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出了這麼大變故,說不在乎那是騙人的。自己老媽怎麼也算個受害者,另一名受害者簡夫人己經在這事爆光之間駕鶴西去了,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他張北可不是當年甩甩手就丟掉,現在哭號兩聲就回頭的招之既來揮之既去的主。父親這兩個字,張北早八百年就沒了感覺,現在讓他看撲上去上演一場親情大戲,那還不如殺了他。世界上哪兒有這麼便宜的事?
他不恨簡教授,那感情還真沒有到恨的程度。他只是厭惡。
這老爺子心可夠狠的,自己親兒子寄人籬下那麼多年,替自己未婚生子終生未嫁的女人日日在自己面前辛苦受累伺候自己一家,他竟然一直裝的那麼好!那麼自然!數十年如一日!這等人材沒去混地下黨情報局可真夠曲才的。
一怒之下走掉,張北可再沒打算回去了,敢情自己近二十就是在這樣一張謊言的大網裡茁壯成長的,真他媽的扯。
這事漸漸平息之後,另一種感覺卻浮出水面越發強烈。那就是擔心,回想起那麼簡朔蒼白的面無人色的臉,張北就一陣後悔,當初從家裡出來怎麼沒拉上他?
後悔也晚了,沒人比自己更瞭解簡朔,腦子靈的不行性子卻彆扭的要命,碰上牛角尖比任何時候都奮不顧身。簡夫人就說過“這孩子心思太重,又不懂的排解,若是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唉…”唉,遍體鱗傷。
簡朔是跳級強人,優秀的未來精英,自我控制與自我調節能力應該挺強,可事實上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遠不如張北神經堅韌。
張北擔心他,可轉念一想,這下兩人真成兄弟了,心裡毛毛的又總覺得有點怪。離家好久了才聽張媽媽唸叨“唉,小朔這孩子也是,自從那天以後再沒回家了,電話也不接,這可怎麼辦?”
暈,怎麼不早說!?張北這才急了。
不用問,這麼大一個牛角尖擺在面前,朔公子要不努力鑽一下,哪兒對的起人民對的起黨?
簡朔的學校在另一個城市,倒也不遠,坐火車三四個小時。可張北有課要上走不開,只好天天打電話。剛開始是不接,張北契而不捨,一天就打十幾個電話,還不接。這個某人牛脾氣上來了,直接跳上火車殺將過去。
朔公子見他嚇一跳,張北過去就扯了人家領口,後槽牙咬的吱吱響“敢不接我電話?…”
簡朔一言不發,震驚、欣喜、憂傷…數不清道不明的無數龐雜情緒在瞳中匯聚,流光溢彩。
最見不得這種表情,張北一手扯着人家不鬆手,一手撫上了那雙烏如幽潭當下正風暴四起的眼。很快,掌心便一陣暖暖的溼意。這傢伙這會對自己採取眼淚攻勢,真是服了,就會窮彆扭。
哭出來便好,也憋了夠久了。
朔公子打小就是個愛哭鬼,當然這一點他自己是絕對不肯承認的。
小時候小測驗沒考好,毛筆字沒獲獎,朔公子回家就自己去屋裡彆扭,眼裡亮晶晶都是水花,咬牙忍着專等張北迴來看不過去,用手把他眼一遮,朔公子這才盡情儘性在人家手心裡哭個痛快。
這可以理解爲一種小孩子強烈的自尊心作祟,倒是沒什麼。可是遇到張北有事,他也哭。被人罵陣污言穢語,跟人打架弄的烏青滿身,這一系列的事在張北看來根本微不足道。當事人沒事,朔公子反倒氣個半死,一邊給張北抹紅花油一邊掉淚,這下連用手遮都省了。
從小張北就知道,最能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不是外婆舅舅也不是簡家夫婦,而是這個最會逞強最是愛哭的小朔公子。
年紀越長經歷越多,哭的時候反而越少了。自小便善用老成穩重來僞裝自己的小朔公子長成大人以後,順便把那層面具長在了臉上。
尤其是近年,人是走在了青年俊傑的的康莊大道上,性子卻越發的沉了。連張北有時也搞不清簡朔心裡真正的想法,但是那隻在他面前展現的眼裡灼灼涌動的岩漿,就足夠張北同學心驚肉跳的了。
這次家庭驚變給簡朔的震盪必然也是極大的,而且他還剛剛失去母親。
唉,都怪我,張北自我批評,脾氣上來甩手就走,實在是有負黨國對我的信任。
自我批評也於事無補,震盪的直接後果就是朔公子的性子一天天變的古怪難言起來,好像史前巨獸,難侍候到了極點。
公子高興的時候一天N個電話,張北每寫兩個字電話就響一回。安小佳張着手臂在屋裡奔走號叫“受不了啦!你家朔公子是粘人精嗎?!”
公子不高興的時候也打電話,接通了他在那邊一聲不吭。張北沒辦法,試探他“跟別人打架了?失戀了?”
那邊仍不吭聲,張北順着思路往下“別鳥她!多大點事!…”也不知道哪句話逆了龍鱗,那邊咣的一聲把電話掛了。張北在這邊給震的羣星閃耀,安小佳萬分同情“得,那邊電話機鐵定是碎了…”
世間萬物相剋相生,摔電話這事估計也就簡朔敢幹,換了別人,張北有的是辦法治他。可是,偏偏是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