬟寶兒不解道:“小姐爲何對夏小姐如此關照?大小姐她們可是很反感這個表小姐的,只願做做表面功夫。”
聞言,蘇綰綰笑了,道:“祖母交代的事我自然要做好,況且我與她並無過節矛盾,又何必太過冷漠疏離。”
“可她是……”寶兒欲言又止。
蘇綰綰瞥她一眼,道:“你跟了我這麼多年,哪些話當說哪些話不當說,你應該很清楚,她是何身份與我無關,我只知道她現在是府上的客人,是姑姑親近之人,我就要以禮相待。”
頓了頓,又輕聲道:“何況日後我未必就比她出息。”
寶兒似懂非懂,垂首道:“小姐教訓的是。”
上到四樓,夏禾讓兩個丫鬟走廊上等,她獨自一人進了門。
京城的四海樓與封都的四海樓並無二致,四樓內部的裝飾與封都的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夏禾穿過鋪着軟軟獸皮墊子的大廳,熟門熟路地來到藥房門前。
本以爲至少會挨一頓罵,卻不想進了門,華擇竟然和顏悅色,還讓她坐到身邊說話,如此反常,倒叫夏禾心裡七上八下的。
華擇仿似心情極好,一邊撥弄着香爐中的香木,一邊道:“我以爲你還要再等個三五天才能過來尋我,怎麼,你那便宜外祖父外祖母不介意你多個舅舅?”
“額……”夏禾一噎,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還以爲逃過一劫了呢,卻原來是有更大的劫難在後頭!
見她吞吐,華擇不悅皺眉,道:“有話直說,畏畏縮縮的找打嗎?”
左右縮頭一刀伸頭也是一刀,夏禾索性一閉眼,高聲道:“我是藉口探望老師才得以過來的!”
華擇手裡的鐵籤瞬間被捏彎,臉上的笑意也褪得一乾二淨,他陰沉着臉,提起她的耳朵,陰惻惻道:“你再說一遍?”
“哇!我錯了我錯了,舅舅大人饒命!”夏禾捂住耳朵痛呼求饒。
非夜及時出現,將她救下,安撫着華擇重新躺下,笑道:“好不容易得到的安魂香,再吵吵鬧鬧可就要浪費了。”
華擇臉色稍緩,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閉上眼道:“佰草集錦,背。”
“啊?”夏禾一下沒反應過來,見他擡起手,立刻恍然大悟,開始規規矩矩地背書。
不幸的是,這兩日東奔西走,夏禾根本沒有多少時間看書,等她磕磕絆絆地背完,華擇的臉色已經黑得能滴出墨汁了。
“舅舅,我錯了。”雙手捏着耳垂,夏禾老老實實認錯,不然還能咋滴?
華擇呵呵冷笑,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把戒尺,挑眉道:“把手伸出來,這可是特意爲你準備的。”
夏禾欲哭無淚,只能哆哆嗦嗦伸出手,哀求道:“舅舅您輕點。”
華擇不點頭也不搖頭,冷着臉擡手就是一戒尺抽在她手心上,火辣辣的感覺讓夏禾一個激靈,但她不敢叫痛,她怕叫了又要捱罵。
見狀,華擇皺了皺眉,握着戒尺的手微頓,但還是再次落了下去。
一,二,三,華擇打了三下,沒有絲毫留情,眼見着夏禾的手已經紅腫,而他還沒有停手的趨勢,非夜在他再次落下戒尺時將戒尺握住,一把奪過,道:“好了,略施小懲就行了,別打重了一會又自己心疼。”
“誰說我心疼了?”華擇惱羞成怒,對着非夜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我心疼總行了吧。”非夜好脾氣地任由他打罵,對夏禾使了個眼色,道:“去上點藥。”
夏禾點點頭,去藥櫥裡找了瓶藥,到隔壁去上藥。
上着藥,夏禾越想越覺得委屈,剛纔被打她還沒有哭,這會卻忍不住眼圈泛紅含淚。她可以理解舅舅爲何要打她,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可又不是她躲懶不願看書,爲什麼舅舅就不能包容她一些呢。
又想到顧飛璟不來找她,江瀟瀟又被關在家裡,眼淚就更是停不下來了。
非夜進來,見她一邊抹眼淚一邊上藥。一副小可憐模樣,不由失笑,上前拿過藥,道:“我來吧。”
夏禾沒想到他會過來,驚覺自己偷哭被發現,頓覺丟臉地紅了臉,忙垂下頭遮掩。
非夜就像是沒有看到她偷偷哭鼻子,細心輕柔地替她擦藥,道:“你知道你舅舅爲何要打你嗎?”
夏禾偷瞄他一眼,吸了吸鼻子,道:“因爲我沒有用功,丟了舅舅的臉。”
“只是這樣?”非夜挑眉。
夏禾默了默,道:“因爲我不敢跟侯府的人承認他是我舅舅。”
非夜笑了,揉了揉她的腦袋,道:“好了,去陪你舅舅吧,省得他跟你一樣躲着哭鼻子。”
夏禾臉上爆紅,胡亂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什麼,她擡頭笑嘻嘻道:“非夜叔叔,你真是個賢妻良母。”
非夜一臉如遭雷擊。
夏禾暗暗比了個剪刀手,趕緊趁他還沒有回神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