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聲調都變了,朝那東西問,豬哥,是你不?那東西不回答,也不動。
我又問了一聲,說豬哥你別嚇我。我哆嗦着胳膊朝那東西戳過去,碰到那東西時,從鋼管頭傳遞過來一種硬邦邦的感覺,真像是人的腦袋…我草,豬哥你真犧牲了?!我一下子慌了,用鋼管使勁一頂,那東西翻了個個,我正納悶這腦袋怎麼還會翻個時,終於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什麼腦袋,而是一個壞掉的球,由於心理作用,我還以爲是豬哥的腦袋呢…
鬆了口氣,我發現自己渾身是汗,雖然心還在撲騰亂跳,但腦子靈光多了,剛纔那聲響,我感覺應該是糞池底下的沼氣往上冒發出來的。
這時候,雨又開始下起來了,到處刷刷拉拉的,不像先前那麼死靜,我心裡安定許多,感覺豬哥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只是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決定回寢室,正要起身,我忽然看到糞池中央亮着水光的地方,不知怎麼多了個黑東西…
先前虛驚一場,我此刻鎮定多了,可是,當我瞪大眼睛仔細看後,胸口就像壓了個什麼,喘氣都困難,因爲那是一個影子,隨着雨水在水面擊出的波紋,一晃一晃的改變着形狀…我猛一擡頭,我看到上方的牆頭上,探出一個圓圓的大腦袋…
我魂差點沒飛了,從那腦袋的輪廓,我辨別出是豬哥,五官被黑影包裹着,模模糊糊看不很清楚。草,豬哥你想嚇死我啊!你幹嘛呢?!我罵道。豬哥也不吭聲,就那樣伸個腦袋在牆頭那裡。我又要罵,那腦袋忽然一下不見了。豬哥?我連叫了兩聲,他也不答應。牆那邊是女廁所,他跑女廁所幹嘛?我雖然生長髮育晚,但初三那時思想上已經開始早熟了,在廣東時被人蠱惑看過禁片,對男女之事形式上了解,意義上半懂,莫非豬哥大半夜跑去女廁所,我腦海中浮現不堪的畫面…這小子深更半夜跑女廁所肯定不幹好事,之所以剛纔不回答我,是因爲被我發現了,所以不好意思,我過去堵他…
揣着這個念頭,我出了男廁所,‘撲踏撲踏’的繞道朝女廁所衝刺而去,兩次差點沒滑倒。將近門口,我一個急剎車險些撞到牆上,連口氣也沒來得及喘,就邁了進去。這裡對我來說是個陌生的世界,雖然只隔着一堵牆,但比那邊男廁要乾淨多了。女孩兒應該是造物主精雕細琢之後,用布擦了又擦的一種生物,連拉屎撒尿的地方都那麼幹淨。只望了一眼,我就看到了豬哥,光着膀子,蹲在靠牆角那裡,面朝着黑乎乎的瓦棚子,也不知在看什麼。你幹嘛呢?我問。他木呆呆蹲着,半點反應也沒。我走到跟前,用鋼管戳了他一下,又問一句,他才含含糊糊說,不幹嘛。聲音聽起來低聲啞氣的,跟平時不大一樣。那你在看什麼?我順着他目光朝瓦棚底下看了看,一排的茅坑。豬哥搖了搖頭,沒說什麼。我擡眼朝上空看了看說,你有毛病啊,雨下大了,快回去吧。豬哥‘嗯’了一聲,動都沒動。我也沒多想,以爲他可能想女的想的發癔症了,或者是剛纔幹壞事人虛脫了,他那人很好色,常不常弄些黃色武俠看。反正,他人沒事就行,被雨淋病了,那是他的事。
眼見雨越下越大,我不願陪他耗着了,他發神經蹲女廁所淋雨,我還得回去守夜呢。我又推了推他問他走不走,他還是不動,我就自己回去了。寢室裡的人一個個睡的像死豬,外面雷轟電閃的,對他們絲毫都沒影響。隨着雨下大,屋子各處又開始漏雨。聽着那種紛雜的聲音,我感覺心煩意亂的,並且莫名其妙的覺得冷。我下牀把門關緊,從暖水瓶裡倒水出來,一口氣喝了三大杯熱水,總算感覺好些,但爬到牀上沒一會兒,就開始尿急。後面實在憋不住了,我只得隨便抄了把破傘,去上廁所。外面不時就一個閃電,把四處照的通亮。豬哥也不知還在女廁所那裡蹲着沒,我決定等下再過去叫一叫他。撒完尿出來,走到往女廁所拐彎處,突然一個閃電,我看到往西那裡有個人,正是豬哥。
我心說,這小子吃不住雨淋,終於要回寢室了。可是,我隨後就愣住了。寢室裡透出的光往東照過來,我看到豬哥走路的姿勢特別怪異,像是殘疾了一樣,一搖一晃的,走的慢不說,每走兩步,他都回頭看看身後,似乎跟的有人,可是,他後面什麼也沒有…
我心裡有點發毛,眼睜睜看着豬哥推開寢室的門,像招財貓一樣搖擺一下胳膊,走了進去,那門‘咣啷’一下關住了,隨後便是一個響雷,震的我頭皮生疼。過了幾分鐘,我輕手輕腳的來到門口,正要推門,感覺有股涼氣從門縫透出來,那是一種陰森森的涼,就好像突然一下落到深井的水裡,我急忙把手縮了回來,半蹲着來到窗口,起身透過玻璃往裡一看,我看到了可怕的情景…
寢室裡的人,全部從牀上下來了,大多都只穿條內褲,直挺挺的站在那裡,誰也不說話,不知在幹什麼,上面搖晃的燈泡,把每個人的影子拉的互長互短的,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我連口大氣也不敢發出,眼皮都忘了眨,腦袋裡面‘嗡嗡’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個人邁到了牀上,是豬哥。我這纔回過神,發現雨又停了。燈光下,豬哥的臉看着煞白,他目光空洞洞的掃過衆人,揮了下手,跳下牀,朝門口走來,那些人一個個就像木偶一樣,轉身跟着他走。我心往下一沉,連想也沒想,就撲向離我最近的一根支撐屋檐的木柱子,躲在了那柱子後面。剛躲好,那些人就出來了。除了豬哥以外的那些人,像站隊一樣在寢室前的空場地上開始排列,無聲無息的。
我正看着,豬哥一轉身,擡手朝我這裡一指,也不知說了句什麼。我意識到自己被發現的同時,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衝着我就過來了。我怪叫一嗓子,撒腿就往南跑…
一直跑到施工工地,迎面是一垛紅磚,足有一人多高,我一蹦就過去了。磚垛後面是一堆建材,底下被鋼筋撐起一道黑乎乎的縫隙。我往地上一趴就往裡鑽,那縫隙很窄,我仗着身材瘦小,外加班主任所說的‘活潑機靈’,哧溜就進去了。裡面空間還挺大,有鋼筋跟建材包圍着,我心裡稍稍安定了一些,渾身卻控制不住的哆嗦。緩過神來以後我才意識到,我平常體育那麼笨,那磚垛我剛纔怎麼過來的?…沒來得及回想,我就聽到一種沙沙啦啦的聲音奔着這裡而來,不是雨聲,而是感覺像是什麼‘東西’擦着地走路發出的,很輕…
忽然間,那聲音來到距我很近的地方消失了,我知道,是那‘東西’停住了,它在找我…我感覺自己頭皮一脹一脹的,咬牙死命控制自己不哆嗦,免得弄出聲響。感覺過了好久,那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越來越遠,終於聽不到了,然後便是一片死靜。我壓低呼吸,一邊留意着四周的動靜,一邊胡思亂想,豬哥從那女廁所裡面出來,身後到底跟了什麼?爲什麼他進到寢室,裡面的人都跟撞了邪似的?剛纔追着我過來的又是個什麼東西?…
我在建材堆裡趴到天亮,直到聽見斷斷續續傳過來的晨讀聲,我才抖索着爬了出來。好一會兒,身體才聽我使喚。一步步來到寢室,透過窗子看進去,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往四處看,一切都很平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來到教室門口,只見屋裡白熾燈下,所有人都在早讀。看向每個男的,沒有異常。至於豬哥,正坐在最後一排,抱本書在那裡搖頭晃腦…我感覺腦袋暈暈乎乎的,昨晚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這些人都跟沒事一樣?…直到發覺所有人都停了早讀,齊刷刷朝我看,我才定定神,低頭走向自己的座位…