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這纔看到整艘艨艟鉅艦的外貌,形狀模式,都和廣成金船有幾分相似,只是大了無數倍。通體長三四十丈,寬十餘丈,船身是一個七層樓臺,卻分爲九個塔樓亭閣,以飛檐走廊相銜,既巧奪天工,又精緻雄偉。
下層船體卻遍佈鱗甲,猶如巨鯨,金光閃閃,十分威猛,船首更有一個猶如劍魚的長刺,伸出十餘丈外。甲板上有數十位金甲衛士,侍立兩側,見沙玉兒出來,紛紛持戈爲禮。
四位面容姣好的白衣少女,立刻跟在了沙玉兒的後面,前面還有一位侍女,手持拂塵在前引路。
蕭清眼尖,看出幾位侍女都有高明內家傳授,只是才入門。除了隨身侍立在沙玉兒身畔的那位身具道法,餘下都是算不上仙人。
心頭甚是奇怪,這艨艟鉅艦一眼就能看出是老丌的黑伽山手筆,但侍女侍從卻和黑伽山沒有多少關係,難道是蠻夷公主的親衛?老丌的船也太多了一點吧?多半是山寨廣成金船樣式忽悠蠻夷的。
不過老丌啊,你這船前面那尖尖的長刺光華流轉,上繪不少陰陽五行的符籙,究竟幹啥用的?看樣式就知道是超大號的太陽神針、大五行絕滅神針之類的光針法寶。這放在人間,絕對是貨真價實的滅世軌道炮。
沙玉兒見蕭清四處張望,目光數次停留在甲士侍女身上,知道他在想什麼,笑着解釋道:“這是家師伯天煞真人,也是我曾高祖所居仙山下的島民,歷代奉我師伯爲主。見我要重返故國,讓我挑選了八百甲士和兩百女子,充當這艘名爲“吞鯨”的艨艟大船的船員,免得空空蕩蕩的被人笑話。”
你們牛氣!
蕭清就不說話了,想想也一點都不奇怪,西極教都成了蠻夷幾十個國家的國教,一個神仙佔山爲王弄幾千上萬人當手下,還真不是奇怪的事情。
小南極那邊佔島爲王的多了去,都是幾百幾千有道行的仙人當侍女侍從的,北極陷空島的島衆也一點都不少,沒有幾千上萬仙人,根本照管不過來。
沙玉兒帶着一羣才紮好根基的凡人,簡直就是寒酸!
蕭清這時候認真一想,才隱隱發現,他一直弄錯了一件基本事實。
中原的正邪各派,都是最出類拔萃的那部分。而海外這些拖家帶口,門人侍者一大堆的,纔是正常模式,要是成立教派,幾十萬、幾千萬教徒都是小意思。
海外羣仙才是仙人的正常模式。
蕭清還來不及細想,就見一朵青色仙雲從腳下冉冉升起,擁着幾人朝前面最高大寬廣的樓臺飛去。
仙雲冉冉,已至吞鯨艨艟鉅艦中央的九層高臺上。蕭清一瞥眼間,見九層塔樓中間幾層煙雲繚繞,一眼不能透視,知道是中樞重地,有禁法封鎖。
就不知道老丌造這麼一艘大船,是用來幹什麼?
臺上幾位男女仙人見三人過來,丰神俊朗的商建初已經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對朱鸞道:“你們幾個躲半邊說什麼悄悄話,不讓我們聽見啊?”
蕭清接口道:“古人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今天我終於相信了!近在咫尺,都快幾十年沒見到了,當然是望穿秋水!嗨,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君應有語,渺幻波千重,碧水青霞,何須問歸處?”
開始還是小聲嘀咕,說到後半截,自然輕聲長吟,說書先生的架勢一覽無遺,就差手中一塊響板了。
朱鸞俏臉越發紅得厲害,正欲伸手給這小子一點厲害嚐嚐。不料聽到後面幾句,不禁有些癡了,雖將古詞改得面目全非,卻意有所指,帶着幾分禪意。
蕭清吟完,見衆人皆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連忙道:“罪過罪過,小衲多嘴了!諸位就當沒聽到,我一個小和尚,開口風花雪月,像話嗎?”
朱鸞惡狠狠地道:“這話是你說的,我不讓你夢想成真,簡直對不起你這小師弟!一天到晚裝和尚,油嘴滑舌,終有一天要下拔舌地獄的。”
“好一句‘君應有語,渺幻波千重,碧水青霞,何須問歸處!’好,好,好!何須問歸處!何須問歸處!小神僧點化之恩,來生再報,貧道告辭!”
素來儒雅如玉的朱逍遙此時如癡如醉,手舞足蹈地放聲長吟,說道最後一句“何須問歸處”時,已經是雙眼望天,淚如雨下。吟完對着蕭清深深一揖,就化爲一道青光,朝東南天際投去,一晃無蹤。
蕭清反愣住了,喃喃道:“不要這麼想不開吧?我只是覺得押韻,說說罷了。阿彌陀佛,禍從口出這句老話一點不假,小僧牙尖嘴利,非修道人胸襟氣度,小衲知錯了。”
說完,擺出一副打死不開口的肅穆樣子,頗有幾分得道高人的勢頭。
朱鸞戳戳沙玉兒,小聲道:“裝出來的吧?”
沙玉兒咬着銀牙,搖頭道:“不知道,應該有一點點真吧。”
船上幾人,不知道蕭清的底細,越發對他有些高深莫測起來。商建初才找到機會,對朱鸞道:“這位小道友怎麼變成你師弟了?”
朱鸞白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那麼親暱,恨恨道:“我纔沒他這樣淘氣的師弟!”
朱二師姐你就傲嬌吧,這叫欲蓋彌彰!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師弟,身份地位馬上唰唰上漲一大截,眼神也沒有方纔那種不屑一顧了。
蕭清偷偷瞥了一眼朱鸞,卻不說話。
沙玉兒見蕭清幾句話就將才結識的朱逍遙給點化走了,也有幾分哭笑不得,也不放在心上。這類刻意結交黑伽山的海外散仙,早司空見慣,走了就走了。
轉身對沐紅羽道:“方纔承蒙沐仙子相助,小妹這裡也無什麼好東西,就以一顆九烈神君所煉的陰雷珠相酬。仙子乃震嶽神君門下,本不缺此類法寶,轉贈他人也可以。”
不容分說,就將一顆碧綠色的晶瑩珠子遞了過去。
沐紅羽大喜過望,高興地道:“此物正是我兩位朋友所急,小妹就恭敬不如從命,客套就顯得虛僞了,先替兩位道友收下,他日再登門道謝。”
蕭清不禁在旁邊翻了一個白眼,這丫頭多半是替自己所急纔是。
不過師祖芬陀大師還真厲害,順手搶了九烈神君的家底,然後拿出來到處做人情,九烈神君也只有乾瞪眼。無他,打不過師祖罷了。
商建初在旁邊笑着道:“早知道有這樣的好事,我方纔就搶着動手了。沙仙子果然非我們這些偏僻小島可比。九烈神君的陰雷珠,常人見上一眼都難,仙子卻拿出來隨意送入,真是羨慕得緊。”
朱鸞小聲道:“小家子氣!”
說話間,只見前方雲層中青紫光華閃動,一片烏雲猶如潮涌般地朝這邊罩了下來,雲光中還有不少鬼火黃星亂射。
初見時,艨艟巨舟距離雲層還有數十里遠,結果一入眼就近在咫尺,距離樓臺只剩裡許外。
一道長虹般的青光,在黑煙中連連擎動數下,陡然縮小爲十餘丈長短,在一個形如風車的法寶開路下,朝這邊電射而下。
光中現出一位身穿紫衫的妙齡道姑,更是衝着下面大聲喝道:“妖邪厲害,爾等快施法遁走,我夫婦替你們抵擋片刻!”
說話間,風車般的法寶後面現出一位羽衣星冠的男子,雙肩一振,發出數十道形如半月的光環,交剪飛出,在前方交織成一片銀光飛舞的光牆,將黑煙邪光全數擋在外面。
這對夫婦倒是好人,只是卻渾然不知道艨艟鉅艦是老丌之物。
任何妖邪想搶老丌,只是老壽星買砒霜——嫌命長。
老丌也真是,弄架鉅艦出來,居然被人誤會是凡塵之物,不知道是這邊海域的大船都是這模樣,還是這夫婦的眼力差勁?
蕭清心頭嘀咕了兩句,一擡頭就看見那紫衫道姑,方覺得有幾分面熟。一下想起是自己倒大黴前遇到的好人,還阻止紫雲三女中的冬秀、三鳳追殺自己。
沙玉兒將手一舉,只見空中青光一閃,就現出一面猶如穹頂的青色光罩,煙光明滅,將夫婦二人一同籠罩在內,外面的黑煙黃星一下盪開數十丈外。
原來老丌在外面弄了一層幻影,黑伽山果然道法高強!低調卻又不失大氣!蕭清伸長脖子,忍不住朝四周看了兩眼,更將身體縮了一縮,躲在商建初的背後。
朱鸞玉手一伸,就將他的脖頸抓住,扯在身前,笑盈盈地道:“爲什麼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小高僧是不是說法騙了人家幾鬥金沙跑了?”
我又不是和尚?關我什麼事情啊?!
話說這話還真刺耳,怎麼人人都說我喜歡騙銀子呢?周姑奶奶果然是得罪不得,要不是她四處幫着宣揚,自己的貪財名聲也不會人盡皆知。
沙玉兒此時已經開口相邀道:“多謝兩位道友好意,本船雖小,卻還有一點自保之力。兩位道友俠義心腸,小女感激不盡,請上船一坐。外間妖人雖厲害,小女自信能應付!”
黑伽山威武霸道!
蕭清看了老丌徒孫一眼,才發現蠻夷婆還真有幾分野蠻公主的味道,和沙仙子一樣的高傲要面子,果然是老丌嫡傳,祖孫三代都是一個模子裡鑄造出來的,矜持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